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李宿不知道烧了多久,姚珍珠怕他昏迷,紧着唤了他好几声。
但李宿一直都没有醒来。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特别难受。
姚珍珠心中发紧,却并不特别慌乱,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了看山洞的大小,估算了一下尽头的宽窄,便把大氅整个打开,铺在李宿身边。
然后,她把手放到李宿肩膀上,轻轻摇了摇他:“殿下,您醒醒。”
刚才姚珍珠的声音太轻了,在昏睡的李宿耳中不过是一缕青烟,转瞬就被清风吹散。
这会儿姚珍珠的手一碰他,他似乎才从繁复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略微动了动眼睛。
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
他生着病,昏睡着,又同姚珍珠有过生死相救的缘分,姚珍珠现在已经不是很怕他了。
因此,这会儿看到他眼皮动了动,姚珍珠便凑上前去,面对面盯着他看。
以前离得远,又不能直面贵人,姚珍珠总是看不真切他的容貌。
现在凑到近前,姚珍珠才发现他的睫毛特别长,皮肤白皙而细腻,鼻梁比他们落下的山峰都要挺拔,唯独那双薄唇却是浅浅的淡粉。
两个人一夜都没喝水,她也觉得喉咙干涩,很是难受。
若是寻常时候,姚珍珠一定会好好欣赏一番太孙殿下的俊颜,让自己饱一饱眼福。
现在却没时间容她多耽搁了。
姚珍珠凑在李宿面前,手上微微使力,推了推李宿没受伤的右肩。
“殿下,您醒醒,您得吃药。”
姚珍珠连着唤了五六声,李宿才动了动眉眼,嘴里发出“唔”的声音。
姚珍珠欢喜极了。
能被叫醒,说明他没昏迷,也说明他还能恢复意识。
姚珍珠手上再度用力,声音越来越大:“殿下,快醒醒!”
李宿正走在一片血色莲花中。
那血色莲花就飘在血池里,散着幽幽的冷光。
天地间一切都是赤色的。
在这片血色莲花尽头,有一扇门。
他双腿泡在血池里,肩膀刺痛,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自然想要进去屋内歇息片刻。
但他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去。
雕花木门上刻着并蒂莲,婀娜多姿,绮丽缤纷,温暖的光从门缝里散出来,吸引着李宿的目光。
可心里的声音不停在呼唤他。
告诉他:不要去!
喊到最后,几乎要声嘶力竭。
然而无论心声如何劝阻,李宿的双腿就木然地往前挪动着,一步一步,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缓缓来到门前。
他着迷一般伸出了手。
李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小,很短,如同任何一个幼童那般,有着最脆弱最稚嫩的手指。
他朦朦胧胧地想,原来我还小。
这一恍惚,那柔软的小手就碰到了门扉。
只听吱呀一声,门扉轻开,温暖的光一瞬宣泄而出,笼罩在李宿身上。
初时是暖的,舒适的,令人向往的,可随着心声的声音逐渐变为嘶吼,那暖光逐渐炽热,如同火烧一般烫在他额头肩膀,让他浑身剧痛。
心声嘶吼着,让他:“不要去!”
就在这时,一双柔软而纤细的手指碰到他的肩膀。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殿下,快醒醒。”
是谁呢?
随着这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暴躁的心声一瞬消无声息,瞬间隐匿进心海深处。
李宿站在原地,任由门缝里的光越来越炽热,他却纹丝未动。
他在想,此刻呼唤他的又是谁?
然而来者不容他多想,她的声音越发急促,拍打他肩膀的双手越来越用力。
“殿下,快醒醒,您得醒来了。”
“殿下,您不能再睡了!”
原来他在梦里吗?
李宿如此一想,眼前的并蒂莲雕花木门“嘭”地合上,再也无法散出更多光亮。
而身侧的所有血莲一瞬褪去血色,重复莹白和纯洁。
一阵微风吹来,带来淡淡的,让人舒心的泥土芬芳。
李宿猛地回过头,睁大眼睛。
眼前是一脸担忧的姚珍珠。
李宿粗粗喘着气,脑海里一片混沌,额头烫得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烧着,左肩是火辣辣地疼。
他身上没力气,脖颈里都是汗,原本靠着的坐姿都要维持不住,眼看就要往边上倒。
姚珍珠瞪大眼睛,下意识扑过去拖住他的身体:“殿下!”
李宿身体滚烫,呼吸急促,显然已经急症攻心,寒症急发。
姚珍珠到底在御膳房练过,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手上很有一把子力气。
她稳稳托住李宿的身体,也顾不得李宿的嫌弃和尊卑有别,迅速道:“殿下,我扶着您躺好,您要是还有力气,便跟着臣妾挪动。”
李宿急促喘着气,没有说话。
姚珍珠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姚珍珠双手使力,托着他右侧肩膀,让他往边上的大氅躺过去,上半身躺好了,她又去给他挪双腿。
李宿虽然风寒急发,这会儿醒来,精神倒是已经清明。
他配合着姚珍珠,乖乖被她挪进柔软暖和的大氅里。
这大氅虽然是姚珍珠,却又宽又大,姚珍珠让李宿躺在一侧,多余的边绕回来,严严实实盖在李宿身上。
这一切忙完,姚珍珠一边喘气一边擦额头的汗。
“殿下,您病了,我正巧带了祛风寒的复灵丸,您先用一颗。”
李宿喉咙干哑,说不出话,只能费力点头。
姚珍珠来到包袱边上,从那小木盒里取出一颗药,想了想,又把牛轧糖拿了过来。
她把药喂给李宿,略有些迟疑:“没有水,殿下将就些。”
药丸子很苦,李宿的舌头却有些麻木,尝不出别的味道。
他很快就吃下一丸药,还没等回过神,就被凑在唇边的东西吸引了心神。
姚珍珠的声音很轻,柔柔的,仿佛在哄他。
“殿下,吃块糖,就不苦了。”
李宿垂下眼眸,看着那块牛轧糖,最后还是张开了嘴,把糖块含进嘴里。
姚珍珠坐在他身边,自己也拨了一颗糖。
她道:“殿下,您昨日半夜背我过来的?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以劳累费神。”
李宿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
他眼睛里的赤红已经消退,此刻因病重而显得特别羸弱,眼眸里有着潮湿的水汽,身上所有的凌厉和寒冷都褪去了,仿佛只剩下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姚珍珠心中一颤,难以抑制的心疼从心底浮出来,一晃神就占领了她的神智。
“殿下您别着急,这药是周太医给开的,姑姑说特别好,用两三颗殿下就能好全了。”
她声音特别温柔,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柔情和慈爱。
李宿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眼前昏暗。
慈爱?
他心底抗拒这个想法。
姚珍珠不知道太孙殿下在想什么,她想了想,道:“殿下,您昨日瞧见过小河水池吗?咱们得找些水来。”
李宿沉默片刻,努力发出一声:“前行一里。”
昨夜因为寻到水源,他才在这附近寻找,找到了这一处山洞。
姚珍珠眼睛一亮。
她想了想把包袱拿到李宿身边,把昨日用过的帕子揣进怀中,又取了一条干净帕子,把木盒里的药都倒出来包好。
如此弄完,她又四下看了看,找到了李宿的长剑。
姚珍珠握住剑柄,放在手里掂量一番,她第一次拿剑,倒是没有她想象里的沉。
她回到李宿身边,为了方便李宿听清她的话,便又毫不犹豫坐在土地上。
“殿下,我可以带着殿下的剑出去打水吗?路上看到能吃的东西,我可以顺便采回来。”
李宿几乎是下意识拒绝:“不可。”
姚珍珠有点委屈:“殿下,我不会弄坏您的剑。”
她这么说完便低下头,长剑也小心翼翼放到了李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