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那片黑土里,也还是只有方才茉七种下去的那一根独苗。
南柚眼睫毛动了动,她将那些种下去的树种又一一翻了出来。
方才还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种子此刻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南柚的手稍微一用力,那层晶壳,便化成了白色的碎末,从她的掌心中飘散。
此事太过蹊跷,茉七伸手戳了戳那片蔫蔫的绿叶,问:“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南柚摇头,眉心蹙着,半晌后,站起身,道:“树族的东西向来神秘,万事讲究缘法,我的亲和力,可能不够吸引他们出世吧。”
这时候,彩霞绕到后面来找她们,她的步子有些急,见到南柚后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南苑方才传来消息,说南允公子在外犯了事,龙主气急,扬言今日一定得打断他的腿,现在两人还在……在对峙呢。”
南柚看到她脸上一言难尽的神情,便懂了。
就南允那个爱犯浑又不着调的性子,哪能是对峙,说是对骂都只怕是往轻了报。
她想一想那样的场景,便觉一个头两个大。
“走,去看看。”南柚走了两步,又停下,认命般地吩咐:“带上伤药。”
就她大伯的脾气,今日南允,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南柚赶到的时候,南苑已经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南允随手推翻一尊千斤重的石狮,梗着脖子对着龙主大声道:“我说你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破天荒问起我课业来,原来是将我与这几日接连赶来的皇脉做了对比,觉得我给你堂堂龙主丢人了!”
“臭小子,你成日里跟你那些不成器的狐朋狗友溜鸡斗狗,对修炼全不上心,我管你还有错了?!”龙主胡子翘上了天,他指着被困在结界里上蹿下跳的南允,怒道:“我真是惯得你一身破毛病,文不成武不就,丝毫没有上进心,一天到晚,就会扯着嗓子和自己老子嚷嚷。”
“我今日再不教训教训你,明日你都能给我跳上天!”龙主说罢,撸起了袖子。
“你就是虚伪,看别人孩子什么都好,看我就只会挑毛病,你打,打死我,看你一大把年龄日后谁给你送终。”南允显然没少被揍,他一边动作娴熟地抱住了头,一边不忘挑衅。
龙主怒极反笑,他抚了抚胸口,眼神左右扫了扫,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将困在结界里的小崽子提起来,二话没说,就是十几棍招呼上去。打的时候,力道格外有讲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那滋味,也绝对不好受。
够南允安安分分在床上躺几天。
南柚破开外层结界进来的时候,南允已经疼得嗷嗷大叫,头上直冒冷汗,腰腹以下,血迹斑斑,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十分有骨气地憋着一声不吭,坚决不求饶。
南柚拉住了龙主。
“大伯,你别打了,堂哥已经知道错了。”
“南柚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错,是他爱攀比,虚荣心重,有事没事找我的茬,挑我的刺,错的是他。”南柚这一劝,反倒激起了南允的斗志,他剧烈的挣扎起来,脸红脖子粗地低吼。
龙主一口气上涌,手上的木棍啪的一声打下来。
南允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南柚听着声音都觉得疼。
“大伯。”南柚急中生智,道:“父亲让我来找你,说有事要与你商量。”
龙主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看着被打后还一身反骨,恨不得跳起来咬他一口的南允,怒声道:“右右,你莫为他说情,他现在根本无法无天,眼里谁也容不下,整日跟着那帮不成器的东西混,一点好东西没学,污言秽语倒无师自通。”
“任何一个种族的皇脉拿出来,都比他强。”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来这么个玩意!”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木棍往旁边一丢,大步出了门。
“看什么看,还不快扶我起来。”南允一动,脸上的神情就僵了,全身一抽一抽的痛,火辣辣的疼。
南柚嘴角抽了抽。
“你们都下去吧。”她对着一旁默默收拾一地狼藉的从侍们道。
他们本就屏着气,深怕惹到这个刚被教训了的小魔王,现在听到南柚的话,一个个跑得飞快。
南柚去扶他,他也真不客气,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交到了她的肩上。
“气死我了。”南允咧了咧嘴,越想越气,猛的挥袖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摔得粉碎。
“怎么回事啊你,昨日用膳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又闹成这样了。”南柚有些头疼地问。
“谁知道他脑子里装的什么,一天到晚就是哪个青年才俊什么修为了,哪个少年天骄得了谁的赞扬了,他那么不稀罕我,干脆认养一个看得上的当他儿子算了,这样我耳边清净,他也不必再羡慕别人。”南允才一坐下,就又立刻弹了起来,龇牙咧嘴,心情暴躁。
南柚将袖子里的那瓶药拿出来,递到他手上,道:“喝了吧,就知道你免不了这一顿打。”
“你来看我笑话的?”南允眯着眼,看谁都不顺眼。
南柚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我怕我不来,你今天会被大伯打死。”
“好了,快把药喝了。”南柚看了眼他手臂上已经现出青紫的伤,道:“大伯这次是真被你气到了,下手比往日重。”
她嘴上说得轻巧,但凑下来时,小脸上的心疼和担心的意味又毫不遮掩。
南允心蓦地一颤。
他别过头,重重地吸了吸鼻子,自己都替自己觉得委屈和丢人。
第54章 新树
龙主和南允在两月前就赶了过来,星主和龙主兄弟多年未见,借此次给南柚庆寿的机会,索性多住些时日。
龙族皆一脉单传,南允是龙主独子,龙族早晚要落在他手里,小时候还好,偏偏这些年越来越不着调,整日去的是勾栏瓦舍,跟着几个浪荡子弟学得满嘴胡话,喝酒赌博样样精通,什么都干,就是不修炼。
南柚和这个堂兄从小到大,其实未曾见过几次。
龙族避世,最喜欢将族群隐蔽在虚空裂缝之中,隔三差五就换了地方,平时轻易不出来,而星界政务繁忙,星主身为一界之主,鲜少能抽出空闲来带着南柚去拜访龙族。
久而久之,她和南允之间的关系,比流熙流钰等人要陌生疏远很多。
但架不住南允是个多话且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他来的第一日,就拉着南柚去了星界最高的塔楼,站在上面看了好一会,问:“玉香楼在哪条街。”
玉香楼是王都出了名的销魂地,南柚自然有所耳闻,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南允能在仅见了几次的堂妹面前说这个。
到了夜里,南允一身胭脂香粉气,醉醺醺地回来,当时大家都在等着他用膳,见他这副模样,面色顿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龙主被气得直抚胸口,若不是星主拦着,只怕能当场将南允打死。
但南允对南柚却有一种类似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因此,两人的关系算是和谐。
此刻,南允脸色沉沉,他漫不经心地将手背上殷红的血迹擦拭干净,咧了咧嘴角,道:“下次这种场合,你别往上凑,姑娘家细皮嫩肉,那老头下手没轻重,伤了你都没处说理去。”
南柚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南允,你别跟大伯硬碰硬啊,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顶多被他念叨几句,又没少一块肉。”南柚又给他高高肿起的小臂上撒上药粉,劝道。
“让我跟他服软,还不如少一块肉。”
南柚嘴角抽了下,竟是无话可说。
“越想越觉得我们是两条可怜虫。”南允将南柚也扯进了话语里,“别人看来多风光无限,作为一界唯一继承人,不用和兄弟姐妹争权夺势,那个位置,生来就注定了。”
南柚没有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问:“你难道希望来个兄长或弟弟,跟你玩一玩权势的争夺阴谋?”
“那倒也不是。”南允一想那种场面,顿觉索然无味,他道:“小南柚,你现在还小,等你蜕变期彻底过去,就懂了。”
“我小时候后,也过得挺开心,要什么有什么,老头虽然整日摆着一张脸,总归也有不讨厌的时候,但自从弱冠礼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
南柚一双秋水眸凝视着人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专注而认真,瞳孔里像是晕开了水墨,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接着将话说下去。
“我蜕变期过去的第二天,还在床榻上睡觉,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被老头提起来塞了一箱的功法秘籍,并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修习感悟,一个月后,若是无所收获,必定打断我的腿。”南允现在想起那段昏天黑地修炼的日子,依旧心有余悸。
“这还不是最烦人的,修炼归修炼,他非要天天拿我跟别人对比,到现在,我闭关的小黑屋里,还挂着一张名册,他将四海八荒年轻一代的最强战力从一到十给我排了序。”南允眼瞳里充斥着怒意,半晌,扭头看南柚懵懵懂懂的样子,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慢悠悠地补充:“你那个天族未婚夫,也在榜上。”
“他不是我未婚夫。”南柚呜了一声,推开他的手,又道:“不过他很厉害,这是真的。”
南允摊了摊手,道:“是啊,反正谁都比我厉害,那我还修炼什么,无趣得很。”
话说到这里,南柚有些明白了。
他这是被逼得太紧了,物极必反,龙主希望用同龄人激励他多用功,结果却激起了他的逆反之心。
大概就是那种,反正不管做到什么程度,你总能找到比我厉害的人,那既然如此,我认真修炼是不如他们,不修炼也是不如他们,何不让自己舒服一点。
南允这是心里憋着一口气,跟龙主较劲呢。
她默了默,垂下眼睫,少时,问:“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再看吧,老头最近和那个继妃感情挺好的,说不定能老来得子,继承他的殷殷期待呢,我刚好得以解脱。”南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话毫不避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倒不担心,只是你应该是够呛。”南允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道:“你父亲的担子,将来是一定会落在你身上的,我还听老头说,现在两族有意联姻,你若是嫁给穆祀,将来就是太子妃、天后,一人管两界的事,一个头变两个都不够用。”
“大伯跟你提起过联姻的事?”南柚言语里没什么诧异的意味,但仍蹙着眉试探:“他怎么说?”
“你心里不会还没数吧?”南允看了她一眼,扯了下嘴角:“还能有什么别的,左来右去就是那些话,顺便将我的婚事扯了一下,我估摸着,在这方面,我也没什么自由和话语权。”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一声,“可笑。”
南柚又想起书中的内容,她跟穆祀的事,正是在她六千岁生辰之日,由天后做主定下的。
眼下,离她生辰日已不到两个月。
自从清漾走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的原本该有的样子,很多事情都与书中的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变。
很多事情,南柚已经渐渐的淡忘了,但此刻,南允提起联姻,提起穆祀,她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那些曾经困扰了她不少夜晚的字眼,又仿佛一个一个浮现在眼前。
诚然,身在这个位置,联姻是共识。
相比于那些从前并未相识,突然宣布定亲的情况,南柚面临的处境,无疑好了太多。
穆祀与她一起长大,多少有些情分。
天君天后对她极好,时不时就送来东西。
撇开这些不提,单看穆祀本身,这桩婚事,就已经是十全九美。
唯一的那一成,是南柚不愿意。
诚然,那本书来历不明,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不可轻信,不能尽信,但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了。
她可以不计前嫌,和穆祀关系如初,他们是儿时的玩伴,今后,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要因为这事,再一次跟书中的轨迹重合。
她不敢。
她害怕。
“对了,南梦在吗?”南允突然问。
南柚蓦的从那些回忆中抽身,她摇头,回:“肉身在,神魂又跑去人间玩了。”
南允闻言,哑了一阵,突然用手擦了一把下颚,骂了句粗话,道:“我们三个南姓嫡支中,就她最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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