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撩乱 第139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穿越重生

  虞嫣将众人这番表现看在眼里,心里明白过来。

  沁阳大长公主府的丈夫赵雍,是杨氏丈夫赵彬的伯父。杨氏是不是真的接了家书才从朔方回来,那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们在沁阳大长公主这里,比在县主跟前更得喜爱。

  众人寒暄过一阵,终于将目光都看向了萧寰身旁的虞嫣。

  “这位,想来便是你府中那位新来的虞女史。”沁阳大长公主看着虞嫣,缓缓道。

  “正是。”萧寰道。

  虞嫣即刻识趣地上前,再度向公主行礼。

  虽然低着头,但她能感觉到公主的目光将自己打量着,不辨喜怒。

  沁阳大长公主过日子比萧寰讲究多了。

  菜肴一道一道地呈上来,有好些,虞嫣从未见过,据说是大长公主府里才能吃到的。

  而宴席的氛围,也很是雅致,乐师和歌伎在堂下弹琴歌唱,宾客们语不高声,一派安宁。

  虞嫣仍然摆出温文识礼的样子,无论吃饭、夹菜还是喝汤,举手投足都尽善尽美,看着教养出众。

  她知道,除了萧寰之外,这堂上的所有人都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沁阳大长公主,那目光时不时瞥来。

  虞嫣神色平静,只垂眸用膳,似对众人的打量全然不知所觉。

  宴后,仆婢们收起食器,呈上茶来。

  公主对萧寰道:“今年新茶未出,此乃去年的霍山黄芽。我教府中之人封入瓷罐,以香花窨制,不损其本味,反添些馥郁之气。你且尝一尝,看可有缺憾。”

  萧寰应下,将茶杯捧起,抿一口。

  少顷,他缓缓颔首,道:“姑祖母烹茶用水,当是来自城南玉龙泉。”

  众人都露出讶色,公主道:“正是。”

  “玉龙泉甘冽,烹茶亦乃上品,但与花香略有不合。”萧寰道,“若改用醍醐寺的明慧泉,当更为相融。”

  听得这话,众人露出钦佩之色。

  “殿下品茶,果世间绝妙。”杨氏笑道。

  虞嫣也笑意盈盈,心里却感到匪夷所思至极。萧寰究竟是喝了多少这里那里的水,居然能够品一口就说出来。

  “我听闻,虞女史是广陵国人氏?”沁阳大长公主也喝了一口茶,忽而问道。

  虞嫣知道话题总会回到自己身上,答道:“禀大长公主,正是。”

  沁阳大长公主道:“广陵国,我年轻时也曾去过。那是子昭尚未出世,广陵乃是一郡,山林河泽,甚是优美。”说着,她画风一转,“不过我今日接到华阳县主捎来的家书,在信中,她也提起了女史,却说女史京郊人氏。”

  堂上有一瞬微妙的寂静,杨氏喝着茶,静静地看着虞嫣。

  萧寰想开口,却听虞嫣已经答话:“禀县主,华阳县主所言确实。”

  公主似笑非笑:“如此说来,你不曾对县主说实话?”

  虞嫣正待答话,萧寰却出言打断,不紧不慢道:“禀姑祖母,虞女史之所以隐瞒,而是孤授意而为。”

  公主看向他:“怎讲?”

  “孤与虞女史少年时的过往,若传出去,必然遭人诟病。故而为了保全女史清誉,孤让其将前事省去,只说是在京郊相识。”他说,“此事,孤之过也。待日后见到舅母,孤自当与她赔罪。”

  公主淡淡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你也知晓此事会遭人诟病。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则为婚,奔则为妾,这般道理,想来你也知晓。堂堂广陵王,当为天下人表率,莫似陈王一般,胡作为非,让你父皇面上无光才是。”

  这话的意思十分明了,虞嫣明白过来,还是萧寰了解他这位姑祖母,这就是个鸿门宴。

  气氛骤然有些不对,萧寰的目光沉下。

  “外祖母多虑了。”王奕见势不好,忙打圆场道,“此事,圣上已经知晓了。”

  “据老妇所知,圣上并未允下这婚事。”公主道。

  “此事,姑祖母不必操心。”萧寰语气郑重,“父皇答应过,孤的王妃由孤择选。”

  公主的目光也沉下,正待开口,却忽而听虞嫣叹口气,道:“殿下,莫再争执了,妾早说过,殿下当年那三媒六聘,只怕做不得数。”

  这话出来,众人都愣了愣。

  “三媒六聘?”沁阳大长公主诧异道,疑惑地看了看萧寰。

  “正是。”虞嫣说着,怯生生地望着公主,道,“妾不敢相瞒,殿下当年遇到妾之时,妾父亲正在议亲,要将妾嫁给一家同乡。殿下与妾相识之后,便要阻止,说待他回京禀明圣上,便可将妾迎娶。但妾那父亲并不愿意,说妾出生之时,曾有高人为妾算过命,十五岁前定要出嫁,否则将有灾患。殿下见父亲执拗,却不让步,当即去请了媒人来,备下六礼,就在乡中置下了院子,将妾迎娶。”

  众人:“……”

  萧寰:“……”

  他心里明白,自己那高洁的形象已然塌得干净。

  虞嫣道:“妾父亲见殿下果真一片真心,这才允下。只是我二人虽然成礼,但殿下父母毕竟不知,也不成体统。殿下便告诉妾,他回京城之后会禀告长辈,再正式派人来将妾接过去。”

  “胡来。”沁阳大长公主皱眉,道,“殿下乃皇子,你父亲莫非不知他家中长辈便是圣上?竟敢这般大胆应允婚事?”

  虞嫣露出委屈之色,道:“那时,殿下并未明示身份,只说他是京城人氏,世代读书,祖父乃诗人,父亲乃书法大家。殿下为取信于父亲,还将先帝的诗写给父亲。妾父亲常年在深山居住,消息闭塞,不识先帝御作。但他平日最爱诗赋书法,对先帝的诗赞不绝口,又见殿下文质彬彬,书法出色,便也有了好感。父亲对妾说,从这诗中的意蕴可知,殿下的祖父乃端正良善之人,且胸怀宽广,心怀天下,让人见之景仰。这般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孙,定然也是正人君子,妾嫁了不会有错。于是,父亲便将这婚事允了。”

  众人听着,一时无言。

  见那些目光又纷纷投向自己,萧寰再度无言以对。

  虞嫣这话虽是鬼扯,却有一半是真的,让他自己也无法否认。

  “原来,竟有这么一段过往。”陈氏目光闪闪,与王奕相视,道,“殿下与这位女史,竟早已成亲。”

  沁阳大长公主看着虞嫣,也一时没有说话。

  “此事,可有旁人作证?”她问。

  “无人作证。”萧寰随即答道,“当年情形,姑祖母也知晓,滕氏盯得甚紧。孤为了避免他们发觉,找上女史一家的麻烦,只得极力保密。媒人和迎亲之人,都是往外地请来,此事,连孤身边近侍也不知晓。”

  沁阳大长公主仍然疑惑:“此事,你为何不告知圣上?”

  “孤当年回京之后,便听闻了滕坤有意与孤结亲之事。为免父皇难为,孤只得先将此事押后,打算待推却了滕氏之后,再行禀报。可滕坤竟来见孤,将女史手上的婚书出示。孤明白女史已经在他手上,无奈之下,只得不提。但孤愤怒于滕氏欺人太甚,故而决意出走。”萧寰答道,“滕氏覆灭之后,孤曾有意往广陵国寻回女史,可派人去查问,都说女史原来的住处已经荒废,不知踪影。孤战事缠身,不得解脱,直到去年,方才得了机会重返广陵国,将女史找到。前几日面圣之时,孤见父皇身体疲弱,不忍将此事多说,打算日后再行禀报。如今姑祖母既问起,孤与女史便也不再隐瞒,直言相告。”

  虞嫣听得这一番话,心中有些意外。

  没想到萧寰说起鬼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全然不比她差。

  还说她撒谎骗人心术不正……

  而这些话,从萧寰嘴里说出来显然比她可信多了,众人再看向虞嫣,目光已经有些不一样。

  赵茹的心砰砰跳着。

  听得萧寰亲口说出这些话,她只觉震惊,面色煞白。

  虽然在朔方,关于萧寰和虞嫣的传闻她已经听过不少,回到京城之后的这几日,他们二人的事更加传得沸沸扬扬,但赵茹的心底总存着那么一丝念想。

  虞嫣曾在她面前一反柔顺的姿态,毫不掩饰地告诉赵茹,萧寰是她的男人。那直接又大胆的模样,赵茹至今记得清楚。

第152章 赴宴(下)

  那时,赵茹又是气恼又是不解。

  长久以来,她总觉得能够被萧寰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容貌出众、贤良淑德,如青史留名的仕女那般完美无缺,却怎么会对这样一个女子动心?

  直到方才,她亲口听到萧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毫无避讳,除了承认那些荒谬的流言,还更进一步地说出了他不仅对着女子早早倾心,且已经与她成婚。

  虽然那成婚并不合规矩,但在赵茹眼里,这并不重要。

  他叙述时,语气温柔而坚定,一字一句,都让赵茹感到面红耳赤。

  因为她知道,自己做梦也不曾得到过他这般深情的眷顾。

  赵茹如坐针毡,忽而觉得自己跟着母亲巴巴地跑回来,简直可笑。

  或者说,她去年就不该跟着父母去朔方……

  赵茹不由地看向杨氏,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沁阳大长公主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但仍有些狐疑。

  “女史方才说,殿下给你父亲写了一篇先帝的诗。”她对虞嫣道,“不知是哪一篇?”

  虞嫣道:“妾记得,是长陵行。”

  说罢,她缓声念起诗句,竟是背了下来。她朗诵的声音很是好听,娓娓道来,却不失情怀,颇是契合意蕴。

  公主听着,目光微动,少顷,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先帝与我同游长陵,见得雨后万物葱郁,便即兴作下此诗。”说罢,她看向萧寰,“我记得,那时,你也在他身边,只有五岁,不想你还记得。”

  萧寰道:“正是。此诗虽不曾收入诗集,但孤一向甚为喜欢。”

  公主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虞嫣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寰先前告诉她,沁阳大长公主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她这辈子,最重视、操心最多的,就是先帝。她们姊弟二人一母同胞,自幼在宫中相依为命。当年,先帝兄弟甚多,可谓虎视眈眈,是沁阳大长公主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最终让他坐稳了江山。

  也是因此,她居功至伟,先帝登基之后,将她封为了大长公主。而滕氏即便掌权,也忌惮着大长公主的威望,一直不敢动她。先帝晚年沉迷修仙,朝政全由滕氏左右,大长公主苦劝,先帝却反而将她疏远。大长公主因此蛰伏过一阵子,直到先帝去世之后,她出手帮助皇帝推翻滕氏。

  姊弟二人的恩恩怨怨,至此了结。但对大长公主而言,影响最深的,依然还是先帝这个弟弟。在公主府中,她特地设了祠堂,将他供奉着。

  赵茹坐在杨氏身旁,始终一语不发。她没有看对面的虞嫣,却瞥着母亲。

  与沁阳大长公主对萧寰说话时的和颜悦色不一样,杨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笑容。

  正当众人说着话,一人忽而走上堂来,道:“此处好是热闹,怎也不告知我一声。”

  众人看去,却见是王熙。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面带笑容。

  与那日所见不一样,王熙又换了一身装束,看上去像是猎装,显得身形矫健。腰带和靴子上都镶着金子和宝石,虽然风尘仆仆,但一身珠光宝气仍然晃眼。

  看到他,沁阳大长公主的眉间随即泛起笑意,变得和蔼亲切起来。

  “谁说不曾告知你?”她说,“今日我派人到你宅中去告知你,到处寻不见人,也不知你又到何处玩耍去了。”

  这语气虽带着埋怨,却颇是宠溺,众人皆跟着笑起来。

  “少钧这打扮,想来今日去行猎了。”陈氏道。

  “正是。”王熙道,“今日弋阳侯他们邀我到郊外围猎,我想着外祖母爱吃鹿肉,便专程去猎了两头鹿回来,都甚是肥妹,今夜便回来献给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