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秋灵
柴子瑜丢下一句让梁婧好好招待客人,转身就回了书房换衣服去了。
这位年轻却浑身威严的新任县令一走开,梁家人才纷纷松了口气,坐在红木雕花椅上也少了丝畏惧,多了丝好奇。
梁婧坐在另一边,身边是紧挨着她的梁母,正一脸慈爱地问:“婧儿,你这些天都到哪去了,娘可想死你了。”
“没去哪,就是出来找了份活干。”
“那你怎么不跟娘说一声,娘都以为……”梁母的声音突然哽咽,用手里的帕子抹着泪。
一直竖着耳朵的鲁氏插了嘴:“咱娘都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这每天吃吃不下,睡睡不好的,没想到你竟然过得这般好,都长胖了。”
梁婧确实长了些肉。
若是从前认识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但是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她,只会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瘦了点。
对,她即便这些日长了肉,也比正常人都瘦很多。
梁母知道梁婧和鲁氏不对付,飞快抹掉眼泪,双手伸出去紧握着梁婧的手说道:“不,婧儿还是太瘦了。等会跟娘回家去,娘就去割刀肉,这两天好好给你补一补。”
这会在她心里,别说只是割点猪肉,就算要割她身上的肉,梁母也绝无二话。
鲁氏心里就像倒了一瓶醋,很是泛酸。
她当然知道儿媳不比亲闺女。
但是梁母也不想想,这些日子是谁天天干活还开导她,怕她饿坏了还偷偷给她留吃的,日日备着热水生怕冻着冷着她。
怎么就没听梁母说要割点肉给自己补补,连她最近小日子来,厨房的活也不搭把手。所以亲生的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怎样也没人心疼。
鲁氏只觉得自己以往的一腔好意,全都被人忽视了。
梁婧没去看她,只是反握了握梁母粗糙冰冷的双手,道:“娘,我不跟你回去。我现在每天有活做,脱不开身。”
“你做什么活?”
问这话的不是梁母,而是沉默了好久的梁父。
梁婧道:“我在这里当厨娘,平日里负责采买食材和做饭,还是挺忙的。”她才不愿意回那梁家去,回去不仅挨饿受冻的,还得给梁家当牛做马。
她可不像原主那般傻。
梁父第一反应是蹙起眉头,本想呵斥梁婧不守妇道,一未婚女子厮混在后厨里,还给那些粗汉们做饭,真的是败坏门风。
可是,鲁氏又插话问道:“那你是不是经常给县令大人做饭啊?”
“是的。”
鲁氏看到梁婧头一点,立马两眼放精光:“妹子,那你能不能在县令大人面前帮你哥美言几句,让他也进来当个衙役,混个官身?”
“啊?”梁老大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娘子,你说什么呢?”
鲁氏瞥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嫌弃这男人脑袋瓜不够灵活,眼前明明一条通天路还一点机会都不知道把握住。
“我说,让咱妹子给你拉个线,向县令大人求求情,给你弄个官身!”
真笨!
她心里暗暗嫌弃,转脸又笑着对梁婧道:“妹子,你说这样可行不?”
扫了一眼巴结的鲁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梁老大,以及蹙眉不知道想什么的梁父,还有身侧紧挨着她的梁母。
梁婧挑了挑眉头,摇了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梁家四口人齐声问道。
梁婧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门外就传来了柴子瑜的声音。
只见那人穿着一袭石青绣竹纹长袍,踩着黑色祥云绣花官靴,缓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清冷如月色的俊俏面容出现在花厅里,漆黑如墨的双眸似天上划过的流星,灼灼有神地看着眼前众人。
“因为,她不敢同意。”
第16章 下跪
柴子瑜的出现,让梁家四口人顿时拘束起来,尤其是提了建议的鲁氏,简直是提心吊胆地缩到一边,只在底下伸出手扯了扯梁婧的衣角。
几人排排站了起来,柴子瑜走进屋子,直接坐到上首的位置,旁边站着他的小厮福贵。
粱父拱手行了个学子礼,声音带着丝激动人心的颤抖道:“学生粱庄,携犬子及内眷拜见大人!”
梁婧还愣着,就被梁母扯着和梁老大夫妇一道行了礼。
柴子瑜疏离又礼貌地点头,声音清朗道:“诸位免礼,请坐。”
“谢大人!”
几人分坐后,梁父明显面容激动,他是第一回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一县之长,难免想在柴子瑜这个县令大人面前留下点好印象。
可是,柴子瑜却主动开了口,只听他一脸有趣地问道:“方才,是这位大嫂说要让梁姑娘牵牵线,把谁介绍到县衙来的?”
鲁氏一下窘红了脸,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敢动弹。
“嗯?”一道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梁婧心里微微叹口气,不得不主动站起来回道:“大人,这只是我嫂子一时的戏言,当不得真,乡村妇人不识礼数,也请大人海涵。”
梁老大也赶紧道:“是的,内子无状,请大人海涵!”
说完,他还故意瞪了一眼鲁氏,仿佛在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鲁氏不知是配合还是真的吓坏了,缩了缩脖子,满脸委屈地垂下头。
“原来是戏言。”柴子瑜轻轻勾起嘴角,眼神若有似无地从鲁氏再到梁老大、而后是梁父和梁母脸上一一扫过,“虽然只是戏言,但本官自来不喜这种玩笑,还请这位大嫂往后莫再提了,免得旁人听到还以为本官管辖之内如此没有规矩!”
“是、是,绝不敢再提了。”梁父的鬓角都急出了汗,心底越发对鲁氏有了不满。
都怪这妇人不识大体,有什么话不偷偷在私下里说,反而还被县令大人听到了,这要是破坏了县令大人对他们梁家的印象,那就真的是愚蠢至极!
此时梁父一点也没想到方才自己也暗暗希望女儿能够把儿子弄到县衙来,还打过主意,想着自己说不定也有这个机会。
他今年四十出头了,早已到了抱孙子的年纪。
同期好友不是考上秀才、举人,就是直接放弃科举,选择其他营生。只有他还一直是个老童生,不仅连个正经的功名没有,连一点收入也无。
如果这次真的还考不上,说不定在县衙谋个活,也是一条退路。
不过,梁父这会又觉得不能想太早,说不定他这次就准能考上。毕竟他都好好准备了这么多年,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想到这里,他才微微放下心来。
柴子瑜道:“行了。本官今日差人将诸位请来,是因为有一桩凶杀案涉及到梁姑娘,需要诸位帮个忙,做个认证。”
梁家众人一下子全都抬起眼,神色各异地看向他。
“在案发现场,有人拾到了一个荷包,经指认那荷包是出自梁姑娘之手,所以想请各位看一看,有没有印象?”他顿了顿,看向福贵,“拿过去给他们瞧一瞧。”
福贵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素色帕子,将其打开。
里头正是那“小猫戏蝶”的荷包。
他径直走过来,将那荷包托到梁家众人跟前,让他们能够一一仔细观看。
梁母虽然眼神不好,但是对于自己女儿的手艺心里有数。一瞧那图样和针脚,瞳孔猛地一缩,身子也差点软了下去。
鲁氏也一样。
尤其这个荷包她当时索要不得,所以印象更加深刻。
只是,这东西明明是送给张小妹了呀?为何还与梁婧有关,还特地将他们都找过来,莫非真的杀人凶手和梁婧有关吗?
她心里一时思绪万千,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至于梁父和梁老大,平日里和梁婧接触也不多,更别提对这种针线活也不感兴趣,所以只是瞧了眼,并不敢肯定这东西是不是梁婧的。
柴子瑜在上位坐着,眼底无声无息地收纳了所有人的神色,右手轻轻地点了点红木桌面。
荷包轮了一圈,又被福贵拿回手上,站回柴子瑜身旁。
“如何,各位可认出来了?”他开口问道。
“学生/草民不认得。”梁父和梁老大双双摇头。
“其他人呢?”
梁婧转头看着梁母和鲁氏。
梁母面容紧张,额角冒着汗珠,上齿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而鲁氏则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人。
此时的梁家人都不知道这个案子方才已经真相大白,而且和梁婧无关。梁母担心女儿真的被牵扯进去,心里又急又慌,不愿开口承认是女儿做的荷包。
可是,柴子瑜的目光却锐利地如同针扎般,一直看着她。
“咚”的一声,梁母直直跪下,着急地解释道:“大人,这荷包虽然是我女儿所做,可是我当初不小心弄丢了。所以,这案情一定和她无关,请大人明察呀!”
“……娘?”
梁婧目光迟钝地看着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
但是梁母却把她也扯了下来,又慌忙说道:“大人,我们婧儿从小是个乖孩子,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她连只鸡都不敢杀,见到血就怕,是绝对不会掺和到什么凶杀案的,请大人一定要明察!”
这是梁婧第一回 真正地跪柴子瑜。
她眼神迷茫地看着身边一脸害怕却又为了女儿斗胆解释的梁母,又看向那端端正正坐在上首,面容严肃低着眸看她们的柴子瑜。
膝盖隔着薄棉裤磕在青石地板上,冷意很快就一点点窜了上来。
一时间,梁婧觉得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轰塌了。
柴子瑜正要开口喊她们起来,谁知鲁氏也“咚”的一声跟着跪到地上,急急忙忙解释道:“大人,我亲眼见过梁婧做这荷包的,我能证明这荷包是她所做。”
梁老大眼神唰的一下,看向自己的媳妇。
鲁氏又接着道:“当时我觉得这荷包好看,还跟梁婧讨要过,可是她说要送给别人的,所以并没有答应给我。我当时还挺气愤的,毕竟我是她嫂子,也算是她最亲的家人,她居然给外人不给我。所以我就想知道这荷包最后是给了谁。”
说到这里,鲁氏还特地对梁婧“哼”了一下。
梁婧眼里散掉的光逐渐聚集,俏丽的脸上一双圆碌碌的杏眼很是专注地看着她。
“没几日,我就看到她拿了荷包往河边走,就悄悄跟了上去,发现她送给的对象是我们同村的张小妹。当时我还走过去酸了几句,气得梁婧回家还跟我闹了很久别扭。”
梁婧听她这样说,还真的在“原身”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一段。
鲁氏当时不止是酸了几句,而是让梁婧在张小妹丢了很大的脸,所以梁婧才和她冷战了很久,两人因为这事也一直不对付。
至于后来绣了枕巾送给她,也是因为梁母劝她“以和为贵”,原身性格懦弱又极其孝顺父母,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听话地先做出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