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愿大人
杜澜心仰头看去,面上仍然泪水泗流,只见舒明悦低眉,神色嘲弄地看她,笑问:“还贼心不死?”
“嘉、嘉仪殿下……”
舒明悦轻勾了下唇角,神色漠然道:“既然不肯开口,立刻押送到大理寺,叫寺卿好好审问吧!”
“不——”杜澜心神色惊恐,垂死挣扎,然而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奴仆堵住了嘴巴拖下去,毫不怜惜地押往殿外。
杜澜心怨毒地看向她。
殿门大开,风儿不断地往内涌,她在阳光下被越拖越远。
舒明悦神色冷漠地站在光束垂落处,睁眼望着她狼狈的身影,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反而五味陈杂。
就是这样一个人,害得她半生凄惨?
简直不可置信!
舒明悦不太高兴地抿了抿红唇,手攥成了拳头,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姬不黩!没有姬不黩,纵然十个杜澜心也翻不出花来!
而且说心里话,时至今日她仍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对不起姬不黩,让他至于上辈子那般狠心对她!?
明明在很小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塞给她饴糖吃。
舒明悦恨恨咬下唇,去燕侯府暂住的那一年,她年纪还太小,但并非不记事,零星的几个记忆片段里,也有姬不黩的身影。
他比大表哥长得好看,唇红齿白,肌肤嫩得像豆腐。
那个时候,他不叫姬不黩,叫姬衡。不偏不倚者为衡,兼责负任者为衡。
可是他登基后,所作所为的哪一个件事,配得上衡字?
……
从瑶光殿出来,舒明悦骑马在马场跑了一圈,微风拂面间,心头那些烦闷的情绪终于散了些,结果一抬头,遥遥便见不远处有两道熟悉身影。
身着月白色窄袖锦袍的那个是姬不黩,旁边那位着红色锦袍的少年,则是赵郡王世子姬崇文。
姬崇文比姬不黩虚长半岁,两人小时一起在燕侯府长大,入长安后,便一起在在宣徽殿上学,关系一向不错。
上辈子,姬不黩登基后,赵郡王父子一直是他的亲信之臣。
两人应当刚行猎回来,马背侧的竹篓里插满箭矢,看起来收获满满。
舒明悦扭过头就走。
无论是姬不黩还是姬崇文,她一个都不想见!
这两个人,一个送她和亲,一个整日给她洗脑劝她认命,半斤八两而已。
那道五色长裙的身影着实耀眼,想不注意都难,姬不黩余光瞥见,偏头看过去,视线落在她背影上时,眸光一定。
“看什么呢?”姬崇文笑,顺着他视线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少女纤细窈窕的背影。
凝视了须臾,不禁神色一愣,惊讶道:“悦儿表妹?她怎么也来骊山了。”
姬不黩沉默了一会儿。
……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四个内侍被送到了延嘉殿,都是年纪不大的小黄门,郑良就在其中,样貌平平,十分不打眼。
姬不黩不喜这么多人,原来他宫里有十几个伺候的宫人,他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叫那些人调走得调走,横死得横死,如今竟然一下子又来四个。
翌日放学回来。
姬不黩背着书箱,推门而入,便见郑良转身时,袖中口掉了了一道金光砸在泥土地上。
他走过去,捡起来,是一只小金鱼。
小金鱼有一关节小手指大小,上面有鳞片和眼珠,虽然不甚精美,能看出明显的开模痕迹,但这样的小金鱼只有凤阳阁才有。
……
马场上风儿拂面,树叶簌簌作响,姬不黩坐在马背上,仍然神色沉默着,而姬崇文已经低喝了一声驾,策马追上去。
“表妹!”
不消一会儿,他就追上了前面的小姑娘。
“表妹今日也来骊山了?早知你来,先前行猎应该叫上你。”姬崇文横马拦住了她的去路,扬了下巴,兴致高昂道:“不如再来一局?我与不黩才猎两刻钟。话说,好些日不见你了,上次裴道韫叫你去打马球,你也不去,怎么都不出来玩了?”
舒明悦扭头不看他,神色敷衍道:“我哥哥受伤了,没兴致玩。”
姬崇文也没多想,关心问:“烨表哥好些了吗?”
舒明悦垂眸嗯了一声,“好多了。”
姬崇文还要再说,便听小姑娘冷漠开口道:“我今日还有事,不与表哥耽搁了。”说罢,策马疾驰而去。
姬崇文被留在原地,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伸手挠了挠脑袋,偏头看向姬不黩,疑惑道:“我没惹她吧?”
姬不黩默了一会儿,给出肯定的答案,“她不想见你。”
姬崇文:“……”
心道:不想见我就想见你了?刚才表妹可是连一句话都不和你说。
还是我好点吧?
“小姑娘得脾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明个就好了。”姬崇文没太在意,偏头瞥了眼竹篓,笑了笑道:“今日收获颇丰,我们吃酒去!”
姬不黩收回落在舒明悦身上的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
一日折腾下来,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再启程赶回长安,恐怕要走夜路了,舒明悦与随行的宫女和护卫们便准备在温泉行宫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夏日山上果子多,阿婵带人摘了一些野山楂和枣子回来,酸酸甜甜很是可口,厨房那边则煮了一锅新鲜的菌菇鸡汤,舒明悦咬了一口鸡肉,鲜嫩弹牙,忽闻外面有人叩门,说是赵郡王世子命人送来一只烤兔。
舒明悦噘嘴,她才不吃呢!
但扔了浪费,便叫一旁宫女们把兔肉拿下去分食了,暮色四合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阿婵上前服侍小殿下洗漱,忽闻外面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舒明悦蹙眉,“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云珠领命,便推门出去询问,殿门刚开,便见数名宫女内侍拎着水桶朝东边跑去,细问之下,方知赵郡王世子和三皇子所居的临华殿失火了,两人还困在其中。
舒明悦闻言当即大惊,立刻夺门而出,朝临华殿放下奔去,不忘吩咐自己带来的宫人赶快去帮忙,带上水桶去救火。
倘若姬不黩真烧死了,舅舅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儿子了!
二皇子能不能成才另说,只有一个儿子的皇帝,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江山不稳的前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姬不黩去死。
临华殿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舒明悦一路跑过去,急得直咬唇,待临近之后,方才知道不是简单的走水。
整个宫殿都被火势包围了,显然是人为,火苗顺着夜风窜起丈高,烧得人眉眼一烫,而在熊熊烈火噼啪声中,里面竟然还有刀剑厮杀的声音。
舒明悦心中猛地一跳。
因为火势过猛,外面的禁军持刀握剑,一时也无法冲进去,只能等宫人先行把殿门出的火扑灭,也好开出一角路,让禁军冲进去救人。
不远处的山上,树木葱茏遮掩下,一行黑衣人看看向远处临华殿火光冲天得一点,心胸无比畅快。
旁边一人匆匆上前道:“主上,嘉仪公主也在骊山。”
“是么?”姬崇文和姬不黩都死了吧?也不差一个嘉仪公主,为首之人闻言,阴森森一笑,“一块杀了吧!”
“杀了多可惜。”旁边一人上前摇头打断,嘿笑道:“我听闻嘉仪公主倾城之貌,每逢出游,长安少年郎必然争相追逐,不知何种模样?”
“那就抓过来。”为首之人不以为意。
……
宫女和内侍们穿梭来往,将水一桶一桶朝烈火猛泼去,终于在殿门处浇开一个缺口,两扇殿门已经被烧得焦黑,形态脆弱。
禁军抬腿一踹,便将摇摇欲坠的殿门踹开,旋即一涌而入。
舒明悦站在不远处,身边被层层禁军守卫,目光焦急地看着临华殿。
“派人回长安了吗?”她问。
“已经去了。”阿婵连忙道。
快马疾驰,小半个时辰便能到长安城,但估摸着消息层层往上递,等那边来人,也得两个时辰后了。
舒明悦攥着手指,心中不安慎重,不远处烈火灼人,浓烟止不住地往胸腔里钻,不消一会儿,她雪白脸蛋上就蒙上一层脏污,捂袖咳嗽不止。
阿婵挥手扇了扇烟尘,低声道:“殿下别在这儿站着了,我们先回宫殿吧,有这么多禁军在,世子和三皇子定然无事。”
舒明悦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只是空着急,便带着阿婵和护卫们转身朝回走,甬路上光线昏暗,宫人们纷纷神色慌张地提着水桶快步奔跑。
舒明悦一边侧身避开,又想起来,问道:“太医叫了吗?让他们在临华殿外边候着。”
阿婵点头道:“都候着了。”
舒明悦放下心来,恰在此时,忽然一路黑衣人朝她冲来,身手矫捷,所过之处银光一闪,血腥味便蔓延开来,伴随尖叫声四起,宫人四处逃窜。
“保护殿下!”
阿婵神色一惊,连忙转身护着舒明悦往后退去,身旁的禁军们则齐刷刷拔剑上前,与那些来历不明之人厮杀起来。
两方人马皆训练有素,一时间对峙不下。这种场面,直和上辈子的记忆隐隐重叠,舒明悦神色恍惚,呆了一呆,待反应过来,拉着阿婵扭头就跑。
然而没跑两步,从另个方向又冲出来一队黑衣人,他们竟然骑马而入!
为首之人眼神一扫,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舒明悦身上,她发髻有些散乱了,颇显狼狈,却不掩明艳倾城之姿,反而叫人平添几分怜爱,顿时眼神一惊艳,心中澎湃,握缰绳低喝,骑马冲了过去。
舒明悦瞳孔倏然睁大,反应倒是极快,一把伸手将阿婵推开,突如其来的冲力亦叫她身姿不稳,惊叫着往后跌去,电光火石的功夫,那人伸手将她捞上了马,扬长而去。
阿婵一屁股跌坐在地,再一抬眼,便见殿下已经被人掳上马,当即神色大骇,然而她年纪大了,那一摔摔到了骨头,竟然疼得站不起来,只能着急狠狠捶地,一身狼狈地扭头朝另个方向与歹人对峙的禁军喊,“殿下被掳走了!快追!”
然而夜色浓稠,甬路四通八达,待禁军抽身上前,舒明悦已经彻底没了身影。
……
虽然这次以裴家子的身份来长安,裴应星却并非一人独往,在长安城角落,分散了许多他从北狄带来的勇士,一行人集合之后,便准备返回北狄。
先东行,去骊山。
裴应星不急不徐,轻扯了下唇角,这还得多亏那东西,带了许多令人嗜睡的迷香来长安。等小公主睡着,他便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她绑上马车,趁夜一路北上。
脚程快一些,两天后这个时候他们就至雍凉了,到了那里,就是北狄地界。
他心里盘算的很好,满意地唔了一声,却不想,刚到骊山地界,遥遥便见火光冲天,裴应星的眼皮跳了一跳,脸色立刻沉下。
“驾——”
他带人疾驰,转瞬之间,便至温泉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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