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大姑娘
家里亲戚少,辈分也少概念。
大嫂子低着头捏花生,这是来年春天的种子,得种下去,在枣树的周围种,一点儿地也不闲着。
秋收冬藏选种子,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灌溉,农家四时忙,无闲岁可偷。
一边捏一边盘算着,老小得上学,老大在外面服装厂做工,大姐也上班去了,去学挂毯,俩儿子俩闺女,就这个身边的最小,其余的都得接二连三结婚了。
西爱你说就给气死了,那拖鞋脏死了,她忘记带拖鞋了,自己老觉得脚脏,回家没进门就喊着,“快,我要洗脚。”
“你不是洗过了?”
“别说了,我没带拖鞋。”
伸伸就知道了,说她,“人家那边的不脏,你不用洗,都是干净的。”
“哎呀,你快点,我脚都快坏了,恨不得剁下来了。”
伸伸不想动,好好的洗脚,你洗完澡了,里面都是水冲着,就不脏。
西爱就坐在那里,脱了鞋子了,“你快点,我这样多冷啊,那鞋子都黑了,也不知道什么人穿的,也许就有传染病脚气之类的,我万一脚上有个伤口,就正好感染了,那就完蛋了。”
伸伸给她念叨的没办法,端着盆子来,“赶紧的,一会来人了。”
“我知道,你别说了。”
深呼吸一口气,脚到水里才觉得干净。
她为什么洗澡?
因为有油烟味,自己闻闻头发,没味道了。
“你闻什么?”
“我闻闻有没有味道。”
“什么味道?”
“油烟味。”
小孩儿点点头,不懂。
大嫂子也不懂。
油烟味是什么味儿?
来的人都是卡着点来的,伸伸还得去催着来,请客吃饭人家不好意思,一个远附近住着也知道中午做好菜了。
但是不是假客套,就是不好意思,“不去不去,我不去,你大哥去就行,我在家吃过了,就刚才你洗澡那会儿,我饿了就给吃了,我不去。”
“去呗,菜都做好了。”伸伸喊不动,人家是真的想给你省两口。
西爱就站在一边,“干什么不吃呢,这么多肉,吃不了也是剩下来,一年这么一次,平时他也没少吃你家里饭,你当得起。”
瞧瞧,多会说,大嫂子笑的牙不见眼的,拍了拍手就过去了。
“孩子也带着去吧,小孩子多吃点营养好才健康。”
大嫂子就牵着一起去了。
人家是真的不心疼,西爱光买肉钱就多了去了。
跟伸伸是这么说的,“你在外地,靠人家本地人照顾,给人家吃好的喝好的才行。”
伸伸本来心疼的,后来看着也怪好的,大家那就不如吃个痛快吧,反正就这么一回。
伸伸来的时候挺穷的,行李是王红叶帮着收拾的,就是一个铺盖卷,一个箱子里面放着衣服,衣服也是破的。
王红叶说了,“咱们不比别人差,也不能穿太好的,你去的地方是农村不是别的地方,到时候人家看你穿怪好不合群。”
伸伸觉得也对,他也没啥好衣服其实,但是自己捡出来几件西爱买的好的,“这些放家里吧,我去穿大概也弄脏了,就先在家里放着。”
还嘱咐西爱,“你别给虫子咬了,到时候给我晒晒。”
西爱都懒得说他俩穷酸。
翻个白眼,谁记得给他晒晒啊,她真的,都不稀罕给伸伸买贵的衣服,买了有什么用?
他自己也不是特别高兴,还很心疼,还觉得这衣服不舍得穿,还觉得能满足基本需求就行了,不用这么贵的。
她闲的啊,吃饱了撑的花钱不买好,所以就买一般的,人家穿啥你穿啥,稍微比一般人好点就行。
她不嫌弃就行,她当然不嫌弃了,钱都留着给自己花枝招展了。
所以伸伸就那样无差别的融入了,一双老棉鞋,跟他大儿子的一样,老暖和老实惠了。
然后青色裤子,西装外套,显得有点肥大,半就不新的就来了。
里面是起球的羊绒衫,来了之后,西爱看不下去,拿着剪子挨个给剪下来了。
但是西爱不行啊,人见西爱。
先是多看两眼,然后想,家里是不是有钱?
因为穿的好,出门身上不离毛,不是貂皮就是兔毛裹着,不是富贵也带三分财气。
又喜欢穿皮鞋,鞋子贵不贵,一看就知道,皮子好不好,一眼也知道。
坐在那里端着茶壶,伸伸都怕她袖子蹭到桌子上弄脏了。
他这时候可来劲了,你看自己一动不动的,也不倒茶,也不端水。
西爱自己来。
西爱这时候也可勤快了,“先喝着你们,吃菜,多吃菜。”
然后问伸伸,“菜够不够,不够再做。”
伸伸很平静的点点头,“够了,你也坐下来吃吧。”
“行。”西爱这才安稳的坐下来。
人家一瞧,这家庭地位多稳当啊,这多好啊,夫妻俩多尊重啊。
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西爱强势,家里说了算,长得也挺强势的,漂亮呗。
一般人管不了这样的婆娘。
人家心里吃这么一顿饭,说通俗点,高看伸伸不止一眼。
西爱就特别会装。
你要什么样子她都行,能屈能伸的。
“快点,赶紧收拾了,剩下的你喜欢留着就你吃,不吃你就倒了。”
伸伸看菜,没剩下多少,就一点菜,“我倒一个碗里面吧。”
“嗯。”
然后就洗碗,洗碗可仔细了,他洗碗比西爱强很多,西爱是糊弄糊弄一下过,水哗哗的。
伸伸呢是一个盘子来回洗,来回洗,洗碗放一起,再洗一遍,能洗一个小时。
自己正儿八经的挽着袖子,看西爱就躺在那里,累了她老人家。
洗碗了之后擦桌子,扫地,然后坐在那里,“哎呦,累了。”
“歇会儿。”
伸伸点点头,坐在那里,这会儿半拉下午,人都累了,一个侧靠在那里,歪着头看着屋子里,很小,两个人刚好填满。
一个坐在椅子上,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地面,夕阳一步一步退出,颜色很不一样。
西爱眨眨眼,然后看它再退一步。
沉默很久。
一个有小孩的母亲,能外出二十天,理论上不难,但是却很少有人这么干。
即使在外面,也会牵肠挂肚。
因为舍不得小孩,妈妈比孩子更需要小孩。
但是她出来了,她很果决。
“刘伸伸,我走了你想我吗?”
歪着头。
伸伸转过眼看她,“不想吧。”
“切——”西爱翻白眼,撇嘴。
脑袋跟会转一样的,到里面去了。
过很久,闷闷的一句,“有的人生气了——”
没回应,再大一点声她想,“我说,有的人生气呢。”
有的人生气了,也没有人来哄哄。
伸伸就起来,她听见椅子细微的摩擦声,笑了笑,来哄我吧,自己把嘴巴闭起来,不能笑。
你说你想我就不像我啊?
美的你。
“怎么生气了?”
“有的人不想我呗。”
“怎么不想你呢,想你。”伸伸看着她眼睛,一下子就笑了,俩人语气也低沉。
等西爱走的时候,伸伸就操碎心了,“你回去别老捣蛋,衣服不用天天洗,鞋子脏了就先用纸擦擦。”
看西爱两只手插着口袋,一会看天一会看地,就是没听进去,就气死了,“跟你说话听见了没?那衣服都是贵的,不用天天洗,都洗坏了。”
“别老熬夜,晚上早点睡,这样早上起来才能吃早饭,一日三餐准时一点,肠胃不然都坏了。”
“你不也是熬夜?”西爱心想,你也配跟我说早起早睡。
伸伸气的,伸出来食指,长长的弯弯的胳膊就对着她脑门去了,一下子给她戳在脑壳上,嘴巴也歪了一下,“我就天天给你气死。”
西爱挪腾了一下,“我天天给你气死。”
不咸不淡的顶嘴。
她不高兴呢,她走了,人家都要丈夫陪着,她自己凄凄惨惨呗,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