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言1226
陈笑笑喃喃道:“真羡慕你啊!谭静也不错,她嫁了个好男人。”
楚筠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轻轻道:“你也想去高考吗?”
陈笑笑一脸木然:“去不了,就这样吧。”
“我可以帮你... ...”
楚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陈笑笑的声音听上去像随时可能哭出来:“你也只是个女人,能帮得了我一时,帮的了一世吗?李家沟的人都姓李,只要他们不想让我离开,有的是办法。何况我还有两个孩子... ...算了,都已经在泥潭里了,何必再拖累你呢?你只要一直这么好好的过,我看着你,也觉得多了几分勇气。”
她说完就离开了,看上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楚筠站在那里目送她,心里五味杂陈。
又过两天,其他生产队,甚至县里也有人跑过来借书或是买书,楚筠几乎来者不拒。
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尤其是他们眼里那渴求改变命运的光芒,楚筠总是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因此一麻袋书很快就所剩无几了。
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谁也无法阻挡这个大势。
只是明月高高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有像魏知庭那样因为早有准备,所以越发意气昂扬的,也有陈笑笑那样,被家庭拖累,对高考彻底死了心的。
还有一种心烦意乱者像是梁茵,之前一直看不起魏知庭没事抱着书看,没事就冷嘲热讽一波,现在再想起自己干过的事,只觉得每天都好像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瞅着,脸上火辣辣的,因此人人都去借书,就她不肯去。
知青点里开始变得泾渭分明,其他五个知青每天废寝忘食,只有梁茵一个人在旁边阴阳怪气。
她有时候觉得这些人根本考不上大学,不过白费力气,有时候看着他们聚精会神地讨论题目,心里头又像是油煎一样,好像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就这么纠结着,五十天一晃而过,李家沟参加高考的刚好十个人,被县里派的车直接拉到了市里。
梁茵也去参加了,虽然她没怎么复习,也憧憬着万一自己走了狗屎运,随便考考就能上大学呢?到时候不需要家里帮忙就能回城,多风光啊!
当然了,这也就是白日做梦罢了,等到考完,其他人兴致勃勃开始对答案,猜测着谁会考上,或紧张或激动,就只有她好几门都交了白卷,压根不想跟其他人交流。
这一次高考虽然匆忙,全国各地却依然有近六百人参加,最后录取的人数,也将近三十万。
还没到过年,录取结果就出来了,赵山河再一次充当邮递员,亲自把李家沟的两份珍贵的录取通知书送了过来。
一份是魏知庭的,他考了全市第一名,被录取到京大的医学院。
另一份是谭静的,她刚刚过了录取分数线不远,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学院。
得到消息的时候,魏知庭正站在田埂上发呆,高考过后的这一段时间,他每天都在紧张忐忑中度过,眼看着知青们都开始兴高采烈准备过年的物品,他的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考试的结果。
他在这里足足待了十年多了,实在是太想离开了。
就在这时候,赵山河骑着自行车,高举着一份录取通知书,如神兵天降一般,到了他面前。
魏知庭像梦游一样拿到了那份写着自己名字的通知书,看到封面上京大两个字,他的双手颤抖着,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眼泪扑簌簌流了满脸,又滴落到通知书上。
知青点里的其他人都被惊动了,呼啦啦赶出来,看到赵山河手上只剩下了一份通知书,有动作快的已经凑了过来,急急问道:“这一份是谁的?”
魏知庭闻言也擦干了眼泪,带着几分希冀地问:“是楚筠的吗?”
问完他就是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楚筠根本就没去参加高考。
赵山河摇了摇头,重新骑上了自行车,只淡淡道:“是谭静的。”
谭静?
如果不是去参加高考的时候见了一面,知青们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女人,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其他人都没考上,免不了脸上带了几分失落之色,只有梁茵在旁边幸灾乐祸道:“我就说没那么容易考上吧,你看看你们,那么努力看书有什么用,不还是跟我一样?魏知庭是因为早就有人送书,做的准备比我们多,才会考上大学,说起来不就是作弊吗?”
其他人都懒得理会她,只有魏知庭愤怒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当初我看书的时候,你还天天讽刺我呢,这么快就忘记了?就是楚筠把书送给你,你会看吗?到了考试的时候,不还是一样的结果?”
梁茵气得脸颊通红,冷笑道:“好好好,考上大学就是了不起,哼,你家里什么也没有,就算大学毕业还不是只能做工人,等我爸爸把我弄回城里以后,看你这个大学生以后能不能比我强!”
说到这里她又愤愤然道:“那个谭静也是,都结了婚生了孩子,还去上大学,到时候他们家还不得闹翻了?一个个都是闲的,以为自己真的多有能耐呢?”
魏知庭差点被她气疯了,还是其他人好说歹说,才把他拦住了。
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肯跟梁茵说一句话,每次遇到也跟不认识一般,把她当空气。
这里的小摩擦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另一头的谭静家里,因为她考上了大学,一家子人也引起了很大的欢呼,但随之而来的,自然也有关于上大学和维持家庭之间的平衡问题。
赵山河没理会太多,事情办完了,他又忍不住跑到牛棚去,原以为楚筠看到别人考上大学,或多或少会有些感慨,还想着去安慰她几句,没料到牛棚的院子里一如往昔,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在堂屋里跟楚筠说了几句话,又进去找陈郑二老,外面院子门响,却是魏知庭过来了。
楚筠含笑请他进来,魏知庭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头的话在喉咙口滚动了好几圈,才艰难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高考?”
楚筠云淡风轻道:“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啊!”
魏知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双手揪在一起,良久才鼓足勇气道:“我过几天就要去京市,你... ...你愿不愿意... ...”
“楚同志,你进来一下。”
堂屋里赵山河的声音突然响起,楚筠应了一声,又问魏知庭:“刚刚你说什么?”
魏知庭胸口那口气莫名泄了,支支吾吾道:“没... ...没什么。”
楚筠笑了笑,脚步轻盈地进了堂屋。
“怎么了?”
魏知庭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响起。
接着是赵山河含笑的声音:“国家不少地区都已经开始启动给□□分子平反活动,虽然目前主要还是针对军政人员,知识分子可能还要靠后一些,不过我已经把陈郑两位先生的名字报了上去,你觉得如何?”
楚筠的声音顿时带了几分雀跃:“真的,那可太好了!”
陈之蕴在一旁呵呵笑:“别高兴太早,赵同志都说了,对知识分子的平反还没开始呢!”
“嗨,只要有这个苗头,那是迟早的事呀!”楚筠听起来高兴得很,“再过不久,两位先生就终于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待在这里受苦,真是可喜可贺呀!我做主,今晚咱们吃大餐,正好前些日子没事还打了几只兔子,干脆炖上两只吧!赵同志也不许走,留下来跟陈先生好好喝上一杯!”
“好!”赵山河拍掌应和,堂屋里顿时充满了热烈的气氛。
魏知庭呆呆地看着里面的人影,明明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他却觉得楚筠离他好遥远,远的似乎他穷尽一生的力量,也无法走到她的面前。
里面那一群人之间,明明并没有什么亲近关系,但是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时候,却像是真正的一家人,没有丝毫隔阂。
至于自己,更像是睡梦中意外流落至此的外乡人,与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
他苦笑了两声,仰头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咦,魏同志,你要走了吗?”楚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然那么平和温柔,“今天家里有好事,你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
“不了。”魏知庭没有回头,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一般,“再有几天就要走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谢谢你之前赠书给我,愿你一世安乐无忧。”
说完最后一句,他落荒而逃,仿佛再多停留一秒,心底那个念头就会不可遏制地从嘴巴里冒出来。
而他明明知道,楚筠是不可能答应他的。
后面的楚筠停下脚步,盯着他的背影仓皇蹿出院门,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真是可爱的男青年啊,希望他永远拥有一颗积极向上,善良火热的内心吧。
第38章 . 离开牛棚 楚筠笑了笑:“赵同志家里有……
78年年初, 魏知庭带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京市的列车。
这是云潭大队十多年来考上的第一个大学生,连大队书记都亲自过来送行,不少村民们带着孩子赶过来, 满怀着憧憬说起魏知庭的事迹, 从前被鄙视的不爱说话的缺点, 也变成了内秀的优点。
只有梁茵待在知青点的屋子里不肯去送, 心里头酸溜溜的, 活似被人硬塞了几斤柠檬。
魏知庭留下来的那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成为了剩下四个知青的宝贝,虽然现在沪市出版的这一套书已经卖到了衡县, 但他们没有钱一人买一套, 何况魏知庭这一套, 是属于市状元曾经用过的, 自然与众不同。
四个人送走了魏知庭,就再次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之中, 77年的高考已经结束了,但是78年的高考,马上又要到来, 他们还有机会。
梁茵对此嗤之以鼻, 但现在已经无人理会她了。
这一年注定会因为恢复高考的事情,在全国各地掀起轩然大波,现在就是李家沟的田间地头, 不认识几个字的老农也时不时会提及这件事, 哪怕只是跟魏知庭说过几句话,或者住在谭静隔壁,在吹牛的时候, 也免不了得到其他人羡慕的注视。
其他的事情相比起来,就没那么重要了。
比如说给□□分子平反,明明各地都在轰轰烈烈地进行,李家沟的人一开始也关注了牛棚里面的两个□□分子一阵,但是一直过了半年也没有发现什么变化,渐渐地,就无人在意了。
只有楚筠,担心陈郑二老忧虑,时不时宽慰他们几句,到后面,陈之蕴不得不无奈笑道:“我们两个老东西都在这里待了十来年,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小丫头该干嘛干嘛去,我们这心态好的很!”
这时候已经是五月份,四处生机勃勃,田里的水稻青翠欲滴,有的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稻穗,连微风吹过来都是清爽宜人的。
一年半时间,楚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有时候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竟然朦朦胧胧,变得不太真切了。
他们在牛棚里说起平反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了这件事,还有一个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赵山河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路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在小路上疾驰。
他脸上被晒得通红,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急切的兴奋,似乎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牛棚,把那个好消息告诉里面的每一个人。
结果,都已经能看到李家沟里那几十户人家,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似有若无的红薯香气了,赵山河的神色却突然严肃起来,猛地蹬了几下自行车,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叫救命声。
再往前骑了一小段路,拐过一个斜坡,前方豁然开朗,牛棚已经清晰可见,但小路下方的池塘里,却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在载沉载浮。
女人一双手在水面上徒劳无功地扑腾着,脑袋时不时沉到水面下,眼看着那手臂伸出来的长度越来越短,似乎再有片刻就坚持不住了。
“来人... ...救... ...救命... ...”
声音越来越微弱,期间还喝了好几口水,赵山河目光一凝,把自行车随便推到边上,纵身一跃,已经小路上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斜坡,距离河堤只有不到十米,赵山河一边脱衣服一边到了水边,眼看着那边只剩下一把乌黑的头发在载沉载浮,连忙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梁茵这半年过的十分憋气,知青点里另外四个人不理她,走在路上连村子里的人也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问几句关于高考的事,搞得她总以为别人在背后笑话她没考上大学,每次都是臭着一张脸,说话好像吃了□□,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人都不爱跟她来往了。
这时节田里稻子正在抽穗,除了按时放水拔草,已经没有多少活要做,梁茵看这天气不错,忍不住想叫另外一个女知青去池塘游泳,那个女知青以还要看书拒绝了,她就不高兴了,一个人气鼓鼓跑了过来。
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梁茵感觉还挺惬意,冷不防小腿突然抽筋,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这个池塘是李家沟最大的一个,水深得很,梁茵又着急又害怕,小腿的抽筋还在持续,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沉进了水里,一股绝望的情绪瞬间笼罩了全身。
她才二十二岁,正是花样年华,还没等到回城,还没享受以后的美好生活,就要默默死在这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庄了吗?
梁茵一边徒劳地挣扎,眼泪一边流了满脸。
一直到挣扎了快要没了力气,她几乎已经准备放弃时,耳边突然听到了微弱的水花声。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胸腹处环绕过来,梁茵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识伸出双手,死死抱住了来人的脖颈。
“松手,松手... ...”赵山河被带的不由自主喝了两口水,只能努力想把梁茵的手拉开。
但此时的梁茵意识都有点模糊了,唯一可以抓紧的东西近在眼前,求生的本能作祟,她是绝对不可能松开的。
她甚至得寸进尺,把两条腿都盘到了赵山河腰上。
赵山河:“... ...”
溺水的人力气格外的大,赵山河眼看着这样不是办法,一个不好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里,只能腾出一条胳膊,一个手刀落在梁茵的后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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