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山栀过来问柳持安午饭想吃些什么,得知是春娘亲自下厨,柳持安欣喜下床。
盛言楚不是不让他见春娘嘛,柳持安眼珠一转,对山栀说了两道菜的名字。
山栀一看到柳持安,当即明白了华宓君的意思,山栀不知道柳持安当年在虞城带给程春娘看得小孩其实是拿银子雇来骗程春娘的,以为那孩子就是柳持安的亲子。
在山栀眼里,柳持安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想到平日温柔的程春娘被这么个男人惦记着,山栀一下对柳持安没了好脸色,可碍于使臣礼节,山栀还是耐心记下柳持安要吃的菜式。
眼瞅着山栀看自己的目光一下变了,柳持安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管他呢,他就是要见春娘!
今个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见,他人都在盛家了,若不跟春娘说上话,他还是男人呢?
这回不见一面,些许再相见两人头发都白了。
想到这,柳持安使劲搓了搓疲累的脸颊,然后努力扬起一个温和而又规矩的笑脸。
“楚哥儿,你看我来都来了——”
盛言楚虽不是柳持安肚子里的蛔虫,但和柳持安在西北相处了三个月后,倒也能将柳持安当下的心思猜中个七七八八。
“巴叔您可饶了我吧。”
盛言楚斜倚在榻上,他拿柳持安没法子,只能先将柳持安拖在西苑,等吃了午饭,他立马喊人将柳持安打包送回驿站。
柳持安急急道:“之前你说得那些话,我仔仔细细嚼了,觉得甚是道理。”
“什么话?”
柳持安冲口道:“我岁数也不小了,此番回了西北,再来京城不知是何年,你先前说你娘在盛元德身上耗了七年,又被我…我这次见见她,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以朋友的身份和她说说话罢了…”
当然,他还是想争取一下的自己的幸福,若春娘早已放下了他,他会默默地退出。
在西北时,他已经和周密约定好,倘若春娘选择周密,亦或是继续寡着,他都希望周密能替他在京城好好照顾春娘。
“行吗?”柳持安问得很轻,唯恐从盛言楚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盛言楚默然,柳持安幽深的眸子仿佛涂抹了胶水缠在盛言楚脸上,似乎只要盛言楚一个点头,柳持安就能拿出千里马的速度冲到程春娘面前。
然而打破可怕而又漫长沉默气氛的人不是盛言楚,而是跑进来的阿虎。
阿虎上气不接下气,扒着门疾呼:“爷,我瞧着老夫人不太对劲——”
一句话让屋里两个男人都沉下了心。
“我娘怎么了?”
盛言楚快柳持安一步,落在后边的柳持安只好就‘春娘’二字咽下肚。
阿虎欲言又止,眼睛往柳持安身上一瞥。
盛言楚侧眸看了看柳持安,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说:“我娘知道巴叔在这?”
阿虎为难地点头:“山栀将菜名一报,老夫人脸色立马就变了,嘴里叨叨着什么我没听清,过一会少夫人说老夫人身子不适,让花嫂子下厨,然后就扶老夫人回房休息去了…”
“菜名?”盛言楚一拍脑袋,他怎么忘了柳持安报给山栀的那些菜都是他娘唯二会做的两道西北菜!
那菜是他娘当年在静绥开锅子铺时研究的,除了他,也就柳持安吃过。
听了这话的柳持安脑中一片空白。
好端端地身子不适,莫不是因为他?
春娘难道不想见他么?
这个念头在心中生了根后,柳持安顿觉呼吸难受的厉害,就连盛言楚在他耳边喊他‘巴叔’时,他一时都听不真切,脑袋只有嗡嗡嗡的乱鸣嘈杂声。
柳持安大手撑住桌前,鼻子一酸。
“巴叔,您怎么了?”盛言楚吓了一跳,“脸色这么难看,可是病了?”
不至于吧,因为他娘吗?可柳持安跟他娘又不是头一回闹别扭。
若是柳持安能听到盛言楚的心声,定要掰扯几句。
怎么不至于?
春娘一向不落他人的脸子,前些年在虞城,春娘知晓他有‘儿子’后,还笑着和他以及假儿子玩了会。
春娘一直都这么和善宽容。
可如今春娘只听到菜名就不舒服,这是厌恶他到了极点?
柳持安心头一阵害怕,他想过的,哪怕让他去祝福春娘和周密,他都愿意,只要春娘过得开心。
但春娘不可以厌弃他,这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喘不过气来,柳持安顷刻觉得天摇地晃,蹲下身时,眼底的雾气随之化成水珠夺眶而出。
盛言楚垂眸,干燥的地上砸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他从没见过柳持安露出这样一言难尽的神色。
从他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柳持安紧紧咬着腮帮子,可脖子上涨红凸起的青筋无不在表明男人在压抑着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在喜欢之人的儿子面前哭泣…
第179章 【二更合一】 又一年乡……
盛言楚赶去程春娘的院子, 却见华宓君正在掩门。
“娘身子怎么样了?”盛言楚先问。
见到盛言楚,华宓君神色古怪,拉着盛言楚走到游廊角落:“娘没大碍, 已经服了安神药睡下了。”
盛言楚顿时松了口气。
华宓君拿手指戳盛言楚的胸, 语带不满:“这事我可得责怪楚郎了,明知娘和那姓柳的…你还让他住进来, 这不是明摆着让娘受气吗?”
盛言楚连连苦笑:“我昨夜醉成那样, 游公公又不知娘和巴叔之间的事,他求着我让巴叔住进来,我难道还能拒了他?”
华宓君点头:“是这个理,但眼下怎么办?我瞧着娘不是生气,倒是吓到了。”
“吓到了?”盛言楚哈了声。
华宓君也有些疑惑, 琢磨了会道:“娘一向听你的话, 原先在虞城时,你不是跟娘聊了嘛, 后来娘说她再也不跟那姓柳的有任何瓜葛, 会不会是因为这?”
盛言楚略略一想,觉得华宓君可能猜到了点子上。
在虞城时,他第一次正色的和他娘说不要再跟柳持安拉扯, 他的出发点是觉得他娘跟柳持安这样没完没了属实没意思, 伤神又伤身,与其这样拖拖拉拉的, 不若就此斩草除根,做一个自由自在的老夫人不好吗?
亦或是再寻第二春他都是认可的,只要他娘舒心。
可他娘只听进去了他开头的那句不要再跟柳持安来往的话,私以为是他这个做儿子认为她和柳持安不清不白可耻,以至于直接打断他, 来了句她日后一定不会再和柳持安有不雌不雄的情况出现。
这句话程春娘一直牢记在心,在程春娘看来,她和柳持安大抵也就这样了,柳持安连真正的名字都没跟程春娘说过,这样不忠诚的眷侣确实不是良配。
再有,经历了二公主事件后,程春娘对成亲这个词已经有了阴影,孑然一身挺好,为了一个柳持安让儿子以至外边的人看盛家的笑话作甚?
基于种种,程春娘听到山栀报出来的菜名后,第一时间是立马逃离厨房躲起来,她不要跟柳持安碰头。
华宓君不落痕迹的往程春娘的屋子瞥了眼,小声对盛言楚道:“楚郎,西苑那边——”
“也睡了。”
到底是真睡还是拖时间盛言楚猜不准。
华宓君绞着帕子:“要我说,应该让姓柳的和咱娘敞开怀好好地说道一回。”
“上次在虞城,咱们和姓柳的合起来骗了娘一回,于娘着实不公,既那姓柳的如今就在咱家,见一面也没什么的。”
盛言楚敛起笑容,平静道:“我不是那等从中作梗之人,娘真要和巴叔见面闲聊,我哪拦得住?”
“我只担心娘因为巴叔伤神,宓儿,巴叔他给不了娘幸福,他有西北的责任,无数西北的子民等着他回去,难道你让娘跟着他去西北?”
“西北苦寒,吃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和咱们中州大相径庭,不怕你笑话我,当年我跟娘初来京城时,我一连好些天都没适应住京城各种甜味的菜肴。”
华宓君握住盛言楚的手,悠悠叹气:“楚郎,我明白你跟娘相依为命多年谁也离不开谁,可你得认清一件事,你有没有问过娘,问她愿不愿意跟姓柳的去西北?”
盛言楚不自然地挪了挪脚,华宓君微微一笑:“楚郎舍不得娘离开家对不对?”
“是。”盛言楚心口泛酸,这是不争的事实。
西北贫寒,滴水成冰,让他娘一个弱女子在那边怎么过活,他接下来几年绝大部分只会在京任职,没有宝乾帝的命令,他很难出京城。
他考科举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振兴家门,然后让家人过上称心如意的好日子吗?让他娘单独去西北他着实不放心。
当年三公主嫁给柳持安时,带去的奴婢不下千人,可到头来呢,一个强健的身子没几年就衰败枯萎。
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争斗,他娘斗不过大家族的人,何况还是凶悍的西北胡人。
华宓君仰头望着炎炎烈日,轻语道:“可总这么将娘困在这四角天空下也不是办法,娘为了楚郎,为了这个家,吃了太多苦,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心悦的人,咱们做儿女的,难道真忍心拆散他们?”
盛言楚眉心皱着,华宓君却笑了笑,笑容寡淡:“我娘若在世,我定要劝她多出去走走,没道理女人和离后只能拘在儿女的后院中一辈子低着头行事。”
“我娘就是吃了嫁夫随夫的苦罪,她当初若能坚定些,不脱战袍只做个无所事事的后院女人,说不定华正平和唐氏根本奈何不了她,她千不该万不该丢了自己的影子去做华正平的附属品…”
“我娘啊。”
华宓君抬起帕子拭泪,掩饰不住落寞:“她是巾帼女英雄,只可恨她没能走出华家那个不见天日的后宅。”
“她若有咱娘这样的机遇,我说什么也要她走出去,去闯属于她自己的天地,她生儿育女已经够累了,到了如今这年纪,她该有自己的小日子过才是。”
盛言楚抿紧嘴,华宓君知道丈夫在听,柔声续道:“如今京城二嫁的妇人多了去了,咱娘另嫁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娘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吗,她若不喜欢谁,管他那人是谁,早就抛之脑后了,楚郎,张家张郢就是例子!”
“张郢当年的身份比姓柳的不知要好多少倍,娘愣是没应她,三月时张大人还带着古嫂子来家里吃酒,娘跟古嫂子说话时并无隔阂,可见娘若对一个人无动于衷,根本不会忌讳从前两人之间发生过的事,都会随着时间消逝,但柳首宗不一样!”
盛言楚轻轻一叹:“你的意思是娘越躲着巴叔,越说明娘放不下巴叔?”
华宓君悠然点头:“真要放下一个人,大抵是相见时还能像老友一样叙叙旧,但娘对柳首宗做不到,不是感情淡了,一来是之于对楚郎你的承诺,二来在娘心里,柳首宗已经有了庶子,娘左右是不能去柳首宗家养庶子,索性此生不见,再一个,娘没摆好心态去见人,要知道柳首宗已经不是当初静绥那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
盛言楚挑眉:“宓儿说这么多,是想让娘去见见巴叔?”
华宓君笑着点头。
盛言楚往身后屋子看了眼,眉心依然皱着:“并非我不想他们相见,只我的意思是见了之后呢?让我娘跟着巴叔去西北?还是说今日这一日只是一道开胃小菜,两人抛开旧日的恩恩怨怨喝盏茶叙叙旧?亦或是红着眼眶来个难舍难分?若是这样,还不如不见。”
华宓君眨巴着眼睛,刚想说丈夫对婆母是不是太过狠心,却见盛言楚胳膊肘戳了戳她,嘴角含着笑,下巴往婆母屋子抬。
华宓君当即明白了,男人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婆母听得。
“楚郎?”华宓君清清嗓子,扬声道:“柳首宗吐了一夜,现下又不吃饭,会不会是水土不服病了?”
盛言楚叹了口气,配合华宓君:“大抵是了,吃惯了西北的菜式,陡然来京城,自然吃不下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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