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盛言楚嘴角的笑容再也压不住了,脸色驮红得跟喝了蜂酿酒似的,老皇帝的亲口‘爆料’就跟往三百名贡士堆里丢了枚爆竹似的,一下炸开了锅。
旁边的应玉衡叹了口气,失落地垂下脑袋,李兰恪则面上微露喜色,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盛言楚的背影看,而后边的裘和景以及俞雅之等人皆欢喜的展颜,旋即又握紧拳头静待自己的殿试成绩。
按说老皇帝金口已经认准了盛言楚,五皇子也就无须再多言,可五皇子却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揪着盛言楚不放。
只见五皇子霍然冲到盛言楚跟前,怼着盛言楚的鼻子心有不甘地控诉:“父皇,那年您派儿臣随翰林官去临朔郡监考乡试,咳咳,此子给儿臣吃了一颗解暑的糖丸,儿臣吃下后肚子疼得厉害,当场吐了口血——”
五皇子的话一落,满朝哗然。
“咳咳咳,”五皇子说了一大串话后,咳得越发的厉害,躬着身子费劲地咳时,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扶,却见五皇子像头小兽一样用力撞向他。
盛言楚一个趔趄倒地,头猛地往光滑的大理石上一碰,密密麻麻的痛楚瞬间在周身散开。
唯恐殿前失仪,盛言楚顾不上喊疼慌忙起身站好。
谁知五皇子不肯罢休,咳嗽中不忘拿身子撞盛言楚,红着眼眶口中叫嚷:“父皇,当年儿臣势微,吐血后被此子和临朔郡郡守卫敬扣押在郡守府养病,咳咳咳,期、期间此子从未对儿臣有过愧疚之心,咳咳,如今让这样的人做状元,儿臣、儿臣死活不答应!”
孩子气的话逗得老皇帝忍俊不禁,笑过之后老皇帝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五儿他再不喜,可终究是他的种,若盛言楚真的和卫敬对五儿不敬,这状元之位他就该好好掂量掂量了。
听五皇子闹了这么一通,盛言楚若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赶在老皇帝发火之前,他慌忙撩起袍子跪倒,反口替自己辩驳。
盛言楚没有咳症,说话顺溜,三言两语就将五皇子泼来的脏水洗刷得干干净净。
“胡闹!”老皇帝闻言勃然大怒,气不过走下台阶揪着五皇子的耳朵,可一想到这个儿子身体弱经不起折磨,便叹口气松开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五皇子。
“那药既是你自己跟盛状元讨要的,吃吐了血能怪谁?”
老皇子拔高声音,喘着粗气道:“既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乱吃什么?如今倒打一耙怪盛状元?”
见五皇子咳红了脖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老皇帝心一软,交代内侍官扶五皇子回府休息,临走前,五皇子还冲盛言楚瞪了好几眼,若非内侍官拉着,五皇子怕是又要拖着病弱的身子打盛言楚一顿。
经盛言楚一顿解释后,朝中百官出奇一致的对盛言楚投去同情的目光,盛言楚揉了揉脑后边的包,皱着眉听百官小声嘀咕。
“五殿下最是骄横跋扈,如今这位新科状元被五皇子盯上,哼,以后有得受……”
“适才五殿下说临朔郡卫敬私自将他扣在郡守府养伤,不知皇上可会因怪罪卫敬?”
“怪罪?”
文官不屑地哼了哼,“卫敬为朝廷卖力多年,又一举端了西山书院那些肮脏事,如今卫敬马上就要上任漕运总督一职,这会子皇上会为了这点子事治卫敬的罪?做什么白日梦呢!”
“且不说卫敬没有做对不住五殿下的事,便是有,皇上也不可能为了五殿下召回卫敬,要知道卫敬此番前往漕运——”
“嘘嘘嘘……”
盛言楚耳朵一动,啧,怎么不往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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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五皇子这么一闹,老皇帝一下想起盛言楚就是当年那个献上御寒神器的孩子。
当年葳蕤山雪崩造成南边多郡陷入百年难遇的雪灾,山高路远,京城的支援压根就进不去葳蕤山地界,老皇帝急得好几宿睡不着,就当老皇帝按不住灾情准备下罪己诏检讨自责时,葳蕤山地界的灾情控制住了。
一问才知是一小秀才借县令张郢的手向临朔郡郡守献了御寒神器。
想起往事,老皇帝看向盛言楚的眼神越发的火热,见盛言楚面上无血色,料想是被自己那孽子打痛了的后果,哎,到底是个羸弱书生…
思及此,老皇帝招来内侍官,交代内侍官:“跟那孽子说,就说是朕的旨意,命他十日之内向盛状元赔个不是。”
内侍官跟了老皇帝一辈子,说话有点分量,踌躇道:“皇上,五殿下好歹是您的儿子,皇子登门致歉是否太抬举了盛状元?”
老皇帝略一沉思,烦心地摆摆手:“算了算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五儿子胡闹又不止一天两天了,得罪的权贵子弟比比皆是,如今再多一个状元?哎,多就多吧。
内侍官一走,老皇帝挥手让人将金榜抬上来。
一听要宣读金榜,大殿顿时一静。
盛言楚虽说已经提前知晓了自己的成绩,但他还有一帮好友在呢,整了整仪容后他规规矩矩地站好。
老皇帝浑浊地眼珠子往三百名贡士身上瞧了一眼,语调平缓:“盛言楚、应玉衡、李兰恪——”
盛言楚沉着冷静地从一干羡慕到无以言表的贡生堆里走出来,然后利索地往大殿正中一站。
应玉衡本以为自己要跟一甲失之交臂,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应玉衡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往脑门上冲。
李兰恪则表现得最为淡定,面无表情地和盛言楚以及应玉衡站成一排,三人站定后,齐齐掀袍跪倒。
老皇帝眼睛有点花,看不真切人影,便由着内侍官扶着走到三人跟前。
“都起来吧——”
三人闻声而起,一抬头,盛言楚就感觉空气中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压扼着他,来自上位者的气场迫使盛言楚不由自由的垂下脑袋。
盛言楚尚且还能保持理智,李兰恪的爷爷是老皇帝的老师,想来李兰恪应该经常和老皇帝打交道,故而不惧,倒是可怜了应玉衡,才刚从中一甲的喜悦中回过神,就听老皇帝一声唤。
“应玉衡——”
应玉衡激动地脊背直得跟青松一样,脱口而出:“学生在!”
军训式的回答惹得盛言楚嘴角一弯,应玉衡脸红地宛若夏日的火烧云,赶忙改口:“臣在。”
老皇帝笑眯眯地端详了一番应玉衡的模样,忽对着六部尚书道:“瞧瞧,江南尽出一些玉郎妙人……”
一声调侃引得六部哈哈大笑,应玉衡却嘴角发苦,本以为状元一位摸不到,再不济是个榜眼,没想到竟是探花郎…
和大臣们揶揄一顿应玉衡的相貌后,老皇帝问起应玉衡是否娶妻生子,言语中意有替应玉衡做媒的意思。
底下的贡生们一听这话,只恨自己不能替了应玉衡。
盛言楚好整以暇地看向应玉衡,金銮殿上赐得婚事数不胜数,只不过应玉衡刚中了探花郎就来了桃花,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两大喜齐聚,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顶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应玉衡却很干脆的婉拒了。
“臣家中已有妻室,系青梅,且有一子,二子尚在腹中。“
老皇帝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朗声大笑,直呼钟情儿郎天下少有。
聊完应玉衡,老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兰恪:“兰恪有二十五了吧,先生前些年总以你身子不适拖着不让你娶妻,如今科考已成,是否想过迎娶哪家千金?”
李兰恪躬身行礼,简言道:“没想过。”
一语噎得老皇帝无话可说,李兰恪眉眼和亡故的少将军李念和有几分相似,看见李兰恪,老皇帝就不由想起那个骑在马上的明媚女子。
叹了口气,老皇帝拍拍李兰恪的肩膀,只道若有了心上人,只管进宫求旨成亲。
李兰恪清冷一笑,退回三人小队中。
问完榜眼和探花郎,终于轮到盛言楚。
“白齿青眉好少年哇——”老皇帝一声叹。
盛言楚心头撞鹿,老皇帝背着手忽凑近了几步,见眼前少年面如傅粉,眉清目朗,老皇帝琢磨一二,忽问了句:“盛状元没娶妻吧?”
第120章 【三更合一】 小书生,……
老皇帝声音沙哑, 一说话,大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瞬间都靠拢到了盛言楚身上。
应玉衡是江南大府出身,老皇帝看在江南府的面上故而过问应玉衡的终身大事, 李兰恪就更不用说了, 一来有少将军的愧疚在,而来李家是帝师之门, 老皇帝和李兰恪关系亲密, 问婚嫁就像长辈问候晚辈一样。
但盛言楚不一样啊,虽说是状元,但往年的状元也没见皇上追着问有没有娶妻。
如果说底下的贡士们羡慕应玉衡羡慕的眼睛都红了,那轮到盛言楚时,贡士们只恨下不去手将一对眼珠子抠出来往地上砸, 好叫老皇帝看看他们这些人, 他们也想赐婚呐!
皇帝赐婚,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不出意外, 新嫁娘定是高门之后。
盛言楚是商户,又是寒门,如今高中状元已经是改门楣的大好事, 再添一房娇妻, 此生足矣。
大殿上的人皆屏息静候盛言楚的回话,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想看看老皇帝会给盛言楚择个什么样的妻室。
盛言楚咽了一小口唾沫, 胸口起伏了几下,旋即长腿一屈跪倒:“臣未娶妻。”
殿中贡士们鼻息厚重,心中暗暗叹气,得,他们不仅要吃状元酒, 还要吃喜酒。
老皇帝则笑着点头抚须,正想着给少年配个什么样的外家时,盛言楚跪地突然高声道:“皇上,臣有事要说。”
“你说。”老皇帝扶着内侍的手缓步往白玉阶上走,在榜眼和探花那碰了壁,如今卡在嗓子眼的气终于能从盛言楚身上出掉,可见老皇帝心情十分不错。
盛言楚伏在地上的双手收紧,脆声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老皇帝身子一顿,回头时脚一崴险些踩空台阶,这一晃吓得内侍官冷汗直流,殿中的百官看到这一幕呼吸都跟着费劲。
“皇上当心呐——”内侍官尖尖嗓音在大殿中焦急响起。
老皇帝咋呼地甩开内侍官的手,迈着步子走到盛言楚跟前,不动声色的睨着脚边少年半晌,盛言楚心中犹自惴惴不安,见老皇帝没有像书中暴君那般怒斥他,想了想,盛言楚续道:“臣有难言之隐。”
这话就跟松树上厚重的积雪忽然哐当一下往地上砸去,群臣登时议论纷纷。
“难言之隐?状元郎莫不是那个不中用?”
“啧啧啧,才十六之龄诶…”
“听说盛状元房中至今没有留人,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定是了,男儿郎谁读书时身边没个红袖添香的美人?”
“这状元郎倒也实诚,说出来虽名声不大好听,但若是受了皇上的赐婚,岂不是害了人家小姐?”
“对对对…”
盛言楚一口白牙差点咬碎,这些文臣怎么不端壶茶去大前门茶馆做说书先生去?说得什么都什么啊…
其实殿中不止文臣低声议论,就连武将那边也唠叨个没完,当然了,以闻人将军带头的武将说得几乎都是嘲讽盛言楚不是个男人的话。
而殿中的主角儿——贡生们,这些人就很有意思了,有人刚还嫉妒盛言楚嫉妒到发疯,这会子却对盛言楚充满了怜惜,毕竟不能人道的状元郎没啥好羡慕的。
李兰恪一对好看的眉头直接皱成了墨斗,而站在盛言楚旁边的应玉衡则是目瞪口呆。
老皇帝也傻了眼,咋舌间暗叹少年性子太直,不想他赐婚找个旁的理由便是,何须将自己破烂底子往外掀。
“你起来回话。”老皇帝爱才惜弱,见盛言楚玉面姣好,老皇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就不行?”
盛言楚强笑一声,疲惫地解释:“皇上误会了,臣的难言之隐并非、并非…”
老皇帝耐人寻味地拍拍盛言楚的肩膀,饱含复杂地说:“朕懂,朕懂…”
你懂个卵子。
盛言楚心累,嘴角抽了抽,快语道:“回皇上,臣幼年和原临朔郡郡守,现如今的漕运总督卫敬卫大人认了干亲,卫大人至今无子,臣许诺成亲后将膝下嫡子改成卫姓做卫家子,此事临朔郡人人皆知。”
“有这事?”老皇帝皱眉望向八位主考官,八人拢着手齐齐点头。
盛言楚硬着头皮继续说:“只这送养嫡子一项,怕是很多人家都难以接受,但君子一诺值千金,且义父义母将臣视为亲生子,臣毁信实属不该,但这般做法之于女子不公,所以臣不敢轻易成亲,只求来日能寻得一女子能看开这点,臣定当对她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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