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雪千城
四爷离开时,天空忽然降下铜豆大的雨点,整座紫禁城都笼罩在茫茫雨雾中,四爷走到殿外时,龚九连忙递来了雨伞,他却像失了魂似的,径直就冲进了大雨里。
龚九见状,慌忙追了出去,四爷的步子却迈的益发的快了,急的他在后面喊,四爷却置若罔闻。
最后龚九不得不作罢,无奈的望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忽然四爷踉跄了一下,步子也变得迟缓起来,一步一步,似突然拖上了千斤重的巨石。
龚九瞧着他凄凉的背影,目送了一会儿,摇摇头又无奈的叹息一声。
好在,万岁爷并不会因此牵怒弘历小阿哥,否则,这损失可就大了。
八爷少了九爷,如同断了一臂,但他至少还是有十爷和十四爷,而四爷少了十三爷,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场没有嚣张的争斗,到最后究竟鹿死谁手?想来只有万岁爷他自己才知道吧,又或者连万岁爷自己都不知道。
强烈预感到不好的向海棠在王府左等四爷不来,右等不来,她急得六神无主,根本坐不住。
想着寻个去瞧圆儿的借口亲自去皇宫走一趟,谁知她刚走出王府不久,透过茫茫雨雾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迟缓的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不似从前那般始终如修竹般挺直,浑身湿透,像被人突然抽走了一根脊梁骨似的,佝偻着背,形容萧索而凄凉。
“四郎……”
虽然大雨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能深刻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无助,看来即使没有苏莲白,十三爷也一样被幽禁在养蜂夹道了,否则,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样的事能将他打击成这样。
她再也控制不住,扔掉手中的伞朝着他狂奔而去,跑到她面前,她停了下来,又轻轻唤了他一声,“四郎……”
他失魂落魄的望了她好一会儿,忽然,他一把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因为力气太过大,勒得向海棠几乎喘不气来,可是她连动都不敢动,任由他这样紧紧抱着自己。
他的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静静的滑落。
良久,他开口道:“海棠,外面雨太大,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四爷回到王府之后,心里始终郁结难消,一面派人悄悄去打探十三爷的情况,又请了贾神医开了药为十三爷医治腿疾,一面谢绝朝事,休生养性起来,在院子里开荒种地,当起了农夫闲人。
这一下,乌拉那拉容馨坐不住了,她自甘为妾,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四爷能坐上皇位,就算她暂时斗不垮容清,做不了皇后,也至少是个贵妃娘娘,反正总归有机会能登上后位,谁知四爷突然就倒了。
如果四爷坐不上皇位,那她的皇后之梦就成了白日做梦。
她在府里坐不住,想去宫里求德妃娘娘想想法子,瞧见德妃神清气爽的样子,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坐不住,太子更加坐不住,他悔断了肠子,恨不能抽死自己,他竟然愚蠢到受人挑唆去告发了老四和老十三,结果反为他最为痛恨的老八做了嫁衣裳。
如今八爷势起,他这太子就做的更加窝囊了。
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路到四爷府上痛哭流涕,甚至扇了自己一耳光。
对于这位二哥,四爷心里倒没有什么恨,毕竟这么多年跟着他,也是有几份兄弟情谊的,且不说这件事太子原就被人利用了,只说他自己,也曾经谋算过太子。
但说一点恨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养蜂夹道什么地方!十三弟若还是过去那个英姿勃发的十三弟都未必能受得了幽禁之苦,更何况是现在病体未愈,又受了杖责之苦的十三弟。
太子在这里哭了一通,又灌了自己一壶酒,睡了个昏天暗地,第二日方才离开。
酒一醒,他倒不好意思见四爷了,一起床就心虚的跑了,四爷见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怕他出事,让苏培盛去送他。
苏培盛尽心尽职的将他送到太子府,他更加惭愧了,对着苏培盛道:“回去告诉老四,是我这做哥哥的对不起他和老十三,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想法子救老十三出来。”
苏培盛暗想,太子爷您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先救您自个吧!
心里虽作此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恭恭敬敬的说了一些客套话便告退了。
太子呆呆的站在府门望了半晌,也不知在望什么,抬脚正要进门,就看见太子妃瓜尔佳石兰急匆匆朝着他走了过来,他看到妻子满头白发,忽然一阵心酸。
就在太子后悔不已,惶然无助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又传出了流言,说太子怕是要二度被废了,有些投靠太子的人闻风而动,纷纷想着要不要另投新主。
很明显,新主就是如今咸鱼翻身,还混的风声水起的八爷,虽然之前他又是遭皇上削爵圈禁,又是被遭皇上申斥,但最终皇上却将吏部,刑部,户部的都交给了他和十四爷。
兵部本就是在十四爷手上,谁不知道十四爷是八爷一派的,这样八爷就等于掌管了四部。
谁是未来的新主,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人心浮动之下,太子府门可雀罗,而八贝勒府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了,但八爷借着身体不好,政务繁忙,谁也不见。
越是快要成功的时候,越是要低调,八爷可不想在这紧要关头,给自己按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
即使如此,太子眼瞧着八爷在朝中一人独大,更加急得如火烧眉毛,生怕自己有一天也落到十三爷一样的惨局,连夜召集了一帮幕僚在府里议事。
议来议去都没个定论,双方形成两派,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最后有一个幕僚的话仿佛给了太子当一棒:“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太子爷你若还一味的前头狼后怕虎,畏缩不前,恐怕十三爷的今天就是太子爷您的明天。”
太子听了,脸色当时就变了。
第191章 太子被废
转眼到了盛夏之际,皇上带着众嫔妃前往承德避暑山庄避暑,本来皇上想顺便将方先生,弘历以及弘皙一起带过去,怎耐两个小家伙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又吐又拉的,皇上只能吩咐人好好照看,并将弘历托付给了佟佳贵妃。
到了承德避暑山庄不到两天,太子竟不顾一切联合他朝中的羽翼劝说皇上退位,皇上听闻大怒,当晚就气病了,然后连夜宣召众位皇子,除了被幽禁的,一个不拉前来侍疾,太子也不得不过来了。
皇上没有立刻见诸位皇子,只是命他们一起跪在外头听宣,太子心知此番不成功便成仁,他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过来的,如果皇阿玛不肯退位,那只能逼他发动兵变了。
而此刻皇上正带病与张廷玉议事,寻常保养得宜的他经过连番打击,再加上病体虚弱,此刻也露出老态了,神情也颇为萧索。
他叹息一声问张廷玉道:“廷玉啊,如果朕再度废了太子,千秋万代之后,史书会如何评述?”
张廷玉知道,但凡君王谁不想要名垂千古,尤其是圣明的君主,其实皇上早就知道诸位皇子已斗的你死我活了,皇上虽然无奈,但他同时也需要皇子间的争斗来制衡各方的势力。
如今四爷和十三爷势微,造成八爷一人独大的局面,这就逼得太子不得谋反了。
一旦坐实太子谋反之罪,皇上再废太子便名正言顺,换名话说,皇上早就想废太子了,只是一来顾及和太子的父子情份,二来他需要太子制衡各方势力,三来皇上还没有找到最好的借口。
没有什么借口比谋反更合适了,所以说,也是皇上他老人家自己将太子逼到了这一步,偏偏太子愚蠢,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不仅落入了八爷的圈套,还落了皇上的圈套。
不过,皇上心里也好不受,若不是太子实在不堪重用,几次三番令皇上失望,再由失望一步步到绝望,皇上根本不会动他的储君之位,哪怕他只能做个守成的君王,皇上也不至于如此。
睿智精明如皇上,也不得不面对父子兄弟之争,他心里唏嘘一叹,恭敬的上前道:“皇上乃是千古明君,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大清基业和万千百姓殚精竭虑,史书上自然要公正评述。”
“唉——”皇上疲倦的长叹一声,“朕的这些儿子太让朕伤心了,尤其是胤礽,朕对他最为疼爱,也最为信任,朕始终想着能将大清的锦绣江山好好交到他手里,岂料天不遂人愿,他偏偏嫌自个太子之位坐得太过安稳了,要闹出这许多事来,从前朕还能容得他,如今他竟想谋反,逼朕退位,朕是再也容不得他了,只是……”
他突然陷入了沉默,张廷玉小心翼翼的垂首站在那里也不敢动,良久,皇上轻轻启口道,“太子若被废了,那这大清江山,朕到底要交给谁呢?”
张廷玉心中微微一震,有关这问题他不是没想过,而且还想过许多次。
虽然自古圣心难测,但皇上的心思他还是能猜出一二的,别看八爷现在忙的风声水起,好像只等太子一倒,他就能坐上太子之位,其实不过是曹操礼待关羽——空忙一场,他应该早就不在皇上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除了八爷,只剩下四爷和十四爷,两人性格各有利弊,所以皇上在这两人之间一直犹豫不决。
皇上刚刚的话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自然不敢就储君之位随便发表意见,只劝道:“皇上龙体要紧,不如先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等养足了精神再想别的。”
“睡觉?”皇上苦涩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这外面这么多兵,转眼就能将这里包围,朕还能睡得着么?”
“皇上运筹帷幄,早已将一切掌控,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的,皇上这几日实在太过劳累了,再如此熬下去,龙体怎受得了。”
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法眼,他早已调来丰台营的兵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等太子行动便能一网打尽,而且太子本人被扣在这里,即使皇上不废一兵一卒,这王都已经擒住了,还怕贼么?
可怜太子还在做他的美梦呢,以为今日胜利在望,焉不知他早已孤掌难鸣,怎敌得过老谋深算的皇上,不过是垂死挣扎,转眼间就要沦为阶下囚。
“朕倒不觉着有多累,只是寒心。”皇上无限怆惘的长叹了一口气,“高处不胜寒,看来朕要成为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连朕亲手养大的胤礽都有了谋反之心,不!何止谋反之心,他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从今往后,朕身边还有谁可信呢?”
“皇上身边还有一群赤胆忠心的臣子,还有天下万民都对皇上感恩戴德,天下万民都拥戴皇上,朕可信任的人多着呢。”
皇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呀!什么时候也学得龚九那样油嘴滑舌起来。”
张廷玉见皇上似乎开心了些,终于松了一口气:“皇上知道微臣,从来不会说那些虚话空话,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皇上笑道:“也是,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又命龚九将站在外面的几位上房书大臣全都叫了进来,皇子们依旧在毒日头底下跪着。
十爷嘀咕道:“皇阿玛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想让这大太阳将咱们一个个都烤成焦鱼不成?”
八爷立刻喝斥道:“好了,老十,皇阿玛还病着,作为儿子,受这点苦算什么。”
说完,微不可察的瞧了一下跪在他前面的太子,有些着急他怎么到现在都不行动。
十四爷附合道:“是啊,十哥,亏你还是练武之人,不过在太阳底下跪会就受不住了,若让你带兵去打仗……”
“好了!”
十爷今日来之前与十福晋拌了几句嘴,本就一肚子的火气。
他不知道女人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八百年前的事她都能记得,一拌起嘴来,她就喜欢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骂十四弟也不是个东西,当初为了一个林相宜竟然在大街上打了永福。
他不过就是回了一句:“女人的心眼小的就跟针尖一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能反复提起,而且老十四什么时候打永福了,不过就是喝斥了他两声而已。”
好了,一句话就捅了马蜂窝了,她跳脚就往他头上盖了一掌,骂他:“那你那天死哪儿去了?是不是泡在美人的温柔乡里快活去了?”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因为素来有些畏惧十福晋,打死他都不敢承认!
这一肚子火还没找到发泄的地方,就被皇上宣到这里来,跪在大太阳底下,这心情就更暴躁了,气的打断了十四爷,“不就是跟着皇阿玛带过几回兵,瞧你得意的,且不说别人能不能受得住,你瞧瞧你的那位好四哥……”
十爷转头望着四爷,挑挑眉毛道,“这脸上的汗珠子滚的,怕是要中了暑气吧。”
四爷近日身子一直不大好,确实有些吃不消,但也不至于虚弱到中了暑气,见十爷对他发难,他也没搭理他。
这时,太子回过头问了四爷一句:“四弟,你怎么样了?”
四爷淡淡道:“多谢太子关心,我没事。”
“哟!”十爷见八爷在朝中已形成一人独大之势,哪里还会将太子放在眼里,立刻讥笑道,“二哥和四哥还真是兄弟情深啦,只可惜……十三弟不在,这大暑天的,也不知他在养蜂夹道会不会中了暑气?即使不中暑气,估计也会被蚊子咬死吧!”
太子听他提起十三爷,立刻惭愧的无地自容,翕动了一下嘴唇,也不知说什么了。
八爷又轻轻喝了一声:“好了,老十,就你话多,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八爷这才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于是,大家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四爷脸上的汗流的越来越多,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滴落下来,落在灼烫的青砖地上,转眼间就被蒸发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恰好一片乌云飘来,不大不小正好遮住了大太阳,天空刹时间就暗了下来。
接着,一阵风吹来,吹到人身上竟生了几丝凉意。
变天了。
太子今天就不再是太子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心崩得像拉满弓弦的太子,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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