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这辈子,她有爱她的母亲, 有护她的兄长, 还有个情如知己无话不谈的夫君,于愿足矣。
程栩虽然足智多谋,却并非算无遗策,“你就那么肯定他们会答应你的要求?”
他看那父女俩倒是小气得很, 为了一桩未必能成功的买卖,就付出这样大的血本,未免太不值得。
阮林春轻笑道:“当然会。”
尽管性质不同,阮行止跟阮林絮都是一脉相承的赌徒,阮行止当初为了仕途,不惜以色相诱惑正当芳龄的崔氏, 婚后又玩性不改,娇妻美妾间左右逢源,如同踩着独木舟过河——当然现在是翻车了。
阮林絮更别提,旁人有了她那些秘宝,顶多留以自用赚些小钱,她倒好,还想充当政治资本,辅佐大皇子夺储——这样宏伟的野心,注定了她不会放弃顾誉这艘大船。
比较起来,一间小小的铺子简直不值一提。
阮林春在心头盘算起来,到时候该如何说,作为国公府的当家少奶奶,抛头露面自不合适,可若是全权交给旁人,她也不放心——少不得让程栩帮忙劝劝几位老人家了。
这么想着,目光上上下下在程栩身上溜了好几圈。
程栩立刻觉得了,微微靠近身侧,耳语道:“怎么,现在就想要?天还没黑呢。”
阮林春:……流氓!分明是你想要吧?
这一晚柔情蜜意自不消说,可到了次日,阮林春未能如愿等到侯府的好消息,相反,却是一个不太如意的消息:白锦儿拖着病躯去崔氏门前请罪,据闻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阮林春赶到恰是正午,天上明晃晃的黄太阳,白锦儿的脸却仿佛在雪地里滚过似的,惨白如霜——她身体一向不好,哪经得起这样曝晒?
阮林春不同情此人,可白锦儿这般作态,不是公然道德绑架吗?
只好让紫云上前,先把白锦儿扶起来再说。
白锦儿执意不肯,任凭膝盖在石板地磨得生疼,她也只是咬牙道:“三奶奶不原谅妾身,妾身就长跪不起。”
这样说法,显然仍旧将崔氏看做侯府的女主人。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此刻的举动已足以表明她的诚意。
崔氏是个心软的,哪怕对那桩旧事耿耿于怀,有时更恨不得将两人杀之而后快,然而当真正面对面相处时,她发现自己做不到那样决绝——毫无疑问,白锦儿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可她们处在天然的立场对立,注定是无法相互共情的。
崔氏迟疑道:“你……先起来吧。”
白锦儿哪怕焦渴难忍,却不肯起身略坐着歇歇,连茶都不喝一口,只是固执地摇头,“夫人若不答应,我宁可一死。”
阮林春便懂了,还是为阮林絮那件事,这白锦儿也算得慈母,可惜心思不肯用在正道,以为掉几滴眼泪,受些折辱,别人就活该被她要挟么?
阮林春脸上毫无动容,“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说罢,自顾自地和崔氏进去烹茶为乐。
白锦儿脸色更白了些,这家人当真心硬至此?可来都来了,她亦别无它法,为了絮儿的终身,为了絮儿不致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她只能如此。
哪怕付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崔氏尝着阮林春带来的时新糕点,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阮林春便知道,她还在想那件事,“娘,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去找皇后娘娘?”
崔氏固然心善,却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摇头道:“娘知道,你有你的考量,对于这件事,娘是不会插手的。”
何况,她早已不是侯府中人,白锦儿嘴上说得再好听,也只会让崔氏勾起前尘旧怨,愈添烦恼而已。
“只是,她若真在咱家门口出了事,恐怕不好办呀……”崔氏扶额长叹。
阮志胤怒气冲冲握紧拳头,“我这就将她赶走!”
阮林春连忙拦住,“别去!本来没什么,你这一添乱,事情更说不清了。”
白锦儿所谓苦肉计也无非淌淌眼泪,可若阮志胤真个使用暴力,只怕白锦儿就该顺势往地上一倒——碰瓷在哪朝都是屡见不鲜的。
何况,世人总爱同情弱者而不关心事实真相,到那时,这母女俩更加得了便宜。
“等她受不住,自然会走。”阮林春说道,其实心里也没底。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谁知道白锦儿为了女儿能做出什么事来,她便是跪上三天三夜只怕也不稀奇,到那时,崔氏倒该被人指着脊梁骨了。
阮林春咬着调羹正自烦恼,忽听外头一声惊喜的呼唤,“锦儿,你果然在这里!”
熟悉的大嗓门。阮林春急急迈步出去,果不其然,是赵喜平那张黑脸膛——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见到他。
赵喜平可没工夫跟她应酬,二话不说拖着白锦儿的胳膊起身,一面噜噜苏苏道:“你来京城这么久,怎的也不和我说声?害我好找!”
白锦儿身不由主地被他背到背上,满心都是惊惧不安,怎么办,如今絮儿的身份已经大白,她该怎么跟丈夫解释,他能谅解么?况且,还有阮行止那层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她一个弱女子,加之饿了半天,自然抗不过这大汉的蛮力,只能认命,话说,赵喜平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迎着阮林春充满讥诮的目光,白锦儿蓦地醒悟过来,是她,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好狠!好毒!
*
阮林春其实也纳闷着呢,她确实想把白锦儿赶走,但可想不到这样巧妙的法子——当真是恶人还得恶人磨。
不过当看到程栩脸上的淡然后,阮林春便恍悟:“是你干的?”
程栩潇洒地一点头,合起折扇到窗边坐下——正值暑天,阮林春做了各种消暑的点心,什么莲藕羹蜜子露香薷饮不一而足,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生病,另一方面也是表彰程栩这位大功臣。
尽管她有点疑惑,一个人怎能未卜先知,难道程栩竟有特异功能?
程栩姿势优雅地捻了块糕,缓缓放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说道:“装可怜掉眼泪,不正是令妹最擅长的么?上行下效,我看那位白夫人也不例外。”
正好赵喜平正为失踪的妻子坐卧难安——说是去京城探亲,怎的去了两个月都没回?程栩便着人送了封信,当然没细说,只隐隐约约让他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就够了——剩下的,赵喜平自然会打探。
这会子为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怕夫妻二人已经吵翻天了吧,尤其白锦儿婚后还与情郎藕断丝连,这更是哪个男子都不能忍耐的——想必,白锦儿再没心思到崔家来撒泼。
阮林春听得心悦诚服,看不出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偶尔认真便一鸣惊人。阮林春决定,永远不能和这种人为敌。
不过她却想不到程栩会这样帮她,“你不想赢赌局了?”
“想啊,”程栩捏了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含笑道:“但我更想见你高兴。”
阮林春心底如同烟花炸开,缤纷灿烂,嘴上却仍强撑着,“就算如此,我可不会让着你。”
“无妨,咱们公平竞争。”程栩说道,又神来之笔地加了句,“其实,我更希望你赢,这样,我就可以任你处置了。”
阮林春望着他那双不染杂质的眸子,心思却不由自主联想到龌龊方面——这人是抖M吗?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于是正色道:“一言为定。”
阮林絮迂回进攻的计划破产,不得不亲身前来,向阮林春投降。
彼时阮林春正用凤仙花汁染着指甲,望着十根红艳艳的削葱根,心情愉快极了,“决定好了吗?可别反悔。”
为了赵喜平的突然造访,阮林絮心情糟糕到极点,可也只能强自镇定,“你最好也说到做到。”
说罢,便让侍从将随身携带的店契摊开,而后忍着心痛取出一张,打算改为阮林春的名字——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尽挑些好的地段,结果现在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间铺子的利润都够寻常人家吃半辈子的了。
偏偏阮林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阮林絮满腔愤恨正要落笔,却听对面人说道:“等等!”
“你还想怎么样?”阮林絮着实不耐,恨不得生吃了这贱人才好。
阮林春用鲜红的指尖点了点那些文书,笑意盈盈:“三妹,一间怎么够?怎么也得两间铺子,才配得上你我的身份和这件事的分量吧。”
阮林絮都快气吐血了,“可你明明只要跟皇后娘娘说一句话就好!”
不带这样得寸进尺的,当初谈好的生意,怎么这会子偏又变卦?
“谁说的?明明是两句话。”阮林春道,“你忘了,我见到皇后,求情之前,还得跟她说一句皇后万安呢,这是礼数。”
阮林絮:……
她现在很想一头撞死,真的。
第57章 . 吃鱼 如题
虽然恼恨阮林春趁机狮子大开口, 但自己此刻已是走投无路,阮林絮只能乖乖被宰。
咬牙又抽出一张店契来,和先前的叠在一处——这就几乎去了她一半的身家。
阮林絮闭着眼往前一推, 无奈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当然,我这人从不食言。”阮林春微笑着, 一点也不推辞就将那些文书收下。
阮林絮看在眼中,心里又是一阵难忍,心想绝不能让阮林春轻易将铺子接手——反正那里头都是有能力又忠于她的老人, 阮林春若立刻换了,从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她若不想做赔本生意,少不得将这些人留着——总有一天, 自己还会将这些家当要过来。
阮林春看这位三妹神色异样地离开,何尝不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敢于接手, 自然不怕阮林絮这个旧主使绊子——且看看吃亏的是谁吧。
未免夜长梦多, 侯府那边不断催促,阮林春结结实实吊了她们几天胃口,这才起身向宫中递了帖子。
原以为皇后未必有空见她,谁知上午刚把名帖递过去, 午后宫里便传来皇后口谕。
阮林春于是按品大妆,和程栩交代一番后,便跟着来人往椒房殿去。
程皇后正在教儿子写字,一见她笑道:“原来你还记得过来,本宫都以为你忘了本宫这个人呢!”
阮林春赧然道:“家中正值多事之秋,妾往来奔波, 实在抽身无暇,还望娘娘莫要见怪。”
“才不是!”顾显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道,“表嫂明明忙着跟表哥恩爱去了,所以没空见咱们。”
阮林春:……小子你很懂哦。
程皇后虽然亦这么想,嘴上却叱道:“摹你的字帖去,休得胡言!”
顾显傲娇地哼了一声,转头继续写字,一双微尖的耳朵却高高竖起,不放过任何一句八卦。
不愧是景泰帝的亲生儿子。
反正瞒不住,阮林春也懒得顾及场合了,轻轻上前,将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程皇后亦略有所闻,只是大皇子到底乃贵妃所出,她身为嫡母亦不便插手,只得叹道:“誉哥儿虽是好心救人,可到底污了人家女孩子的清誉,明知此事干系甚大,他又怎可不闻不问呢?”
阮林春在一旁陪笑,“此事舍妹亦有错在先,她若是不往周家去,也生不出这些事来,如今却是骑虎难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程皇后默然:“陛下向来不爱管儿女之事,看来,也只好本宫亲自走一趟了。”
阮林春忙道:“娘娘若觉得为难,只当没听过这话也使得。”
程皇后笑道:“你当贵妃为何许人也,她哪里肯听我参谋?不过白做些面子情罢了。”
阮林春豁然开朗,也对,月贵妃那样自负,谁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跟她有深仇大恨的皇后——只怕皇后好心建议,在月贵妃看来倒是借题发挥,越发要跟皇后对着干。
何况,皇帝摆明了不管这事,月贵妃何须怕她呢?
阮林春想通了这层关窍,心里小小地为阮林絮默哀了一阵——看来这步棋走差了,但,也是她自找的,自己可用不着担这关系。
程皇后也不怎么在意一个外室女的生死,只是长亭侯府毕竟是阮林春的娘家,皇后却不过情面,才帮忙说句话,成不成就得看天意了。
她更关心的还是侄儿这边的事,“你跟阿栩相处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