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之前骂盛言楚最凶的那个男人往城门方向露出羡慕的目光。
“我咋还有脸嘲笑陵州官!”
说一句,男人就狠狠的自扇一巴掌:“陵州百姓出逃,那位陵州官千方百计的让老百姓回城,如今陵州的鱼卖不出去,听说那位大人在船上呆了有一个月,虽不知谣言真假……可你们瞧瞧咱们邺城的官,吃香的喝辣的,全然不顾咱们这些盐民的死活!”
“坳子哥!”旁人的人拉住男人的手,劝道:“与其在这自怨自艾,不若咱们也进城探个究竟,若那位大人真是来替咱们解燃眉之急的,咱们也将盐卖给他!”
“可…”脸肿起来的男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可我才骂了他,若适才那人真是大人,他不是说不让我们卖盐吗?”
“哎哟坳子哥!咱们端端正正的去陪个罪就是了,那话叫啥来着,人非圣贤…一时嘴痒信口雌黄乱说了一通,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跟咱们计较的。”
“真不行,咱们就跟小九子学,给他磕头,喊他爷爷!”
男人叹了口气:“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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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盛言楚带着封定海等人先去拜访了邺城的知府等官,这些人早在盛言楚还没进城时就听到了风声。
没等盛言楚将话茬子打开,邺城主事的几个官员异口同声道:“盛大人呐,不是我等不愿意出手帮您收陵州来的那些鱼,实在是没人敢吃啊。”
见邺城的官员和内陆的人一样还给陵州鱼贴有毒的标签,盛言楚不善罢甘休了,拉着邺城的官不停地讲述陵州的鱼没毒,盛言楚没说到口干舌燥,倒是对面几人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眼瞅着盛言楚越说越起劲,几人深吸一口气,连连承认陵州鱼没毒,盛言楚趁热打铁,问几人可要买鱼。
“买鱼就算了吧。”几人眼神飘忽,喝茶的喝茶,逗鸟的逗鸟 ,愣是没人眼神敢和盛言楚对视。
盛言楚闷闷地坐在那,这些老油条委实让他受了挫,按说一般人很难耐得住他的洗脑才对。
“得。”盛言楚啧了声,没有再给这个人行礼,掸掸衣边,起身就往外走。
几个邺城的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冲盛言楚的背影啐了声。
“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邺城知府晦气地哼骂:“纵是陵州鱼没毒,本官也不敢让城中百姓去吃,吃死了人谁负责,他盛言楚吗?到时候京城那边怪罪下来,烂摊子还不得本官收拾?!”
身边的其余官员立马点头:“就是!再说了,谁能保证陵州的鱼没毒?没毒外头府城怎么没人肯买,说破天了,还不是因为陵州鱼不干净嘛。”
身后讥讽的笑声细碎,还没拐出知府院子的盛言楚紧了紧拳头,随即又松了下去。
不管怎样,他没理由逼着让这几人冒险买陵州鱼,即便那些鱼真的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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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盛大人。”
等候在知府门外的封定海大步迎上去:“怎样?”
盛言楚眯眼看了看知府衙门头顶蔚蓝的天空,忍着烈日的灼晒,盛言楚舔舔干裂的嘴唇,边往街上走边说。
“我还没说买盐的事,他们就嫌弃的跟见了瘟神似的,我只好没提了。”
盛言楚之所以一进城就直奔邺城知府和城中几位主事的官员攀谈,其实是想让这几位帮他搭一搭买海盐的路子,到底是一城的官员,由他们出面,盛言楚能省掉很多事,相应的,邺城卖不出的盐也能有一个经销的路子。
就一句话,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那些官员一见到他就认为他上门是来推销陵州鱼的,根本不给他开口说买盐的事。
“那咱们接下来咋办?”封定海擦擦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咱们的人我都安置在客栈,今个日头这么厉害,鱼再卖不出去,他们怕是又要闹腾…”
盛言楚奔走一路热得够呛,闻言笑笑说起旁的事:“封大哥定然好奇我转道来邺城买海盐的原因吧?”
封定海点头,要说制腌鱼,这量也太大了,谁来买?何况海盐不便宜。
找了块阴凉地歇着,盛言楚拿起帕子擦擦身上黏糊糊的汗水,粗重地喘着气:“还真叫封大哥说准了。”
封定海一愣:“新鲜的鱼都没人买,腌得就更没人乐意买了,外边的人不敢买咱们的鱼,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它是陵州海里的鱼。”
“我知道。”盛言楚默默听了许久,启唇时嗓子干哑:“这些鱼如果不赶紧杀了腌制,再过两日就会发臭,腌了总能延长保存时间,至于卖给谁,这个我自有打算。”
废话不多说,盛言楚还有事要做,倏而起身时,忽觉周边天旋地转,封定海赶忙将人扶住,忧心道:“您定是中暑了,要么我扶您回客栈休息下?”
“不用,不用。”
盛言楚站在那缓了半天眼前才清明,转头对封定海道:“我不碍事的,等我将海盐的事谈妥再回客栈不迟。”
封定海跟在盛言楚身边快有两个月,盛言楚执拗的脾性封定海早已摸得一清二楚,见盛言楚坚持要去办事,封定海没办法,只好让盛言楚坐好,盛言楚不明所以,坐到滚烫的石头上,只听封定海道:“闭眼。”
盛言楚乖乖闭眼,下一息封定海伸出粗糙的手指猛地往盛言楚印堂处猛地一刮,盛言楚疼得闷哼,才一下眉心那块就出了一道浓红的印记。
“别动。”封定海按住疼得意图起身的盛言楚,手指翻来覆去的在盛言楚的印堂上来回刮痧。
才一会儿的功夫,盛言楚就开始肚子疼,眉间的红印也越来夜深。
封定海跑到附近摘了点不知名的树叶拿给盛言楚,说嚼着它肚子就会好,盛言楚半信半疑,吃到第三片时,阵痛的肚子还真好了不少。
只印堂处的红色刮痧印消不掉,盛言楚都不敢用说摸,苦在现在不能回小公寓照照镜子,他总感觉封定海手劲太大刮破了皮,反正疼得很。
眼下还有重要的事做,盛言楚只能咬牙忍着疼,带着宛若哪吒似的红印敲响楼宅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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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里头说话的小厮声音里藏不住困意,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才吃过饭谁会在这时候上门。
盛言楚应了声,贴着门报上名讳,小厮一听是陵州来的大人,面上的困乏当即一扫而空,使眼色给旁边的小厮让其通知内院的楼彧,他则换上一副笑颜出来迎客。
楼家的下人对盛言楚这三个字熟悉的很,好歹在陵州和盛言楚的人交过两回手。
“您来可是有事?”
经商人家的下人似乎天生就有一副笑面孔,见到盛言楚,小厮乐悠悠地迎着盛言楚往内走,全然忘了几个月前楼彧曾带着他们将盛言楚围堵在陵州净水楼的事。
盛言楚说他找楼彧有要事相谈,小厮躬着身引着盛言楚往内院走,楼家家大业大,宅子比盛言楚在京城买的商街四进院还要大,院内的摆设古色古香,随处可见各种奇珍异品。
总之,楼家院落遍地彰显着一个词:富丽堂皇。
楼彧应该是被人叫醒的,见到盛言楚,楼彧睡眯的眼还半闭着。
小厮快步上前凑近楼彧耳语了两句,楼彧楞了下,旋即摆手让小厮布茶,挑眉地看向盛言楚。
“盛大人大驾光临,楼某有失远迎了。”
说是这么说,楼彧的屁股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椅子。
盛言楚拧拧眉心,手才碰到印堂上的伤就如触电般缩了回来,楼彧发笑,伸手让盛言楚落座。
“盛大人劳心劳苦的为陵州百姓着想,可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楼彧不可一世的说话口吻和两人在陵州初见时一模一样,盛言楚坐下时偷瞄了一眼楼彧,得,这人应该是从妙娘或者万子珍的死中缓过来了,年初翻鸡鸣岛时,这人还一副死了爹娘的忧伤模样,短短数月,似乎又满血复活了。
面对楼彧假惺惺的关心,盛言楚笑笑,论起和商人打交道,朝中无人能胜过他。
不必虚以委蛇,对楼彧他只需打开天窗说亮话,事能成自然好,不能成他另找下家。
“找楼某买盐?”
楼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抻着下巴不以为意道:“盛大人拿楼某开涮吧?如今南域经销最难的莫过于陵州的鱼和邺城的盐,您一上门就要那么多海盐,啧,这玩笑开不得。”
从三年前南域开始出现畸形儿开始,楼彧的海盐生意就一落千丈,今年更是出奇的差劲,仓库里堆积的陈盐数不胜数,楼彧这些年挣得家底丰厚,亏三五年不妨事,但总卖不去盐,每年往上头孝敬的盐银定会压得楼彧喘不过气来。
这半年来,楼彧眼瞅着邺城盐商没起色,已经在找其他路子保本了,如此才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没想到盛言楚这时候突然说要买盐,数量还挺多。
盛言楚咕咚喝下楼家小厮端上来的茶,喟叹开口:“这大热天的,本官没必要自己找罪受来邺城寻楼老板,正是因为所要的量大,本官才亲自登门,唯恐楼老板不信。”
话都说这份上了,楼彧顿时精神大振,歪在那的身子倏而挺直,不敢置信地问盛言楚:“楼某斗胆问一句,不知盛大人买那么多海盐打算做什么?”
上门的买卖楼彧焉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是急人之危的事,故而楼彧喜得补上一句:“盛大人登门要买,楼某自是答应,您也是生意场上的人,规矩想必您懂得,这么大一笔钱,断没有赊账的道理。”
盛言楚心头透亮,从小公寓里取出当年从金家手中坑来的几万两银票。
“银货两讫,楼老板点点。”盛言楚身子往椅背上靠,捧起续杯的茶水呷了一口:“至于本官要这盐做什么,楼老板不必多问。”
楼彧的眼睛就跟带了扫描仪一样,瞥一眼楼彧就不乐意了:“这点银子您就想打发我?”
那眼神就跟拿香香的肉包子打狗,狗连嗅嗅都不愿意。
盛言楚莞尔,咋,楼彧还敢嫌少?
手指在桌上的银票上嘚吧着敲着,盛言楚抿嘴笑道:“楼老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哦。”
楼彧一窒。
邺城的海盐前前后后滞销了三年,他手中的货若再不卖出去,就跟地上的泥沙没区别,届时一文不值。
盛言楚能给的就这么多,对楼彧来说钱有点少,但能有什么办法,不接这笔钱,楼彧就半个铜板的进账都没有,有了这笔钱,好歹能少亏一点本金。
“楼老板可想好了?”
盛言楚自己也有商铺,自是不会吝啬到底,他给出来的银子虽不多,但于楼彧而言,保底够了。
楼彧按着额角,语气挣扎:“再高一成…”
“高一厘都不行。”
盛言楚满口回绝,他这回是真的自掏腰包,他能出的就这么多,以陵州渔民捕捞上来的鱼量算,这些盐并不够,后边缺的盐,他爱莫能助了,只能让老百姓自个承担。
其实这些盐他本可以不出银子买的,调回京城的折子早在月前就已经下发到他手中,他现在大可牵着盛小黑在沙滩上散步,或是将陵州的事宜交给马大人,然后偷偷溜回宋城陪伴妻儿。
之所以还替那些陵州百姓奔走,一来在南域呆了块一年的时间,于人相处总是有感情的,二来京城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就等着看他将陵州的事办砸,到时候借此围攻他,真到了那地步,他百口莫辩。
楼彧抬眼瞧盛言楚,见盛言楚已经放下了茶盏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楼彧暗叹了口气,罢罢罢,他认栽。
“就听盛大人的。”楼彧语气软了几分。
随后又立马抢答:“盛大人手中的墨石铺子鲜少卖陈墨,这事楼某早有耳闻,楼某丑话说在前头,楼某今年还没开始收新盐,仓库的盐倒不少,但都是陈年的盐,您见了货别说要退啊。”
话还没说完呢,楼家小厮就跟猫见了鱼腥似的将盛言楚手指下压着得几张银票抽走拿给了楼彧。
楼彧不自在地咳了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盛言楚笑了笑:“不拘陈盐新盐,只要不掺沙子,晒得干干的就成。”
“这是自然。”楼彧终于起了身,对着盛言楚恭敬的鞠了一躬,大手往外伸:“盛大人不辞辛苦顶着大太阳来邺城,想必这事急得很,请,楼某这就带您去验验货。”
“麻烦楼老板了。”
和明白人处事就是轻松,盛言楚笑笑,举步跟着楼彧往盐场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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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苦有三大,百姓口口相传的无非是打铁、晒盐、磨豆腐。
盛言楚跟着楼彧去邺城盐场验货,一路走过去,着实让他体会到了坊间比寒窗苦读还难熬的事——晒盐。
翻过几座小山,山那边竟是片一望无垠的海域,脚踩在滚烫的沙滩上,盛言楚终于明白为何邺城不临海却是贩盐的大府。
原来这些盐民手中的盐田并不在近前,而是遥远的山这边。
五月天是晒盐的好季节,盐民们这两年虽卖不出去海盐,但老本行不敢忘,太阳还没爬出来,他们就拖刀翻山越岭的去刨土沥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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