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龙椅之上的宝乾帝终于开口:“可有此事?”
卫敬忙道:“义子盛言楚二月十三回宋城是真。”
石新嘚瑟一笑,以为接下来事态会顺着他所想的发展,谁料卫敬矢口否认盛言楚将陵州通判府事宜都交给知州马大人处理。
“盛言楚在陵州通判一职上呕心沥血,为了清除南域毒水,义子盛言楚殚精竭虑,便是二月回宋城陪妻室待产,也从未卸下陵州城的担子,一应通判府的文书皆由驿站辗转两地相送。”
说到这,卫敬面上隐有愠色,指着石新和刚才在殿上声嘶力竭的要处罚盛言楚的一些人,痛心道:“盛言楚新婚不久便去了南域,那等地方,你们中谁在去年的时候敢去,便是现在,你们恐怕都不敢踏足。”
哽咽了下,卫敬沉声道:“皇恩在上,他不去不行,华家大小姐愿意跟随,快进陵州时验出有喜,这本该是一件好事,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十恶不赦?”
石新憋着脸色酱红,不甘心的回怼:“怀胎是喜事一桩,但国孝当前——”
“石大人为何这般笃定盛言楚的孩子是在国孝期怀上的?”
卫敬步步紧逼,厉声道:“本官早就说了,本官那儿媳初怀时是在七月间,再有,石大人所言二月产子简直是一派胡言,要生也得挨到三月,石大人弹劾人不是讲究证据吗?不若现在就派你的人去宋城看看!”
石新张大嘴巴,结结巴巴:“不可能…”
既是三月产子,盛言楚何故要二月就回宋城。
卫敬冷冷地盯着石新,嘲讽道:“石大人不会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直到妻子临盆时才回后院探望一二吧?”
这话一说出来,朝堂上不少人皆羞愧的低下头,石新则是冷汗直流。
看了一场闹剧后,宝乾帝瞪了一眼石新,石新两股战战,终是不敢再言语。
既然说到盛言楚边忙着政务,还要照顾怀孕的妻子,宝乾帝也开口说了两句,最终汇成一句话:在朝为君分忧之余,得留出一些时间顾着家里的妻室。
百官齐齐应声,但凡是个人都明白宝乾帝此举的动机,宝乾帝生母不幸,导致宝乾帝对姻缘有着不一般的执拗,在宝乾帝眼里,后院女人多了就容易坏事。
有了宝乾帝的教诲,百官们回到家后渐渐对妻室上了心,夜里揽着老妻忆起从前的恩爱,以及纳妾后家中闹得鸡犬不宁,这会子静下来心来想,盛言楚能在短时间内从外放之地得以回京,指不定和妻室有关,后院安定,他们这些男人才能在外静心办事。
也不知怎的,石新起头弹劾盛言楚这桩事在京城没闹起风波,反倒是京城官员掀起了一股宠妻风潮。
三月踏春之际,各大正室夫人们笑得满面春风,从前那些仗着男人宠爱而跋扈的妾室们一个个都缩起了脑袋。
好些死了主母由贵妾主事的人家这一个月来遭了不少白眼,不得已,各家开始物色新的主母,因这风潮是宝乾帝开的口,各家不敢再让贵妾主事,纷纷娶了硬气的主母回来震慑后院。
京城永远都是各地争相效仿的地方,不久,虞城,江南,淮安等地皆开始高抬正妻的位置,那些以色.诱人的坯子一时间上不得台面。
盛言楚听闻此事时,只当风趣一笑而过,殊不知他和华宓君其实早在里面掺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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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华宓君正喝白雾水呢,忽觉肚腹传来一阵剧痛。
“楚郎…”华宓君手中的杯盏砰得落地摔碎。
“怎么了,怎么了?”盛言楚吓了一大跳,见华宓君秀眉紧蹙,盛言楚心下一咯噔,扭头就冲外边喊。
“娘,宓儿要生了!”
程春娘和几个稳婆早就料到今天,听到院中盛言楚歇斯底里的叫声,程春娘和稳婆们不慌不忙的进来将华宓君扶到内间。
不多时,屋里便传出华宓君撕心裂肺的喊疼声。
廊下,盛言楚和李老大人焦灼的等在外边。
“宓丫头,你现在千万别嚷嚷,得省着力气待会用。”程春娘端来一碗粥喂华宓君,安抚道:“待会李婆子让你用力时你再用力,先吃点东西,别一会没劲。”
华宓君疼得厉害,可不吃她一会没力气,只能一边忍着痛一边吃东西。
吃完东西,阵痛再次来临,李婆子等人将一切准备妥当,开始教华宓君吸气呼气和怎么用力。
“不行不行,娘,我好疼。”华宓君才挺起的身子一下栽回软绵的床上,紧紧的抓着程春娘的胳膊咬牙喊。
程春娘拿着帕子帮华宓君擦汗,见儿媳战栗的发抖 ,程春娘心一揪,温言道:“这罪也就咱们女人受,哎,扛过去就好了。”
说完这话,程春娘对着华宓君的肚子哄逗:“两个小东西乖些,别折腾你娘,待会你娘用力,你们也争气些,噗嗤滑溜溜的就钻出来可好哇,乖宝?”
这话没逗到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倒是惹得华宓君咯咯笑,还没笑两下,华宓君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
屋外,李老大人急得一个劲地抬着拐杖往青石板上敲,一声一声敲着盛言楚心烦意乱。
耳边响起华宓君连续不断的惨叫声,来回踱步的盛言楚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屋内冲。
阿虎不敢拦,李老大人走得慢没机会拦,至于守在门外的几个小厮拦不住,眼睁睁看着盛言楚溜了进去。
侍奉在侧递热帕子的山栀吓了一跳,惊悚尖叫:“姑爷,您来这干什么!”
“楚儿!”程春娘诧然的声调不亚于山栀,“快些出去,你在这又帮不上忙。”
长发湿透的华宓君呜咽流泪,长吁一口气,头微微往旁边侧着去看盛言楚,嘴里有气无力道:“楚郎,你出去,脏…”
“用力啊,少夫人。”李婆子又在喊。
华宓君攥紧手中的布巾,边听李婆子的叫唤边用力,痛呼中还不忘催盛言楚出去。
程春娘一向性子柔,劝几句后,见儿子一心要留在屋里,程春娘没辙,只好让山栀将屏风抬过来挡着。
“娘,我想到近前陪她,她头一次生产,害怕的紧。”
这事程春娘不答应,虎着脸道:“你再啰嗦,别说让你坐这陪宓丫头,娘立刻撵你出去!”
盛言楚:“……”
左右都是陪,隔着屏风陪就隔着屏风吧。
程春娘此举自有她的道理,从前不乏有男子心疼孕妇的,争着吵着要进来陪产,可后来呢,硬生生被妇人疼至扭曲的脸吓得好长时间都不敢进房,这对恩爱的夫妻至此散了。
华宓君不让盛言楚进来也是因为这个,她不想让丈夫看到她丑陋的一面,若可以,这个屋子她都不会让男人进。
气味太难闻了,除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还有其他不可描述的气味。
总之,惨不忍睹。
华宓君欣慰丈夫疼她,但这种场面她真心不希望丈夫看到,会有阴影的。
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隔着屏风,盛言楚能看到几个婢女不停地进进出出换热水,床上的朦胧身影在稳婆的指挥下起起落落。
盛言楚没有再鲁莽的往里边冲,而是挨着屏风的边给华宓君打气,不知过了多久,盛言楚感觉他嘴皮子都说干了,只听里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紧随其后的是程春娘等人的喜悦声。
“生了?”
恍惚间,盛言楚感觉周身静了下来。
李婆子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给他看时,他的眼睛一时竟聚焦不起来,耳边孩子哇哇大叫的声音好似离他很远,眼前的一切也很模糊,白茫茫一片,就跟上辈子电视没信号一样,滋滋响着那种刺耳的怪音。
将他拽回现实的是他娘的一声高叫:“宓丫头,你别睡啊,还有一个呢!”
盛言楚猛然回神,头一偏便看到软榻上放着一个还未睁开眼的婴儿,小孩身上脏污一片,还没来得及去洗。
半跪下身,盛言楚静默地伸出一根拇指去碰孩子,指腹还未触及,就听屋内李婆子急促叫唤:“拿剪刀来!”
露着寒光的刀刃在盛言楚眼前一晃而动。
“等等!”
第二个孩子还没出来,又没到剪脐带的时候,这会子拿刀做什么!
“哎哟,楚儿,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吗!”程春娘使劲将盛言楚往外推。
盛言楚看了看床上大喘气的华宓君,不忍道:“娘,拿刀做甚——”
“自有用处!”
程春娘将盛言楚往外赶:“你一个男人懂什么,你在这磨磨蹭蹭,你媳妇就多疼一分,娘和李婆子都是有经验的人,断不会胡来。”
“可……”
程春娘一个板栗子敲到盛言楚头上:“可什么可!不准再进来,听到没?”
盛言楚木木点头,扒拉着屏风听里边的动静。
床上的华宓君起伏几遭后早已精疲力尽,李婆子和几个稳婆眼神对视一眼后,举起剪刀落了下去。
两手大的厚重剪刀缓缓剪开下.体皮肉,带着渗人的金属咯吱响,盛言楚只觉时间太难熬了,后背湿了一大块,手指掰断了屏风上的木钉,残缺的木屑戳破指腹流出血他都没注意到。
华宓君不疼吗?疼,只这疼早已麻木,比起生产的疼,被冰冷剪刀撕裂的疼算不得什么。
夫妻两人都哭,华宓君不敢大声哭,她还得留着力气将孩子生下来,盛言楚就不一样了,瘫在屏风外边,看看小床上的孩子,再看看还在受罪的华宓君,那泪水就跟夏日的瓢泼大雨似的,滚滚而落。
程春娘擦汗之余瞥了眼杵在屏风外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儿子,笑着啐了一声:“没出息。”
没出息的盛言楚哭了会没再出了,另外一个孩子生出来后,那嗷嗷大嗓门直接盖过了她爹的哭声。
“生了生了!”程春娘浑身的力气似乎随着孙女的降生一下掏空,扶着床档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孙儿,嘴角的笑容掩不住。
盛言楚顾不上许多,狂喜地奔到床侧。
“宓儿,辛苦了。”
华宓君惨白着脸笑笑,眼皮实在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孩子都很健康,第一个是哥哥,后出世的是妹妹,哥哥打从娘胎出来嗷呜了两声便紧闭双眼呼呼睡着,妹妹要活泼的多,两只小手握成拳晃来晃去。
盛言楚低头亲亲女儿的小手,脚抵在摇篮棍上摇着,目光温柔地看向床上坐起喝补汤的华宓君。
“女儿好哇,像你,老祖宗说岳母生你时也苦了一场,还说你三两岁时十分顽皮。”
华宓君放下汤匙,嗔笑:“说你女儿皮就说她好了,可别带上我。”
擦擦嘴,华宓君唤山栀将儿子抱给她。
“都说家主才看重男嗣,不成想咱们家竟是你这个亲娘重男轻女。”
盛言楚继续摇着摇篮,似是感应到身边空了一块,小丫头张嘴就嗷,盛言楚忙站起来抱孩子,边哄边来回走动。
“是不是饿了,快给我。”华宓君将乖得像隐形人的儿子放下,高抬着手接住哭嚎的女儿。
小丫头嘬得华宓君疼得发抖,盛言楚不忍道:“还是让奶娘喂吧,两个孩子,你顾不过来的。”
华宓君冲喝得正欢的女儿笑笑,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儿子,抬眸轻语:“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就那么多,我可不得紧得他,只这块肉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何尝不疼她。”
顿了顿,华宓君红了眼眶,絮叨道:“都是我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
盛言楚想插嘴劝,华宓君一说就停不下来,对着女儿自言自语:“我的乖儿可别怪娘,你哥哥他吃娘奶的日子不长,等你哥哥去了别人家,娘就单单喂你一个,好不好啊?”
怀中的婴儿似懂了,咧着粉嫩嫩的小嘴无声地笑。
等两小一大睡下,盛言楚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才合上门,李老大人贴身丫鬟碧红迎面走了过来。
“盛姑爷,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李老大人找盛言楚相谈,有两件事,一是京城的调令已经下来了,盛言楚该去陵州收尾,仲秋左右便要前往京城述职。
盛言楚说他已经有了打算,朝中有人弹劾他的事他也已经知晓,这些人暗怀鬼胎,他自是要留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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