作者:2月28日
几个人都伤感起来。
到了山角下,陈三七和小丽帮申姜在轮椅上坐稳,把伞交给小丽:“我去开车。”
颠颠地跑了。
申姜坐在伞下,看着外面。
滂沱的大雨让远处的城市一片朦胧。高高的灯牌与巨大的电子屏交相辉映的城市里,人们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咫在近尺的地方,发生着他们想像不到的事。
过一会儿,一辆旧旧的面包车在两人面前停下来。
车子旧得很,前挡风玻璃裂好了几处,随便补了补。
两人把申姜先挪上去,陈三七便帮着小丽去拿她的行李。
申姜坐在副驾驶回头看,后车厢改造过,椅子去掉了两排,地上铺着被子什么的,旁边还有煤气罐、锅碗瓢盆。之前她见过的棉花糖机也挤在角落里。上面放着一把白菜叶子,不知道从哪儿捡的,一片片不成颗。
陈三七冒雨兴冲冲地帮小丽把东西放好。
申姜问他:“你一直就住这儿啊?”
“我又没身份证。现在管理越来越严,假的也不好使了。又没个毕业证什么的。就干点零活吧。后来看着年纪大了,就不太好找事情做。这边世界是没有灵气的,我离开渊宅之后,得不到什么灵气滋养,人也越来越老。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攒了点钱也舍不得花。这不,要防老吗。想着就算是病重了,有钱的话,也拖着多活几年,万一能见一见新姑姑的面。”
陈三七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说起来,也实在没脸见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出息,以前起码还养眼呢,现在长得也不行了,走在外面,给姑姑丢人。”
他看着年纪已经有些大了,胡子稀疏,头发也稀稀拉拉。穿得旧旧破破,一看就是混得不如意穷困潦倒的模样。
“现在有了您,我真开心。”说着咧嘴笑。眼眶有点红:“真的,姑姑别看我油滑,我说的是真心话。关于自己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能记得的只有姑姑们。从先祖姑姑起,姑姑们就是我的亲人。如今渊宅又有了主人,我是真的开心。它也一定很开心。”
让人心酸。
“走吧。”申姜心里不是滋味催他:“回家了。你看你,臭哄哄。到时候好好洗洗。这些破烂都丢了。家里有的是好的。”板着脸。
“诶!”陈三七哽咽了一句,拉着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努力让声音平静些:“看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见风眼睛就这样。”随后坐上驾驶座,中气十足地吆喝:“走嘞!回家!”
发动了车子。还没开呢。
申姜突然听到敲车门的声音。
咚咚咚。
“姜先生?我家主人听闻先生出诊治梦而病倒了,特别前来探望先生。”
申姜原本以为,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因为她实验过了,在外面的时候,别人是听不见的,并且门外也不会有人。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小丽和陈三七都能听见似的。
小丽还觉得奇怪:“谁啊?”压根就没有多想。一把就拉开了车门。
外面原本应该是山脚下的风景,可车门外现在却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看景色,应该就是渊宅外的小巷,远处还能看到古城中的灯火。
而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车门边。申姜见过一面的纸人小厮,正笑吟吟提着灯笼,他身后是他那位穿着大氅,整个人被罩得严严实实的主人。
拢着氅沿的一只手露在外面。
那只手,肤白如玉,清瘦修长如青葱,骨节分明,显得有力。中指上戴着一枚血红的玉戒指,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陈三七看到这个人,猛地后仰。下意识地想离得越远越好似的。且立刻垂下头一个字也不说了。恨不得就地消失。申姜甚至看到,他是不是吓得嘴里吐了个泡泡出来?
“姜先生,您没在病院安养吗?”小厮看看车中的景象:“我家主人好担心,这才特地赶来的,却原来您已经大好了,是在外面玩呢。”他说着,突然停了一停。
就好像当机似的。脸上的笑保持着,只是不再说话。
随后约过了几十秒,才突然再开口,神色又活灵活:“先生既然没事,那我家主人,便先回去了。等先生有空闲时再来探望。”
从头到尾,他身后的人都没有说话。
“告扰。”小厮躬身礼一礼,转身慢悠悠地打着灯,为主人照路。
两人转身的瞬间,那只戴着戒指的手似乎是微微弹了弹。
车上毫无征兆,突然‘砰’地一声关合起来。
车里三个人都僵着没动。
过了好久,小丽颤颤巍巍地,伸手拉开车门。
外面分明还是东弯山下,且正下着大雨,一切如旧。
地上泥泞,但除了三个人上下过的脚印,并没有其它人来过的痕迹。
“我以为,我不在家,对面的人就过不来。”申姜看向脸都白了陈三七:“这人怎么回事儿?”
陈三七一开口,都结巴了:“他他他他不是说了吗?……他来……探探探病。当然不论您在哪哪哪哪儿儿,都都都得看看上一眼。”
第12章 、割麦子
但问陈三七这个人是谁,他也说不大出来:“就是感觉很害怕。”重新启动了车子。
申姜扭头回望,透过雨幕孟家祭祖的队伍正顺着山势,缓缓下行。那些灯在风雨中也十分稳当。
晚上十二点多,一行人才回到大宅。又累又饿。
那两个开在巷子口的宵夜摊生意正好。
车子路过的时候,申姜让陈三七停车,老板看到她便笑着招呼:“今天回来得晚。”在旁边酒店住着的时候,也常过来吃东西,已经很熟了。
她隔着窗户点了一堆,老板也好说话:“反正也不远,一会儿叫服务员给你送过去,省得在这里等。”还特别告诉她:“九点十点的时候,好像你家有客人呀,我看车子进去停了半天,估计你不在又走了。”
这条巷子就她一家,另一边出口走不了车,只有是她家的客人。
如果是认识的人,应该有打电话吧?
申姜伸手住口袋摸,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三个人在车上找了一气,一点影子也没有。
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山里了。
陈三七见申姜皱眉,立刻便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天再补个卡就行了。”非常地懂眼色。和小丽的钝直完全不一样。
申姜到不是因为手机贵或者怎么的,她可是刚赚了十万的人。
是因为那个手机她用很久了,里面有很多跳舞、训练的视频、照片。
所以有些丧气。
啊,巨烦。
陈三七把车停了,和小丽一道帮着申姜下车。
申姜先进去,两个人则清理车上的家当,想有些什么留着,要拿进去,有些什么不要的。
才一进门,申姜就发现,那只流浪猫又回来了,它蹲在屏门附近,大概是在垂花门外玩虫子。感应灯亮起来,它半匍匐的样子,立刻紧张地回望,发现是有人来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逃窜。
到是有机会让申姜打量清楚,原来是只玳瑁,黑的黄的花得一塌糊涂,眼睛鼻子嘴都看不清楚。肚子有点大,看上去是怀孕了。
“猫。你住哪边?”申姜问了一声。
对方没理她,转头往墙上冲,但明显身体不如上次敏捷,竟然没能跃到墙头去,扭头谨慎地退到灌木丛里躲起来,不见踪影了。
家里客户虽然是都有,但床上没有被子垫子,没法休息。
陈三七只好先睡她客厅的沙发,小丽跟她将就一夜。
晚上都洗漱完,小丽和她躺在床上,还有些睡不着:“姐,我感觉像做梦一样。刚才我都怕死了,可现在又安安全全躺在被窝里。”
屋里的灯灭了,院子里的夜灯亮着,有微微的光,落在床上。
“姐,我是在做梦吗?”翻了个身扭头向申姜求证。
申姜笑:“我也觉得像做梦。”
静谧的房间里,两个人在声音细细的低低的。
小丽过了一会儿又问她:“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刚才发现手机没见了,申姜就有点兴致不高。
“没有。”申姜想了想说:“就是觉得,不太吉利。”
在她觉得有希望不久之后,就发现保存着和跳舞有关的东西丢失了。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
“上次我也丢了手机。我就想,可能是它觉得自己实在太旧,我应该换了一个新的。可我又一直舍不得换,于是鼓起勇气帮我做决定。它是好意思,那这就是好事,不会是什么坏运气的开端。”小丽认真地说:“姐,你别想太多。肯定是因为,它知道姐很快就会不需要它了。姐以后,会拍很多新的跳舞的视频和照片。姐这么好的人,以后都不会遇到坏事。”
说着叹息:“我觉得姐太敢了,在山上我都吓死了,可姐一点也不害怕 。还敢当着孟夜的面,说孟家不好。”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和申姜一样。
她看过申姜跳舞,在电视上。
但初次真正见面,目睹她在电梯里对一个花臂大哥说:“电梯里不允许吸烟。请你吃糖。”之后,才开始真正地羡慕她。
羡慕她‘漂亮高雅’,可需要大声说话的时候,就会大声说话。
哗,要是以后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忍不住幻想一些画面。有些兴冲冲。
而申姜已经昏昏欲睡:“对,我最好。”自嘲。
第二天申姜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陈三七和小丽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外面很吵。
她起来换好衣服,坐轮椅出卧室,就看到有个新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还有补办业务的文件。陈三七正和小丽在搬床垫。
他一大早就开着那个破车带着小丽去买东西了。
洗漱、毛巾、被子。
小丽见申姜起来,边搬东西边兴奋极了:“都是陈三七给的钱。”
申姜看向她旁边的陈三七,觉得他有些变化。
认真分辨,应该是因为刮了胡子,头发也剪了?
穿着T恤和运动裤,很精神,年纪反而不大明显。
放好了床垫,陈三七跑过来有些讪讪的:“姑姑没醒,我们就自己安排了。小丽住在东厢那个客房,我住倒座房那边。就是垂花门外屏门门口,那里离大门近,我想说平常有什么人来,帮姑姑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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