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书院最近隐隐有人传郡城的官爷审问那三家涉嫌下药的书院并没有用心,如果吃下泻药的人当中有盛言楚,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
更有甚者酸唧唧的道:“若他盛言楚在贡院身子不适,指不定郡守大人会立刻让大夫进来医治。可惜我等没盛言楚好福气,没有一个郡守义父,不然怎会白白的遭了这么一场罪?”
盛言楚对这种小话听之任之,不管不顾,舌头长在人嘴里,他管不着。
然而听赵蜀也这般问,盛言楚不由讥笑:“赵兄莫非问信了他们的话,认为我义父故意放走了那帮人?哼,既没有从那三座书院的书生身上搜到泻药,又没有人证亲眼所见,我义父能怎么办?难不成要放下放榜事宜死盯着那三座书院?放榜是大事,孰轻孰重难道赵兄也不知?”
一番话问得赵蜀一阵语噎,瞬间闭上了嘴。
盛言楚侧身,不冷不淡道:“义父在临朔郡当职不是一年两年,他一向行动公允,若那三座书院其中有真凶,义父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顿了顿,盛言楚又补了几句:“不论我有没有下场,义父都会一视同仁。书院那些嚼舌根的人,我算是见识了他们的嘴脸,若真对郡守大人不满,直接到临朔郡说去便是,偏要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此举委实不是君子所为,要我说,他们院试不得中,活该!”
赵蜀叹了口气,劝说盛言楚别为了这些人生气,话锋一转,道:“眼下这件事对童生们的打击不小,咱们明年乡试可得注意些,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盛言楚眉头渐渐松开,淡淡道:“其实这种事几乎科举年都会有,端看下场的书生有没有一双厉眼,住店的客栈要选好,来来往往的百姓也要时时刻刻看着,别让陌生人近身,至于吃食,每每吃之前,看看四周人的神色,若是要端进屋里吃,一定要去灶台盯着……”
其实还有很多注意点,盛言楚一时也说不完,便挑选了一些容易踩雷的几项提了提。
赵蜀用心记下,见盛言楚对这方面很有心得,便时不时的向盛言楚讨教,等来年乡试时,赵蜀已经成了‘刀枪不入’的铁人。
接下来的一年里,静绥书院的秀才们简直过得生不如死,温书疲倦时,心态不佳的秀才就会陷入自我否定之中,而那些胆子小的秀才则成天嘟囔会不会临到头在贡院被人陷害。
老山长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请城中举人来书院给这帮秀才疏导疏导。
在举人老爷的刺激和鼓励下,这帮秀才渐渐从阴霾中有了出来。
但举人老爷这枚药的药效似乎消失的很快,没过多久秀才们又开始杞人忧天。
盛言楚默默的翻着书,见好几个秀才惶惶终日瘦脱了相,不由摇头叹气,暗道还没开考就这样患得患失,那若是落了榜岂不是要发疯?
时间眨眼又是一年,这年七月中旬依旧热得令人心情燥闷,跟着老山长跪拜过孔圣人和文昌帝君后,秀才们开始收拾东西出发临朔郡城下场乡试。
第101章 【三更合一】 属于他的……
去年院试静绥全军覆没的惨烈结局使得秀才们开始居安思危, 七月二十七,静绥书院出发临朔郡之前,家境好的秀才带上了书童, 差的秀才则带上爹或娘, 总之不敢独自睡一间客栈。
程春娘也想跟着去,盛言楚没答应。
“有南哥儿在就够了, 何况外边的人想害我, 娘抓瞎似的咋防备?”
程春娘焦虑不已:“多一个人总多双眼睛帮你盯着不是?”
八月太阳酷烈挥汗如雨,盛言楚怎舍得他娘陪着他窝在客栈。
“说到底还得自己小心为上,娘,你就在家安心听衙门的消息就行。”
程春娘哎哎叹口气,儿子一向有主见, 既然不想她跟着去, 说再多也无用。
“乡试九天太长,又要费脑子又要抗晒, 娘待会多备一些下饭的小菜, 天热容易馊,你记得放仙人洞里才好。”
想了想,程春娘又交代一句:“南哥儿那边我另备一些, 他再好也是外人, 楚儿你可不能让他发现你有仙人洞的事。”
人心叵测啊。
再有,在程春娘的眼里, 盛允南虽说尽心尽力的服侍盛言楚,但外人终究是外人,亲兄弟都能反目,何况表叔侄?该防还得防。
临走前,程春娘一口气给盛言楚做了九天的饭菜, 变着花样的做。
盛言楚将冰箱保鲜柜清空,虽说小公寓本就有保鲜功能,但盛言楚总觉得将一堆饭菜大喇喇的放在桌上心里有些不适,想来想去还是放冰箱里好。
七月二十七,盛言楚带着盛允南坐上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发临朔郡。
出静绥后,官道上赶往临朔郡城的马车越来越多,盛言楚吸取童生们的教训,打路上就开始提起警惕。
去临朔要花好几天,中途天黑官道上的马车会停下来在路边休息,四周荒无人烟,盛允南下了马车就去旁边小山坡上砍了几根树杈开始准备做晚饭。
不一会儿,平地上就冒出一缕缕清烟。
落脚在此的除了静绥书院,还有邹安书院,以及令静绥书院秀才深恶痛绝的昌余县昌余书院。
三座书院将平地分割成三块,静绥书院在左上角,邹安书院选择在右边,而昌余书院则霸占了中间最大最宽广的一块地。
蝉喘息,热火团团笼罩在上头天空,盛言楚脸晒得红而发烫,此刻撩起衣袖坐在不远处的大树墩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纸扇扇风。
天边的雷声隐约往这边传,盛言楚抬头仰望天,左边朝霞铺盖,右边天角乌云翻滚。
夏季的雨水来得快而猛,大抵是上一息还热得气喘吁吁,下一息便狂风大作骤雨瓢泼。
“南哥儿。”盛言楚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出声喊正在不远处添柴炖饭的盛允南。
少年尴尬的换声时期已经过去,如今盛言楚嗓音比幼年多了三分稳重,音色如玉石之音,清新朗朗。
盛允南掀开锅盖拿木勺舀了一碗白粥端过来,又从带来的行李中打开一小罐腌制的芽菜。
“叔,你找我啥事?”
盛放白粥和芽菜的碗放到盛言楚跟前,盛允南自然的接过纸扇给盛言楚打风,便是如此,盛言楚额头上的汗水还是往下淌个不停。
盛言楚端起粥碗吹了吹,耳边稀稀疏疏的传来说话声。
“这天也太热了。”
“再不下雨咱们要被烤焦。”
“听说有些地方比咱们这还要热,都旱了。”
“哎,老天爷可得开开眼,不然乡试关九天出来,咱们身上不知道要馊成什么样。”
……
瞥了一眼四周焦躁不安的秀才们,盛言楚对一旁扇风扇到脸色涨红的盛允南道:“你也歇着吧,别一会中暑。”
盛允南笑了笑,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粥解渴,芽菜略咸能提精神,草草吃完后,盛言楚吩咐:“我瞧着夜里要下暴雨,你待会将咱们带来的行李包个油纸,别回头淋湿了。”
“下得来雨吗?”
盛允南仰着脑袋看天边的乌云,嘟囔道:“这几天夜里天天打雷,可光打雷不下雨,把我急坏了。若能下一场雨水,叔乡试的时候就能爽快一些,也不至于热到吃不下饭,天天喝粥咋受得了哦。”
这话不假,他热得实在没胃口,乘坐马车时盛允南生怕他出事,眼睛几乎就没离过他身,这般悉心照料让他既感动又有一丢丢烦闷。
有盛允南看着,他就不能回小公寓,要知道小公寓里有空调,有冰镇的荔枝奶冻,有软绵舒适的席梦思床……
盛言楚低头嗅了嗅身上馊臭难闻的汗衫,不由皱眉。
他现在什么山珍海味都没念想,就想冲进小公寓里狠狠的冲个凉水澡,再不洗澡他就要成野人了。
“叔,”盛允南瞧出盛言楚的心思,手指像深林那条路,低声道:“往那边走,有一条小溪,待会天黑了你过去洗洗?”
有水?
盛言楚眸光一亮,当即点头:“咱俩换着去洗。”
两人一起去不现实,至少得留一个人在原地看着行李。
-
暮色渐渐笼罩,空地上的秀才们开始收拾灶台轧帐篷。
说是帐篷,其实就是砍树枝搭成小小的矮屋,上边用稻草盖严实。
盛言楚是静绥书院最小的秀才,众人都习惯性的照顾盛言楚,见盛言楚过来帮忙,几人笑着让盛言楚去一边乘凉去。
“我们来扎就行,盛小弟就别操心了。”
见盛允南怀里抱着干净的衣裳,赵蜀忙催促盛言楚:“你先去洗,轧帐篷的人手够,待会你洗好了,我们再过去。”
“快些去,”不知是谁推了盛言楚一把,嘴巴往昌余书院呶了呶,哼道:“别叫旁人占了先机,待会水脏了我们怎么洗?”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无奈天热大家都不爱说话,以至于四周静悄悄的,此话一起,就跟热油锅里溅起了水花,顿时在虫鸣悠悠的草地上掀起波澜。
“你嫌脏就别洗!”
昌余书院的人果然恼了火,有一人气不过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盛言楚所在的静绥书院丝毫不落下风,文人交锋虽没有脏言秽语,但骂起来能叫人肺气炸。
一路从官道上下来,盛言楚就发现同窗们对昌余书院敌意很强,一问赵蜀才明白其中的缘故。
吴记盗用静绥县秀才的功名卖给昌余县这是其一的罪名,其二,去年苗训导带领程以贵等人住下的客栈下面一层赫然就是昌余县的书生。
虽然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可静绥书院的人私底下早已将下泻药的罪名安在了昌余书院头上。
两家书院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两家训导出面才平息了这场声嘶力竭的争吵。
盛言楚抱着衣服站在大树下准备往深林小溪边走,进深林前扭头回看了一眼身后,只见空地上不论是静绥还是昌余,两家书生皆咬牙切齿的互瞪彼此,似乎张开嘴用利齿咬断对方的喉咙才罢休。
天色渐渐暗下来,几顶帐篷间束着一撮一撮的火把,幽幽火光映着书生们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至极,盛言楚吓得一哆嗦,就在这时,一群面生的男人湿漉漉的从他身后走出来。
是邹安书院的人。
路过盛言楚身旁时,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盛言楚闻声望去,却见那人眼睛盯着空地上的静绥和昌余两方人看,似乎十分开心。
这几人应该刚从小溪边洗漱完,披在身上的衣服湿得能看到底下的肌肤,肌肉贲张一股股的跳跃,总之比寻常书生要健硕。
这时一人侧目,视线落到转身往深林走的盛言楚身上。
“看到没?那位就是郡守卫大人的义子,今年才十四……”
“哼,小娃娃一个,郡守大人瞎了眼才看中他。”
一番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郡守大人是文人,喜欢的不就是他这样的小白脸?”
“弱不禁风的小书生有什么好?”
说话的人随手扯开黏在身上的湿衣,露出结实的胸膛,不屑的笑:“嘉和朝儿郎合该像我们这样器宇轩昂孔武有力才对,就他这样三两肉,你们说他待会下了河会不会飘起来?”
此话挑衅十足,惹得一圈哈哈大笑。
有人捡起石头砸向盛言楚的后背,嬉笑逗弄:“小书生,你转过身让爷瞧瞧,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俊的人。”
“俊有个屁用。”身旁露肌肉的男人脏话连篇。
石子啪叽一下砸中盛言楚的头,听了半晌嘲讽的盛言楚气得脑袋冒烟,想都不想就拾起地上的石块扔了过去。
上回巴柳子将从西北带来的包袱扔在他家后,他有事没事就会在小公寓练习摸弓,客厅墙上被他射了一堆的小窟窿,虽然箭术还是很差劲,但常年的练习使得他扔起石子来那叫一个百发百中。
扁平的石块砰得一下砸中对面男人的嘴,男人捂着嘴噗通跪地哀嚎,同伴们赶忙过去查看,手一松开,只见男人的嘴流出一口的血水,手掌上赫然躺着三颗连着猩红肉的牙齿。
盛言楚又捡起一块石子放在手中上下颠,一步一步逼近几人:“不是喜欢嘴我吗?如今牙掉了是报应!我且问你们还说不说?!”
邹安县喜武,因而邹安书院的书生大部分会在院试中选择武秀才,院试是科举之路的第一道分水线,前些年南域大乱,太子外祖襄林侯征战南域,凯旋归来后名声大燥,一时间嘉和朝朝野上下掀起一股尚武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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