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虞嫣也不再遮掩,答道:“正是。”
蒯头领大约也觉得这是个稳妥的路子,没有多言,找了个树林,让滕蕙和虞嫣将衣服换了。
按照约定,蒯头领和一众镖师只需要将两人送出京畿地界,就打道回府。所以接下来的路,只有滕蕙和虞嫣自己闯荡。
这身士卒的衣服,到了并州便不好使,若被这边的人看到,反而会生出祸事。而虞嫣和滕蕙坐的马车,已经弃在了昨夜落脚的客舍里,她们只得换上一身男子外袍,继续扮作男子骑马。
可走出树林之后,二人发现,蒯头领等一行人也将士卒衣裳换了,恢复成家仆的打扮。
“诸位为何更衣?”滕蕙不解道,“你们不假扮成士卒,回去被拦住可如何是好?”
“我等押镖,从来没有走一半的道理。”蒯头领道,“夫人和女君既然要去朔方,我等自然要将二位送到。”
滕蕙啼笑皆非,忙道:“不必如此。我等既然已经约好只送出京畿,便之送出京畿,如今诸位既然践诺,自可回头。”
“夫人便莫要客气了。”刘兴在一旁笑着插嘴道,“夫人给头领的那三颗宝石,够我等弟兄卖上几年的命。夫人平日找我等押镖,讨价还价斤斤计较,何时这般大方过?可见此番生意对夫人而言甚为重要,我等弟兄混迹江湖,全凭信义二字,若收受重金却半途而废,日后传出去,岂非毁了招牌。”
这话出来,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滕蕙听得这话,有些犹豫,不由地看向虞嫣。
虞嫣心中微微一动。说实话,这一路上,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和滕蕙只身上路之后,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如今蒯头领等人既然主动提出护送,那么的确是最好的方案。
“如此,便多谢诸位了。”她微笑道。
众人继续上路,摆在面前的首要问题,仍然是面对盘问时,如何自圆其说地解释身份。
幸好一个出去打探的镖师在附近发现了一处村子,蒯头领随即去在那里买下了一辆马车。然后,虞嫣和滕蕙继续披麻戴孝,坐在马车里,装作去云中城里奔丧的村妇。
跟京畿比起来,云中郡没有肆意设卡勒索的匪兵,太平许多。但相对而言,由于无法贿赂,遇到关卡和巡逻的军士时,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过关。
幸好蒯头领依旧头脑灵活,在买马车的时候,问得了主人家的姓名家世。面对询问之时,就照葫芦画瓢,来自什么县什么乡,家中主人姓甚名谁,要到哪里去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回答得清晰明了。加上虞嫣假哭助攻,前两次盘查都应付了过去。
但再往前走的时候,在一处关卡,众人终于遇到了麻烦。
这处关卡,设置在一处东西通衢的要道,有兵马和官吏驻扎盘查,比先前两次遇到的要正经许多。
来检视虞嫣这一行人的,是一个将官模样的中年人。
他亲自将众人一一看过,又将马车里的虞嫣和滕蕙看了看,最后,看向蒯头领。
“尔等是何人?往何处去?”他说,“说得清楚些。”
蒯头领便将先前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将官听完,却不为所动。
“本郡早在半月之前便已经布告各县各乡,凡远行之人,必持当地县府出具的通行文书,尔等没有么?”他说。
蒯头领讪讪,道:“将官,我家主人住在偏远乡中,去县里一趟,少说也要三四日,若县府办事拖沓些,更是要慢。我家两位女君是去云中城奔丧的,就算路上一路紧赶也未必能赶得上,哪里还耗得起许多时日?求将官通融通融,放小人一行过去吧,小人代主人一家感激不尽!”
说罢,他深深地做了个揖。
将官看着他,少顷,却冷笑一声,突然喝令:“将他们拿下!”
身边的十几军士随即应下,围拢过来。
众人吃了一惊,面色皆剧变。
“将官……”蒯头领瞪大眼睛,惊恐道,“将官这是做甚?”
“做甚?”那将官“哼”一声,道,“你和你身后这些人,说是家仆,但手上,非行伍之人或常年使刀剑的武士,练不出这等厚茧。什么奔丧,只怕是京畿来的袁氏细作!”
这话出来,众人都知道此番是遇上了厉害的人,竟能够光凭匆匆一瞥就识破了他们的伪装。
正当那些士卒上来要将众人绑起,突然,虞嫣从马车里出来,道:“他们不过是护送我姊妹二人的镖师,并非细作,还请放开他们!”
那将官回头看向她,将她打量一眼。
“镖师?”他说,“你二人又是何人?”
虞嫣道:“我是何人,不便告知足下。不过我识得云中郡守备将军徐谓,他知道我是何人。”
果然,提起徐谓的名字,将官和身后的士卒神色都微微一变。
“你认得徐将军?”将官道,“你是他何人?”
“我和他是旧识。”虞嫣道,“他能够证明我们并不是什么细作。”
那将官沉默片刻,道:“你既与他是旧识,当知道他已身故。”
虞嫣愣住:“身故?”
“上月袁氏勾结鲜卑,突袭云中,徐将军领兵杀敌之时,被奸人背刺,以身殉职。”
众人都愣住。
“那广陵王呢?”滕蕙也从马车里出来,问道,“我等也识得广陵王,足下将我等送去朔方,我等有要事向广陵王禀报!”
这话足够机灵,虞嫣心中又燃起希望。
那将官却将二人瞥了瞥,冷笑一声:“我在此处查获的细作,百人之中有九十九人都说要面见广陵王。”
说罢,他挥挥手,“将这些细作押入牢中,报知狱曹审问。”
直到被塞进囚车里的时候,虞嫣仍是怔怔的,对这巨大的变故不知所措。
徐谓居然已经死了。
她想到那时萧寰在他面前引见自己的时候,徐谓的神色恭敬,脸上却带着笑,贼兮兮的……
当然,她知道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徐谓之死,让虞嫣愈加感到了形势的紧迫。袁氏为了对付萧寰,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连徐谓这样的人也被暗杀了,可见萧寰那边的危险有多大……而现在,她连萧寰到底有没有感染疾病都没有弄清楚,却要被抓进监狱去了。光是想一想,这事就能让人焦虑得头脑爆炸。
正当虞嫣坐在囚车里怔怔不语,旁边滕蕙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虞嫣朝她看去,突然,看到了她怀里露出的防狼喷雾盖子。
这个东西,她也有,也藏在了衣襟里。
那将官,显然对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大约是为了避免她们说的是实话,而自己把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他对二人其实挺优待。不仅让她们坐上了囚车,还免了捆绑,也没有搜身。所以她们的防狼喷雾都好好地带在了身上。
“押送我们的就两个人。”滕蕙低低道,“等会囚车打开了,我们一人对付一个,冲出去。”
“然后呢?”虞嫣道,“我们后面还有一辆,蒯头领他们都在里面,他们怎么办?”
滕蕙瘪了瘪嘴角,无话可说。
“那怎么办?”她嘀咕道。
虞嫣正待说话,突然,押送的士卒喝道:“不得言语!”
二人相视一眼,只得闭嘴。
第223章 疾行(上)
囚车摇摇晃晃,一路走到关卡附近的县城里。
这是一个小县城,大约是因为近来形势紧张,路面上很是冷清,来往的大多是行色匆匆的军士。
不过纵然如此,囚车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木制的车轮碾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发出嘈杂的声响。虞嫣和滕蕙见路人看热闹一般打量着这边,指指点点,只得将头低下,让头上的披着的麻布将脸遮住。
虞嫣从前在朔方的大营里见过牢狱的样子,知道那大概是什么样的去处。据卫琅说,在萧寰治下,大营里的牢狱还算整洁的,如果到了别处,那就是个脏得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哪怕是朝廷的天牢也一样。
她自然不想被关到那里去,加上时间紧迫,她还要尽快赶到朔方,自然无论如何不能困在这里。
这一路上,虞嫣已经把思路捋清楚。
她觉得,如果能见到审讯细作的人,未必是坏事。
刚才那将官,显然并不敢完全断定虞嫣和滕蕙是细作,所以将她们用囚车送到县城里来,让这里负责审问的官吏来断案。
虞嫣知道萧寰的行事方法,对于细作,他从来不会一杀了之,而是会有一套详细的甄别和审问的方法,有时还能从细作口中套出对方的情报。而越是对峙紧张的地方,他越会安排级别高的人负责。
从前在朔方大营,虞嫣跟萧寰的幕僚们相处得不错,有几个专司情报和断狱的幕僚,虞嫣都认得。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在牢狱里见到熟人。而就算审问的人不认识她,听到她提起上司,应该也不敢胡来。虞嫣虽然没有信物,但那登山包里的任何东西,只要送到朔方去,被萧寰或者李泰卫琅看到,就一定会明白她是谁。
当然,这仍然是理想的情况。
而不理想的情况,就是她继续倒霉,既遇不到熟人也没有人相信她,把他们几个人都扔到牢里。
“你身上还有宝石么?”虞嫣在囚车行驶的嘈杂声的掩护下,低声问滕蕙。
“有一点。”滕蕙道。
“要是监狱的人不好说话,就试试用宝石。”虞嫣道。
滕蕙明白她的意思,却皱皱眉:“他们要是收了钱也不办事呢?”
“那就用防狼喷雾。”虞嫣道,“我们两个联手,劫持个有点身份的人质不成问题。”
滕蕙大约没想到她居然会想到这一步,愣了愣。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辚辚的车马声。
望去,只见那是一辆挺漂亮的马车,被骑着高头大马的仆人簇拥着,朝这边相向而来。
大约这般小县城里不经常能见到这样豪华的出行排场,围观囚车的路人纷纷被那马车侍从吸引了目光,有几个小童还跑上前去,争相观望。
滕蕙盯着那马车,忽而道:“你认得王熙,对么?”
“认得。”虞嫣道。
滕蕙不多言,突然朝那马车大声喊:“王熙!王熙!”
这般动静,将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
“乱叫什么!”押车的士卒大喝道。
滕蕙却不理他,继续使出浑身气力大叫:“王熙!”
那士卒拿出鞭子,想抽进来。无奈囚车的栅栏做得密实,抽也抽不进。
虞嫣也不犹豫,拉着嗓子,跟着滕蕙一起大声喊起来。
正当要错身而过的时候,那队人马突然停了下来。未几,那马车上厚重的皮毛车帏被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虞嫣看到他,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扯下头上戴孝的麻布,冲着他喊:“王熙!”
王熙看着虞嫣,瞪起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一场风波,在遇到王熙之后,阴差阳错地结束。
王熙亲自去了官府一趟,没多久,将虞嫣等人全数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