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程春娘给华宓君倒了杯清茶润喉,坐到对面拿起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泪花。
半晌才开口道:“这事你怨不得楚儿,当初我见你家老祖宗时,我可没有半点隐瞒,说楚儿许了一个儿子给卫家,李老大人欣然同意,说读书人守信诺才是君子,若楚儿背信弃义,李老大人未必肯将你嫁过来。”
华宓君怔怔抬头,满眼都是泪水,往事涌上心头,华宓君神情萎靡痛心,只听她哀戚诉说:“娘,我没怨楚郎,那日老祖宗将我交给楚郎时,楚郎亦跟我说了送嫡子的事,我敬服他守诺,夫妇一体,我当然要随他的脚步…”
“可真到了抱绥哥儿的时候,我这心好似被劈成两半放油锅里来回炸,难受的不得了,我不敢抱锦姐儿,一看到她的小脸儿,我就想起绥哥儿…义母早就不奶孩子了,可怜我的绥哥儿,夜里躺在乳母怀里睡着…”
“好孩子,娘懂你的难处。”
程春娘拿帕子擦擦华宓君湿漉漉的面颊,颇为动容:“绥哥儿这孩子该是要抱给卫家养着的,这事早已定下了。”
华宓君泪眼汪汪,程春娘浅啜了口茶,续道:“十多年前,当楚儿跟我说他认了卫大人做义父时,我当然吓了一大跳。”
说起往事,程春娘扑哧一笑,希冀华宓君能转移视线:“楚儿小时候长得矮,瘦萝卜丁一个,从他嘴里听他说日后要送一个孩子给郡守卫大人,我只当他在说笑,不料他一本正经的纠正我,说他真将嫡子送出去了。”
华宓君十多年前在船上见过盛言楚一面,那时的丈夫干瘦文弱,为此她还喊了好久的‘小书生’。
吸吸鼻子,华宓君问:“后来呢?娘没生气?”
“生气。”程春娘拍响桌子,道:“怎么会不生气,可谁叫事已板上钉钉了呢?不怕宓丫头笑话,原先我打算学城里人从外边买个好生养的姑娘放楚儿房里伺候。”
华宓君湿润的眼睫颤了颤,程春娘笑着安抚华宓君:“我不是那等塞女人进儿子后院恶心儿媳的婆婆,说起来,其实我比你更不待见妾室通房。”
“那娘还——”
程春娘叹气,理了理衣裙:“这不是为了给卫家送孩子吗?我那时候眼皮子浅薄,以为只要是楚儿生得孩子都行,楚儿却死活不同意,不止通房的事,还有庶子。”
“楚儿说卫大人不是不能生,抱子挪宗要得当然是嫡子,庶子说出去不好听便也罢了,他若以庶换嫡,卫盛两家势必要闹僵,到那时,楚儿的庶子在卫家就没好日子过。”
“嫡庶都是孩子,楚儿不想因为他而害了孩子,索性不弄这些幺蛾子,咬咬牙就送嫡子。”
华宓君嘴角动了动,轻声抱怨:“往来过继都是过继幼子,哪有送嫡子的道理?”
不怪华宓君偏心,绥哥儿是她初为人母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
程春娘抽了抽嘴角,起身往床上走:“过继幼子的事你就别想了,楚儿心疼你,早已服药说不再让你受生子之痛。”
华宓君愣了下,好半天才出声:“楚郎他不打算再要孩子了?这怎么成,绥哥儿去了卫家,我膝下就没儿子了,锦姐儿长大后若没个兄弟帮衬,会叫人欺负的!”
程春娘由着丫鬟往她腰后塞了个软垫,倚靠在床头:“你上来,今夜委屈你陪我睡一晚。”
华宓君忙哎了声说她就来。
丫鬟扶着华宓君去梳妆镜前卸钗环,床上程春娘怅然道:“绥哥儿的事你别难过了,左右日日都能见到,我瞧着你义母也没让绥哥儿改口,想来这事还有回旋之地,等楚儿酒醒了,你跟楚儿去见见卫家夫妇,试探下他们二人的口风,到底是过继还是怎么着,给个准话。”
华宓君闷闷点头,程春娘接上刚才的话:“楚儿他是打心眼喜欢你,遂处处为你着想,那日你临盆,你疼得哭,他一个大男人竟也跟着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生孩子呢。”
华宓君掩口弯唇。
洗漱上了床后,程春娘将盛言楚打算日后给孙女招婿的事娓娓说给华宓君听,华宓君嘴上虽嗤盛言楚过于宠溺女儿,心里却甜蜜的不行。
有了程春娘的开导,华宓君终于歇了平日里的哀怨,翌日早上醒来对镜梳妆时,华宓君开始自省这些天光顾着儿子忽略了女儿。
-
盛言楚睁开朦胧的睡眼,头一瞥就看到华宓君怀中趴着的女儿冲他咧嘴笑。
小家伙过了周岁后,真是一天一个样,比前几个月的时候要好很多,至少没有忘记他这个爹。
盛言楚抱着女儿在床上玩躲猫猫时,外边太阳早已爬上高空,屋子里还残留着酒气,华宓君命人开窗通通风。
窗一开,明亮的日光斜斜打进屋里。
“什么时辰了?”盛言楚眯眼问。
华宓君将干净衣裳取下来,嗔笑着看着盛言楚:“还问呢?快些起来,昨晚那什么西北使臣不是借住在咱家吗?娘一早就亲自煮粥,谁料那人屋里愣是没动静,娘不好让人打搅,只好推了早饭备午饭。”
盛言楚轻柔地拉下女儿往他嘴里使劲塞得小手,怔松了下,过了会才想起来昨晚的事,当即心下大骇。
“遭了!”盛言楚急得拍大腿。
将趴在他身上东倒西歪的女儿还给华宓君,盛言楚风驰电掣般穿好衣裳,鞋子还没绑就往外边跑。
“宓儿,我有点事要忙!”
出了房门盛言楚才毛毛躁躁的提脚蹬进鞋里。
“阿虎——”盛言楚大喊,“阿虎去哪了?”
正在隔壁红着脸和山栀说话的阿虎心一紧,跑出来忙问:“爷,啥吩咐?”
盛言楚往外推阿虎:“你赶紧去我娘的院门口守着,别叫她去西苑!”
阿虎不明所以,但还是听盛言楚的话照做。
阿虎一走,盛言楚系好腰带步履匆匆的往西苑跑去。
华宓君抱着女儿从内间出来,好奇地问站在廊下的山栀:“住西苑的那位大人可知道他叫什么?”
山栀快速的将阿虎从西北带回来的首饰收到腰袋,华宓君眼尖瞧到了,是个艳红色的羽毛耳坠,山栀生得小家碧玉脸如桃杏,戴这种娇嫩颜色的耳坠最适合不过。
若是平时,华宓君势必要打趣山栀,但现在华宓君更关心西苑那位客人的事。
山栀满面绯红,往西苑的方向略瞟了眼:“宫里的人抬着轿子送进来,具体叫什么没听下边的人说,外门的丫鬟都喊柳首宗,想来是名号。”
“柳…首宗?”华宓君呀着捂住嘴。
“坏了坏了!”
山栀茫然:“小姐,您怎么跟姑爷一样?什么事坏了?”
华宓君眉头染上一抹忧思,抱紧女儿,华宓君边走边小声的对山栀说:“你忘了前些年虞城的事了?”
山栀说没忘,又问是虞城哪桩事。
华宓君不好在山栀面前八卦婆母程春娘和柳持安之间的弯弯绕绕,便含糊道:“总之不能让娘和西苑那位碰上。”
山栀听得一头雾水,快到二门口时,华宓君脚底生风,拦下程春娘身边的大丫鬟。
“娘呢?”
大丫鬟福礼:“老夫人在厨房呢,说要亲自做一桌吃食出来,除了花嫂子,谁也甭进去乱插手。”
华宓君二话不说就往厨房的方向拐,还没走到厨房那条小道,就听阿虎在里面缠着程春娘结结巴巴。
“…爷说、爷说他…”阿虎不太会撒谎,一时半伙找不到好的说辞拖着程春娘。
程春娘手起刀落,一个大大的鱼头顿时被砍成两半,阿虎吓得眼一闭,脚步往旁边挪了挪。
“楚儿说啥了 ?”程春娘将刀往砧板上一掷,扭头问阿虎。
阿虎努力想了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时,只见程春娘举起大刀又开始剁鸡,阿虎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响,鸡头没了。
久而没听到阿虎的声音,程春娘停下手中的活,耐心的又问了一回。
华宓君推门而入,笑着解救阿虎:“娘,楚郎说他馋青笋鳝鱼羹。”
“对对对。”阿虎擦擦冷汗。
“这时节哪有青笋?”程春娘郁闷了:“鳝鱼倒是还有小半桶,阿虎,你去问问楚儿换成干蘑鳝鱼羹可行?”
阿虎逃也似的跑出厨房,管他是青笋鳝鱼羹还是干蘑鳝鱼羹,都是废时间的菜肴,只要暂时能将程春娘‘困’在厨房就成。
假装去问了一通,过了一会阿虎跑来说盛言楚还想吃盐炙三花鱼、火腿炖肘子以及煎酿茄子,还有桂花鸭皮。
“要吃这么多?”程春娘诧然。
华宓君干笑:“想来在西北吃得东西不对味,一回来可不得使劲地吃娘做得菜?”
这话程春娘爱听,将干蘑泡好,程春娘喊来花嫂子。
“去问问西苑的大人,问他可有忌口的,我一并做了端上去。”
花嫂子在虞城见过柳持安,想到这一层,华宓君忙使眼色给山栀。
“娘做顿饭辛苦,旁人娘使唤不惯,这点小事让山栀去就是了,花嫂子留这帮娘打下手吧。”
程春娘笑笑点头,并没有多想。
-
西苑里,盛言楚和柳持安盘腿而坐。
柳持安寝不安席,双眼熬得通红,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加之头发杂乱,活似土匪。
“巴叔,您要不…”
盛言楚想叫柳持安去洗漱一番,不成想柳持安以为盛言楚在赶他走。
“我现在就回驿站。”
跪坐久了,站起来时,柳持安眼前漆黑一片,险些栽倒下去。
扶着柳持安坐好后,盛言楚无奈叹气。
不想让柳持安见他娘的是他,可看到柳持安这幅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又开始于心不忍。
榻上的柳持安半睁开眼偷偷觑着背对着他的盛言楚,心里窃喜之余还有些愧疚。
他是真的好想春娘啊,昨晚在盛家听到春娘的声音时,他就忍不住想跳下轿子和春娘说说话,可他不敢,他怕春娘不理他。
赶他走都是小事,他担心春娘在宫侍眼里落下口舌,届时传到宝乾帝嘴里…
想了想,他忍住了。
夜里躺在床上时,他是越想陷得越深,若此刻他人在驿站,他势必还在纠结要不要来盛家看春娘,主动来盛家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可他现在人就在盛家啊!
他这时候不见春娘一面回头肯定会后悔。
问题是……
屋里有一个堵着他,盼着他赶紧离开盛家的人在。
“楚哥儿。”
柳持安抹了一把困倦的脸,用意不明地盯着盛言楚看。
“瞧你昨晚喝了不少,才醒吧?要不你再去眯会?”
这孩子坐这防贼一样看着他,他咋去找春娘?
盛言楚淡淡敷衍一句:“不妨事的,如今巴叔您身份不同,我得亲自招待,官家若是知道我怠慢了您,会吃板子的。”
会吗?宝乾帝这么无聊?
柳持安翻白眼,这小子就会满嘴胡诌。
上一篇:真千金靠学习逆天改命
下一篇:随身带个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