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大姑娘
国中越听越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端着碗,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米脂,看着金黄诱人。
孙二在一边吃饭,她也不打扰国中想事情,只低声跟小支书说,“她说话你别介意,一直就是这样子的,别放在心里。”
“我知道,就是愁得慌,可是要是我就这么回陕北了,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没事,你也是出力了,出来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再说了,你去重新上学了,还得从头来,从头开始的,然后这衣食住行的,哪个不是麻烦啊。”
孙二呢,就不是很想给拿这个主意,以后呢,不好了人家怨你,这不是自己的事情,人家自己的人生自己说了算,“依我看啊,你啊,还是打电话,问问老支书,他怎么想的,到底是过来人,经验比我们丰富。”
很会明哲保身的一个人,很会做人,也很会来事,就是呢,骨子里还是挺凉薄的,跟小支书多少年感情了,这点事情不说破。
国中放下碗,一字一顿的给他开始分析,“你要是回去了,日子呢,就还是那样子过,我就不说了,娶妻生子的,倒也踏实,你人肯干,现在政策越来越好,早晚能过的红火。”
“你要是真的考大学了呢,就又不一样了,你本事大了,能量也就大了,以后呢,你毕业了回陕北去,那可就不得了了,但是你得吃大苦,出大力,好好儿的学才行,得有这一个心性。”
老实说,国中没想到,西爱有这个远见。
但是呢现实问题就是,底子薄,家里也没钱,年龄也大了,小支书自己能不能行呢?
是啊,能不能行呢?
小支书自己回去了,收拾了包袱,打算回陕北了,也没跟西爱说一声。
趁着中午,大家都休息会儿。
自己看着这地儿,眼眶都红了,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也还是这样。
他家里没钱念书,他也赚不来那么多钱念书。
木头门轻轻的一声响,西爱趴在窗户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推开窗户,“走了?”
小支书没回头,“嗯,走了,好好保重。”
抬脚,一只手扶着门。
人正好在阳光下面,越发的显得衣服陈旧,那一双黑布老棉鞋,千层底儿穿这么久了也没坏,还是单的鞋呢。
“鞋子是你妈做的吗?”
“嗯。”
很无厘头,小支书一只脚不知道要不要抬起来,不知道西爱这是什么意思,要走了,问这么一句,闲着无聊吗?
用尽力气抬起来,他希望西爱闭嘴吧,不要再说话了,耽误他走路,结果刚抬起来脚后跟,西爱就再来一句,“哦,做的蛮用心的,很结实,肯定做了不少针吧。”
一句话,戳的小支书肺管子疼。
想起来他妈了。
“你回去大家会嘲笑你的吧。”
有点冷,她换个胳膊撑着下巴,人还是那样笑嘻嘻的看着小支书,就跟看笑话一样的,瞧瞧,这么回去了,多丧脸面啊。
小支书彻底没忍住,转过身来了。
刚要说什么,就听她嘴欠,“哟,大姑娘舍得回头了,我当是多金贵的脸呢。”
掐死她算了,伸伸想,他闭着眼睛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只能睁开眼睛,看着西爱到底说什么。
小支书真的,长这么大,村子里混着呢,但是也没遇到这么欠的人,那嘴啊,是真的没德行。
那脸蛋在太阳底下呢,白的发光,一身懒洋洋的,斜着眼睛看小支书,自己摆弄着手指头,西爱心想,你这会回头了,我还不惜的看你呢,“要我说啊,有的人呢,就适合一条路,平凡之路呗。”
“一辈子就一回,舍不得作孽是不是,所以得心惊胆战日夜啼哭的按着老祖宗的路子走,生怕走错了一步要自己变得出彩了,可这劲儿的要自己平庸呗。”
“你回去了,你爸给你取个媳妇,再生个娃娃,多分几亩地种种,好家伙够吃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满意了呗。”
说着说着,觉得真没意思,竟然就走了,真出息,一副折腾不起的样子,配不上她的感情,脸倏忽就变了,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写着不配俩字儿,“你要是这样子,当初就不应该出来,出来了长点见识了就应该回去,不应该来找我,就不应该走了半儿道还回来,现在,马上,滚。”
一个滚子,说的清晰又圆润。
沉甸甸的,压在人的耳朵里面,跟耳朵地震了一样,心稀里哗啦碎的。
伸伸整个人都紧张了,想着这要是一拳从窗户外面打进来,西爱也不晓得躲不躲得开。
要打圆场,但是西爱眼神就一直那样的,他也不好动,他这人呢,特给西爱面子,就是西爱做什么说什么,哪怕就是不对的,他不认同的,从不当着面说她。
小支书觉得做了什么孽,受这个委屈啊,他当初就应该直接回陕北的,结果想想半路又回来了,给西爱当好几个月打杂的,让人侮辱成这样。
西爱那表情,眼睛本就是细长细长的,那嚣张的表情,总是冷冷的嘴角虚伪的翘起来一点点,眼皮子是用来下垂遮挡视线的,然后缓慢眨眼的慢动作,全部都在表达不屑。
这脸,真的打一圈下去吧。
伸伸一把扯过她来,自己趴在窗户上去了,笑的很成功,“先不急,不急,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我要是小支书,我真的上拳头了。
第206章 不高
小支书觉得吧,有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是真的命大,“你这样的,在我们那里,早就给打死了。”
“谢谢,我命不错。”
然后标志性的斜着眼睛看人的眼神,几分的不耐烦,几分的火上浇油,再无辜一点的三分表情,很好,完美。
意思就是我命好,你不行,我八辈子也不会去过你那样的生活。
小支书刚下去的气,瞬间又起来了,刚才要不是伸伸给拉了一把,那一拳头就给西爱打上去了,让她尝尝社会险恶。
“喝茶,喝茶。”
伸伸拿着茶壶倒水,结果一滴水也没有,倒了半天,跟小支书,“要不,你去烧壶水。”
小支书自己起来了,他就是烧自己,也不愿意跟西爱说话了,话你说的都对,你聪明,你有文化,你能的不轻,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话。
伸伸自己出来,看着他这样,蹲在一边陪着,小支书挪了挪地方,不是很搭理他。
“还生气?”
“不生气,我知道为我好。”
小支书闷声闷气的,西爱当然是为了他好的,为了远大前程,这是最好的选择。
心里这么一想,也舒服了,话糙理不糙,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想想也怪感动的,刚想抬眼看伸伸,就听他说,“想多了,她一般不太为别人考虑,这个事情她有自己想法可能。”
一口气没上来,小支书觉得自己就是作孽,你说这耳朵犯了什么错,天天听着这些事情啊。
西爱还真是没为了小支书着想,她自己高兴了就干这个事情,早就想着要小支书去念大学去了,小支书赖在这里的意思谁都知道,要学技术呗。
可是西爱觉得他不够聪明,不够有悟性,当然绝大多数人在她眼里都这样,她觉得挺费劲的,这事情啊,就得去找人家老师去干。
这事情干的多漂亮啊,小支书有着落了,自己省事了,最关键的是,对得起陕北人民那几年的庇护了。
西爱这人呢,没什么共情能力,也没什么为他人着想的好习惯。
但是呢,她自己个有自己的研判,当初伸伸远走去陕北,那几年的时光不能不说不幸运,陕北人民养育了他,庇护了他,没有受什么罪。
所以说,西爱就琢磨着这个事情,可以这么了结。
小支书上学呢,去北京,先去读高三,补课伸伸来,吃住在她家里。
西□□怎么说呢,她跟家里都不用商量这个事情的,直接就说一声就好了,她的家庭,其实是最不排外的家庭了,包容性就特别强。
这些年,人来人往的,养多少孩子啊,当初孙二在那里住过,后来是虎子,再后来是小支书,最前面的时候,你说说还有张平领回来的那俩孩子,宁宇森和田叶叶,从没有人站出来说不好或者是不合适的。
没有人心疼家里多个嘴,没想着日子过得难,就觉得养着养着孩子们都大了。
“我带个人回去,收拾收拾个小屋子,等着高考的。”
然后就带着小支书走了。
小支书走的时候国中来送,带着一袋子大米,在自行车上,有十斤沉。
“知道你们都走,没什么好送的,这边的米好吃,正好今年下来的新米,我昨天去老乡家里特意买的,都是买最好的,你们回家去给家里人尝尝看。”
西爱是一声不吭的在那里看着自己鞋尖儿,左看看,右看看,嗯,今天的鞋子真好看,在这边买的呢,外面带着毛的,很秀气可爱了,一看就很贵。
最后上车的时候,微微点一点头,然后抬着下巴就走了。
你说说,当年来的时候抬着下巴来的,现在走的时候,抬着下巴走的。
抬了这么多年,你说不累吗?
翔子挥着手从车窗里面看,隔着一层玻璃,西爱就坐在那里呢,然后还是白色的狐狸毛围脖,人精致而秀气,卷发在一边一晃一晃的,眼神微冷而内敛,嘴巴微微的抿着,显得有点不高兴。
看见你的时候,微微抬了下手,然后往外一打,就那么矜持的一下,再没有第二下。
也不再看站台了,只看着自己的眼前,似乎是准备好走了,告别完就结束流程了。
“嘿,我这小姨子。”
他现在官儿大了,出来能派个车,自己嘀咕一句,真牛气啊,我这个小姨子,从头到尾这些年,真的是没变过。
人呢,你说怎么能这些年,一如既往的这么傲气这么高冷呢,那下巴颏下来一会儿都不行。
真行。
等着去北京了,西爱就从书架下面拿一套书出来,张平之前给买的呢,“拿去用,不会的任何问题,去问你兄弟。”
小支书抱着就走了,他现在睡在哪里呢?
睡在伸伸家那老屋子里面,那老屋子,说实话年代久远了,地板也不行了,屋顶也不行了。
明菊晚上回来了,累死了,她就快累死了,饭都不想吃,听着西爱带个人回来,心里就淡淡的,家里天天就跟开慈善机构一样似得,她婆婆看来个要饭的啊,都积极的不行。
来个瞎子算命的,更不得了了,那恨不得留着人在家里吃饭才行呢。
结果第二天你说天都黑了,明菊骑车到家门口了,真的就看见瞎子了,瞎子拄着拐杖,虽然看不见,也真是神奇了,摔不倒磕不破的,人家就拿着一根棍儿探路,从没有踩过水湾儿。
这年头也神奇,瞎子似乎都去算命了,格外的多,走家串巷的要饭吃,给顿饭吃就行,不抽烟不喝酒,有钱的给了块儿八毛的不嫌弃少。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西爱打小就觉得特别神奇。
因此这瞎子一被王红叶领进门来,便去看热闹去了。
她人也逗,自己先开口,“算姻缘。”
“您八字儿呢?”
听一说,然后坐在那里,半天后开口,“姑娘逗我呢,姻缘早就有了。”
谁没个本事的话,走街串巷的端不住这碗饭。
“姻缘什么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