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李宿微微一愣。
他身上病得难受,脑子一片混乱,却鬼使神差地看懂了姚珍珠的委屈。
李宿抿了抿嘴唇,他努力又说一句:“危险,别去。”
姚珍珠猛地抬起头,看向李宿。
现在的太孙殿下羸弱病态,眼神却是坚定的。
那些水汽都从他眼眸里褪去,只留下同平日别无二致的坚定。
姚珍珠努力安抚心中蹦跳的鹿儿,认真说:“殿下,这一处没有外人,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吓人的野兽,我不会有危险的。”
“再说,我真的很渴,我们都需要喝水。”
李宿沉默了。
姚珍珠再接再厉:“殿下,我年幼时曾一人跟着流民流亡,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这话她说得平淡,但内里的惨然却刺痛了李宿的心。
李宿没有再拒绝。
他眼眸微瞥,往小腿看去:“有匕首,剑难用。”
姚珍珠一瞬便笑了。
一无所有的山洞,危机重重的境况,重病不愈的艰难,仿佛都在她甜甜的笑容里被驱散。
姚珍珠取了匕首,对李宿道:“殿下等我凯旋!”
“咱们来看看,这山谷里有什么好吃的!咱们争取都吃个遍!”
第56章 【一更】两个人的脸都红……
姚珍珠嘴上活力四射, 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让李宿能安心养病。
她从山洞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捏着匕首,很是谨慎。
木盒被她用包袱背在身上, 不妨碍行动。
刚刚李宿已经跟她说过小湖泊的位置,她只需要顺着方向往前走便好。
昨日落下来时又累又怕,不多一会儿便黑了天, 她自然没看清这谷底都有什么,此刻青天白日, 她倒是能好好看一看两人坠落的地方。
这一片小树林的数目种类繁多,姚珍珠粗粗看了, 有几样是宫里常年栽种,她也认识的。
比如冬日里依旧挺拔苍翠的松柏, 花朵芬芳的梅花,在这谷底都有。
除此之外, 还有略显凋零的梧桐、银杏、碧桃、国槐等,一眼望去倒是五花八门, 种类繁多。
姚珍珠仔细看了看数目,又去看脚下的土地。
此处比悬崖上要湿润许多,温度也高, 从不远处吹来的风带着湿热的潮气,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他们昨日猜测此处有热泉, 应该八|九不离十,只看离得远不远了。
姚珍珠又看了看地上的泥土,靠近他们洞穴附近的都没有动物脚印, 也没有特别吓人的巨大爬虫,姚珍珠略微放心。
她一路往前走,手里紧紧攥着匕首, 一直到她隐约听到水波声,才依稀看到能吃的植物。
对于姚珍珠来说,找到小湖泊远比不上寻到食物。
李宿这一病,让姚珍珠分外紧张,在他未康复的这段时间,她需要想办法养活他们两个。
能找到食物,无论好不好吃,都令姚珍珠欣喜若狂。
她左右瞧了瞧,没看到有什么野兽出没的痕迹,也确实没有其他人迹,这才快步来到湖边。
待到了近前,姚珍珠才发现这一处湖泊是地下泉。
在湖泊的正中央有一处泉眼,正流淌着涓涓细流。
湖水很清澈,姚珍珠可以清晰看到湖底的卵石和水草,甚至连湖中的游鱼虾藻都清晰可见。
姚珍珠看到这个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别的不说,有水、有鱼也有虾,他们俩人就不会饿死。
更何况,湖水边还生长着一丛丛的穿心莲、菰米和芦苇,似乎因此处地热,冬日里也生机盎然。
靠近地下泉,姚珍珠清晰闻到了热汤的硫磺味。
热汤应该在不远处。
姚珍珠目光在四周瞧了瞧,见似乎没什么特别可以当锅碗瓢盆的东西,只得先采了一大捧穿心莲洗干净,然后又在菰米丛里寻找。
菰米此时都未成熟,顶部都未挂穗,有一多半的菰米茎秆变粗膨大,形成地瓜那样的粗细形状。
姚珍珠眼睛一亮。
这菰米得了病,就无法再挂穗,但颈部膨出的菰笋却很好吃,在坊间也是一味美味佳肴。
姚珍珠用李宿给的匕首飞快砍了几根,塞进了包袱里。
她手脚麻利,小时候又做惯了这样的活计,此时倒是一点都不生疏。
从她从山洞出来刚过一刻,便收获满满。
姚珍珠唇角带笑,轻轻哼了两声小曲,目光又落在湖中的游鱼上。
湖中都是最普通的鲤鱼,间或有青鱼黑鱼,也有几条石花鱼,都很悠闲自得地在湖中游荡。
姚珍珠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阵风吹来,湖边的芦苇摇曳舞动,沙沙作响。
姚珍珠不再纠结,直接打开小木盒,从在湖水边洗干净,很珍惜地盛了一盒水。
她心里担心李宿,便没在湖边多停留,直接回了山洞。
湖泊距离山洞不远,若是走得快,来回也就一刻左右,回来的路程更熟悉一些,姚珍珠走得很快。
待她回到山洞里,才发现李宿还睁着眼。
他躺在大氅里,一向苍白的脸颊泛着红晕,瞧着颇为困顿,却强撑着没有睡。
刚一听到姚珍珠的脚步声,李宿下意识握住身边长剑,目光炯炯往洞口看来。
一见来者是姚珍珠,他才松开手。
姚珍珠看他要撑着胳膊坐起来,连忙上前两步,飞快道:“殿下别动,好好躺着!”
李宿:“……”
李宿默默躺了回去。
姚珍珠把放了水的木盒放在地上,又把包袱打开,一样一样给李宿看:“殿下,湖中可多东西啦!有好多鱼、虾,湖边还有穿心莲、菰米,还有一片芦苇荡。”
姚珍珠想了想,道:“到湖边来回一刻左右,那湖是地下泉,很干净,咱们可以喝。热汤泉应该离得也不远,过两日殿下好起来,咱们可以一块去看看。”
李宿认真听着她的话,目光微微上瞥,看到她眼眸里的璀璨星光。
明明落到这样的境地,明明只能夜宿荒郊野外,明明弄得浑身脏兮兮,晚上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她却是那么的高兴。
她在湖边发现的每一样东西,仿佛都是意外惊喜,让她眼里眉梢都挂着喜意。
姚振中永远都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李宿几乎没见过她郁闷沮丧的样子。
姚珍珠一高兴,话就特别多。
“殿下,您知道菰笋是什么吗?”
李宿刚吃了药,这会儿其实有些困顿,但又因为吃了药,病痛被飞快压了下去,让他身上的不适得到了缓解。
李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配合姚珍珠,听了她的话,甚至还接了下句:“好像吃过。”
姚珍珠把食材分门别类摆好,觉得身心舒畅,道:“殿下,菰笋是从菰米的茎秆里长出来的,一般一丛菰米有一株染了黑菌,其他的菰米都会染病,染了病的菰米就无法结穗,却可以长出好吃的菰笋。”
李宿对吃没研究,也没有好奇,这会儿听到姚珍珠絮絮叨叨,竟也听出几分趣味来。
“那若染了病,岂不是没有菰米吃?”
姚珍珠笑道:“早年世宗皇帝推行福隆米,亩产从四石几乎可以拉高到八石,福隆到从盛京一直推广,至今五十载过去,已推广至全国。”
姚珍珠是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圣人道理,她甚至不会写福隆两个字,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吃有着超乎寻常的执著。
在姚珍珠看来,世宗皇帝努力让大褚百姓能吃饱饭,他就是个好皇帝。
姚珍珠一边说一边笑,此刻她没有在用膳,也没吃任何东西,可李宿依旧觉得她很幸福。
姚珍珠道:“百姓能吃得上饭,自然对菰米还是菰笋没那么执著,在我家乡里,菰笋卖得比菰米还贵,富户人家争相购之。”
她如此叽叽喳喳,李宿一点都不觉得烦,听得还特别认真。
“你爱吃吗?”李宿突然问。
姚珍珠愣了愣,又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隔壁邻居家有个阿姐,她嫁去县里做娘子,那回的喜宴特别丰盛,我是吃过一回的。”
她没说宫里吃没吃过,只说年幼时,那一味回忆,才是她最爱的滋味。
“菰笋切成薄片,直接放入刚炒了肉片的锅中,大火一翻炒,香味就激发出来,”姚珍珠说得差点没流口水,“出锅的时候略点一些酱油和糖,味道就更鲜了。”
“我现在还惦记那个味,略有一点点甜,又有着一种独特的芬芳,被油一裹,比肉还好吃。”
姚珍珠笑道:“不过咱们现在没锅没灶,怕是不太好做,直接烧熟了吃也是一样的。”
李宿本来不饿,她这么一说,竟有些饿了。
姚珍珠自己絮叨半天,才发现她千辛万苦打了水回来,李宿一口没喝上。
“殿下,先喝口水吧。”姚珍珠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宿沉默看着她,末了说:“你先喝。”
姚珍珠:“……”
她确实渴了。
这一小木盒水不多,她怕李宿嫌弃她,就把水倒在盒盖上浅浅抿了两口。
然后把一整盒都给李宿:“殿下,您喝点水,我一会儿编了草筐再去打点水回来,这点不够用。”
李宿让她再喝两口,这才把剩下的水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