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重生记 第57章

作者:向今 标签: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穿越重生

  说着也不叫通传,几人簇拥着太皇太后去了里屋,将进门,就瞧见本该卧床休养的产妇正歪歪斜斜的挣扎着下床,皇帝一壁抱住她一壁道:“你先歇着,晚一些等醒了再叫他们抱过来给你瞧,你现在身子虚,先躺下来用点东西补补……”明微没甚有力气,却还是毫不客气的推他,“你走开……”

  皇帝伏低做小的乐意,太后瞧着不郁,反观太皇太后却不大在意,一进门就大惊小怪的呼喝:“快些去床上捂着,将将生完孩子,见了风可不是闹着顽的……”

  这突然之间冲进房中大呼小叫,锦衣华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年节时候明微倒是见过几次,不过乍然之下犹有些愣。皇帝反应快,立时便放了手一理她的衣裳,提醒道:“快见过祖母。”

  她下榻施礼,只叫太皇太后吩咐人按住,叫她好好坐着,自个儿挨在旁边陪她坐了一小会儿。

  将将进门那一出,皇帝不叫她见孩子,太皇太后活了半辈子的人,显见得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上了年纪,不大再理会他们这些弯弯绕,瞧着明微,心里就多了几分怜惜,几多爱怜的拉着她的手,“虽说才生了孩子,身子虚,要多用点东西,可我也晓得,你现下也未必有胃口,就想吃点什么便吩咐橱上做点什么,咱们慢慢将养……”

  “孩子那里不用操心,都有乳母嬷嬷的跟着,再者还有皇后与敏妃照看着,你现下就放宽心,先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再说……”

  李相与胡夫人,性格一个内敛一个桀骜,便伺候她的奶妈妈也有几分端持,明微自小少得听这种贴心话,一时心里一暖,便忍不住泪眼盈盈。

  “好孩子,莫哭莫哭,月子里可不能哭……”太皇太后忙制止她,当个孙女儿似的哄着。

  皇上背手瞧着,碍于太后皇后皆在,攥着手没有上前。

  几人略坐了会子方回去,太皇太后坐在撵上不住叹息,“可怜见儿的,才落地的孩子,当娘的连见也没见……”

  身边的老嬷嬷跟着叹息,“不见倒是好了,要是见过再抱走,岂不是更心疼了?”

  “唉——”太皇太后又是一声长叹,“说来说去,都是皇帝混账,好好的指出去,哪里有这摊子烂事。便当初给了佟家,依着佟二的性子,也未必不比现在。”

  “二爷个性刚直,家里头清静,像这样的孤门寡女……”老嬷嬷说了一半就笑了,“瞧奴婢说什么呢!不一样的路,不一样的缘法,知道您是性善,不过也亏得拦下了,要不今儿怎么能有四格格六阿哥这样的龙凤之喜?”

  “再怎么样,亲娘还是亲娘,李小主儿还是个有福的。”

  “说的也是。”皇室添了一对龙凤胎,太皇太后是打心底里高兴的,不过一见之下生了恻隐之心,叫贴身嬷嬷一宽慰,便也释然了,只开始忙活两个孩子,“回头叫开了库门,我亲自去瞧瞧后儿洗三儿拿什么给六哥儿添盆,再知会他们一声,两个孩子的满月酒便在寿安宫操办……”

  太皇太后亲自办酒,一时像是给温吞吞的油锅底下添了一把柴火,烧沸了后宫一整锅油。

  消息到翊坤宫,瑜贵妃生生掐断了小指上蓄了两寸多长的指甲,“好个大公无私的老祖宗。当年我生老四,她压着皇帝不给我佟家进爵,如今轮到姓李的,连八竿子都打不到苏和泰都得了赏,可不是忘了自己是姓佟的?不姓李也不姓那拉?”

  “贵主儿……”卫嫔慌着劝她,“枪打出头鸟,强极则辱,太皇太后纵着,未必是什么好事……”

  “屁话!”瑜贵妃打小骑马射箭,计较起来也不是什么斯文人,袖子一甩便骂到了她脸上,“敏妃巴着老六,皇后巴着皇上,先时太皇太后太后都不搭理她,现下太皇太后也向着她了,不说那俩孩子了,皇太后为着太皇太后的面子也不会不待见她,枪打出头鸟,谁来打她这个出头鸟?没用的东西,看好四阿哥,不懂就甭给我瞎掺和!”

  她一气之下扫掉了桌上的茶杯,自个儿攥着手心喘气,卫嫔跪地,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反是祥嫔抱着孩子从外头进来,不紧不慢的笑了笑,“娘娘气什么?气大伤身,还是那句话,别人不心疼咱们,咱们自己不能不心疼……”

  “皇后如何太后如何,再添一个太皇太后如何,您由得他们闹去,我倒是想瞧瞧,咱这位敏妃娘娘抱了那位‘心肝儿宝贝儿’的孩子,最后要怎么收场……”

  瑜贵妃回眸一扫她,瞬即却讽刺:“启祥宫临着长春宫,连道墙也没有,跟着敏妃还是跟着李氏,有什么差别?”

  祥嫔笑了笑,“我瞧着不大一样,咱们瞧着吧……”

  把孩子抱给敏妃,皇帝摊牌是在明微产后第二日睡了一觉醒来,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时候。

  她心心念念的要看孩子,底下人个个儿禀着气不敢吭声儿,皇帝一蹙眉压下她的手,吩咐诸人出去,抿抿唇道:“咱们说件事。”

  明微立时心头一惊,抓住了他的胳膊,“可是他们怎么了?”

  “他们都好……”他压下她的手安抚她,到了嘴边的话却没有办法启齿,有一会子才慢吞吞道:“我是想……”

  “想什么?”明微眼眸一瞬。

  “我是想……”皇帝握了握她的手,“喜儿与合惠两个孩子,你带着未免吃力,此前总是敏妃照看的,便把六哥儿抱到长春宫叫她照看一阵子可行?不过几步的路,你想看他的时候也方便去看他……”

  他拐弯抹角的粉饰着太平,而那底下,是最不堪见人的丑陋。

  明微定定注视着他,有一会子才挪开了眸子,轻轻笑道:“要是我不愿意如何?”

  皇帝眼眸微微一闪,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不愿意便算了。过两日……”

  他有意转移话题,不料却被她果断截住话头,问:“合惠在哪里?”

  皇帝没答,反继续说道:“殷陆离回京述职,或还能吃上孩子们的满月酒,朕等着与他说一说,叫他日后做咱们合惠的师傅。你说可好……”

  “合惠在哪里?”明微猛地拂开他,咬着牙质问,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合惠在哪里?”

  他抿紧了嘴巴,良久才道:“即便敏妃教养,朕也会告诉他,你才是他的母亲。”

  “告诉我理由。”她出乎意料的平静,而他至始至终没有一言。

  她切齿冷笑,如堕冰窟一般,浑身都抖的厉害,开口却是很清淡很清淡的,只有一句:“你不如杀了我。”

第83章 衷肠无诉

  二月里天气转暖, 宫墙底下的迎春花就坐了骨朵儿,朱红下头一丛娇黄,再加上西稍间儿里时不时传来的婴儿啼哭,扫尽了凛冬的肃杀与沉闷。

  皇六子出生两日, 便业已在长春宫呆了两日。因着明日洗三,不时便有内务府奏报呈上,间或造办处的送东西过来,长春宫上上下下, 忙得脚不沾地儿。

  好在六阿哥那里消停了会儿,乳母喂了奶,此时正叫敏妃摇着他,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

  敏妃晃摇篮的手越摇越慢, 瞧他睡得香, 自己不禁也染了困意, 却念及还要忙活明日他洗三之事,便欲起身醒醒神。

  不料才站起来, 门上便禀万岁爷驾到。

  万岁爷驾到, 这些年已鲜少听到这几字了, 她瞧一眼那睡得正香的孩子,略一理衣裳, 便领了人出门接驾。

  毋庸多想便知他是来看孩子的,只是来时面色沉沉, 并不十分好。

  “六阿哥这两天就长个儿了, 不哭不闹的, 比燕燕小时候乖巧许多……”他心心念念着前头一位,除却皇后,对谁都视若无睹。别人在尚好,两人在一处的时候,敏妃早就没了心思应付他,强打着精神与他说了两句话,见他不大搭沿,便也不再说话,径直领他去了婴儿房,垂手在一旁陪着。

  为着暖和起见,房子特意挑了偏小的一间,此时烧着地龙,铺面便是一股温热甜腥的奶香之气。

  皇帝进门便脱了外袍,略暖了一会儿才凑到摇篮前头。

  才出生的小孩儿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上一面时尚且皱巴巴的不辨眉目,此时长开了些,就隐隐瞧出些眉眼的痕迹,眼皮薄而双,极像明微。

  他心里头叹息,又涌起无限的怜爱,终不过握了握他蜷在外头的小拳头,轻轻盖进了软绵绵的被褥里头。

  “这孩子可还乖巧?”皇帝旋身出门,敏妃跟在他后面,听他发问,便知方才她的话他一句也未听进去,只将方才所说之话又说了一遍。

  至外头坐下,南窗底下的一张炕,他坐上首,她立而未坐,不禁就叫人想起来,那一次他言语机锋,引着她试探李明微,仿佛就还在昨日。

  她心里头笑了笑,抬起头从丫头手里接了茶递给他,问道:“万岁爷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皇帝是有话要说的,不然也不会特特的坐过来,不过一时饮茶不语,吃了会子茶,方搁杯道:“六阿哥抱过来,皇后可有交代过你?”

  皇帝与皇后,算是世间最难得一心不过的一对夫妻了,诸事诸行,鲜少有二人不通声气的时候。

  “娘娘交代过。”敏妃立时便回过神来了,“六阿哥虽交于我养,却不得叫他疏远生母,不得阻拦李嫔亲近孩子,且日后无论何事,皆须有李嫔一言之地,奴才谨记在心。”

  皇帝凝眸看她:“朕问你,如此安排,你心中可有不甘。”

  “妾惶恐!”敏妃屈膝叩首,抬眸方道,“且不说主子与娘娘怜惜我膝下无子,将六阿哥交予我教养,以图其后奴才与三公主不至孤一无靠,乃主子与娘娘于我母女二人莫大的恩德,奴才感恩涕零,岂会有怨!便说奴才夺人所爱,使李嫔母子骨肉分离,心中万千愧疚难安,又岂能有怨!奴才请万岁爷放心,我于六阿哥,只图尽养母之责,付养母之爱,绝不生与李嫔相争之心,叫她骨肉生分。”

  这一番表明心迹,皇帝轻轻颔首,一瞬却道:“你懂得,她却未必想得明白。”

  敏妃方才明白,他这好一番兴师动众是所为何事,只叩首道:“奴才省得,万事皆由我而起,请皇上放心,我定会前去与李嫔解释清楚。”

  敏妃的执行力是十分迅速的,皇帝方走,便吩咐人炖了当归乌鸡汤去看明微。丫头春苓跟着,便有诸多不忿,抱怨道:“叫咱们给她养着孩子,还是欠了她了?”

  敏妃由得她说,说够了才道:“生恩养恩,原是辨不清楚的。你没听懂万岁爷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想叫她安心罢了,如此方得两全之法。”

  这个孩子交给她,无论如何,也算是他们念着旧日情分了。是亲娘还是养母,她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要这孩子将来记上她几分恩情,于燕燕有几分照拂,她便知足了。至于旁的,她着实不是不能容人的,也着实不是心黑手辣之流。

  到前头的时候隐隐有孩子的哭声,走进方见到乳母在门口哄孩子。襁褓里的小婴儿扑腾着小手哇哇大哭,憋得小脸通红,而床头靠着的人却仿若不见,面色平静的注视着窗外。

  明微打从晓得了孩子被抱走以后就没进过食,因不过一日,人倒还无碍,不过底下人却早已战战兢兢。

  “孩子给我。”孩子一直哭个不停,敏妃一进门便把她抱了过来。

  门上有动静,明微却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只扭头发着呆。

  “我知道你此时不待见我。”敏妃帮着哄睡了孩子,交给乳母,才转头与她说话,“我来,是想与你说几句话。有些个儿话,万岁爷不好说得太明白。”

  “六阿哥虽抱在我宫里,说白了……”她顿了顿,方道,“也不过是图个名头。”

  “宫妃易子而养,乃是祖训。除了皇后的大阿哥与三阿哥,二阿哥是太皇太后养大的,贵妃的四阿哥是卫嫔在伺候,祥嫔的五阿哥也是养在太妃膝下。幸是老祖宗仁慈,没有不准咱们见孩子的面,不过是守个规矩罢了。”

  “我是做过母亲的,知晓你的心情。六阿哥养在长春宫,与你未有一墙之隔,等你出了月子,愿意过去瞧他还是愿意过去照看他,都由得你做主,我绝没有二话。皇上皇后也嘱咐过我,将来六阿哥诸事,皆有你一言之地。合惠,他还是你的儿子。”

  言尽于此,敏妃自觉已经说得明白,告辞之际,瞥见她嘴角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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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高的宫墙圈出偌大的一方天地,珍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踏足这个地方。

  她搀扶着母亲随在宫人后头进门,所见是一个温婉和静的妇人,搭手在宝座上道:“李嫔思念亲眷,如今添了孩子更甚,也亏得这个机会才得将你们请来,请二位务必好好宽慰于她。”

  明微得见她们,不过是敏妃过来的半日后。

  彼时已是掌灯时分,她与皇帝闹过别扭以后,发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呆,直到那时候方吩咐了朝云一句把灯都灭了,只留了床头一盏。

  一灯如豆,屋子里是十分昏暗的,宫人将二人领至,顾嬷嬷犹可自抑,珍儿早已不忍,扑通跪在了脚踏上,紧紧攀住了她的衣裳,唤道:“姑娘,我的姑娘——”

  明微应声回头,瞧见她们,本已麻木的心脏就像是又被人重重捏了一下,又酸又痛。她深深吸气,总算将这酸楚抑住,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平静,“好珍儿,不要哭,你放心,我没事……”

  她常常已经忘了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直到他告诉她合惠被抱走的那一刹那,才叫她恍然想起前事,想起她将将回来的那段日子。

  彼时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幸也是不幸,她已然有孕在身。

  为着那孩子,她想了种种结果,倘若可得襄王所助,寻个僻静处生下孩子,好好养大,则是她毕生之大幸;倘若造化弄人,还如上辈子一般,那孩子终究被蒙立所夺,则她定不能如同前世一般,放任自己萎堕。

  而那孩子终为她所累,烟云四散。时过境迁,她心里有愧,也一日日淡却。可命运何其可笑,兜兜转转,她终究逃不开同样的魔障。

  “你没事,你就这样作践你自个儿,你……”顾嬷嬷瞧着她又气又痛,话一出口就拿帕子抹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妈妈,我真的没事。”明微含着眼泪去扯她的衣裳,叫她一巴掌狠狠揉在怀里,泣不成声,“打从去年一别,你就毫无音信,说什么有苦衷,说什么守正直,到了你却来了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还要自绝其路!”

  “明微,我的孩子啊……”她仰着脸哭的满脸是泪,捶胸顿足,“你要这样,你先告诉嬷嬷一声,嬷嬷先去黄泉路上等着你!”

  “妈妈——”明微终于忍不住哭了,扑在她怀里抽搭,呜呜咽咽的哭诉, “是我又错了,我不该去襄王府,不该进宫,更不该信他,我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顾嬷嬷情绪尚且不平,一听她说恨不得杀了自己,便又哭道:“你杀了自己,你不如先一刀杀了我……”

  说着就要去找利器匕首。

  “妈妈!”明微慌忙攀住了她的手臂,心急辩道:“我没有……我省得保重自个儿,我也没想过犯傻,我只是……只是……”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顾嬷嬷缓过来,轻轻去拍她的脊背,缓缓拂去她滚不尽的眼泪。

  听她诉道: “我只是暂且做不到,我得好好的控制着自个儿,不发疯,不失控,我得把这一切都想清楚。可我做不到,我那样信他,可他于我却只有隐瞒,只有欺骗!我的孩子,我从未看过一眼,他便要亲手送到别人手里,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她几乎痛彻心扉,字字锥心,皇帝就在门帘子外头倾听着她的控诉,箭袖下头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想进去看她,也该得进去看她,只是他不敢,怕看她一眼,便功亏一篑。

  他不能忘了自己还是这天下的帝王,新生的六阿哥,牵系的不仅是后宫的安定,也是前朝的安定。

  只要她能挺过来,这番磨难终究是会过去,他必然会好好的补偿她,与她一生一世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