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李宿把泥放下,帮她一起把捏好的陶锅坯子放到树荫底下阴干,然后道:“我去找一处地穴。”
土法子烧陶,最简单的就是在地上挖坑,用燃料烧高坑内温度,把坯子放入之后,上面盖厚重的燃料,可以长时间保温。
他们要烧的东西不算少,自己挖要挖好久,李宿之前挖泥时已经看过四周,此时再去就是确定哪一处地穴合适。
姚珍珠使劲点头:“殿下慢走。”
李宿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回头看她:“莫要乱跑。”
姚珍珠心里撇嘴,脸上笑意盈盈:“是,殿下放心。”
殿下可放不了心。
李宿淡淡扫她一眼,还是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高大的身影不见了,姚珍珠才吐了吐舌头:“凶巴巴。”
她嘴里念叨着李宿,手里却不停,又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然后把泥土反复揉搓,揉到红泥软黏后,开始做小碗。
没有碗,吃饭真是太费劲了。
此处若是有竹林还好,可以用竹筒当碗,然而从山洞往外瞧,目之所及并未有竹林。
而且山洞前的数目高大,遮挡了远处光景,姚珍珠便没想着费劲儿去找。
因此,他们不仅要做陶锅,还要做陶碗。
锅碗瓢盆,才是人生。
说实在的,自从入宫,每日生活都很单调。
尤其是进了御膳房之后,她每日都围着灶台,煎炒烹炸,焖煮熘炖,日日都离不开那几件事。
虽说她很喜欢学习,也喜欢做饭,但日子久了,从心底深处还是会升起一丝丝的厌倦来。
这种厌倦很轻,很浅,却并非不存在。
有时候她想,等出了宫,她寻到哥哥之后,兄妹两个开个酒楼,她定要没十休一,那一日可以舒舒服服在家躺着,也可同哥哥一起出去游玩,归根结底还是要让自己高兴。
没什么比高高兴兴过一辈子重要。
然而,随着师父出宫,一切眨眼间便改变了。
她选择了毓庆宫,有了一方新天地,认识了许多人,也见到了更多的事。
刚去毓庆宫的时候,姚珍珠绝对想不到,自己未来的某一日,会坐在无人的山谷里,为一日三餐努力。
山谷里的生活肯定比不上毓庆宫,没有宫人伺候,没有锦衣华服,她也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似乎更快乐。
这里的天很高,很蓝,宽阔得没有边际。
坐在这里,可笑看云卷云舒。
阳光透过树荫,丝丝缕缕招摇下来,光缕中的灰尘纷飞起舞,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这是一个广阔的,让人看不到未来,却又心驰神往的世界。
姚珍珠是打心底里喜欢这里,也不觉得辛苦。
她捏着手里的红泥,把它们捏成大小不一的小碗,嘴里还哼着歌。
光阴之下,一切都是美丽的。
李宿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漂亮的少女坐在山林深处,她仰着头,眉目含笑,仿如落入山间的仙人,自在又快活。
他的唇角,也跟着浅浅勾起一个令人心动的弧度。
是啊,这里似乎才是人间。
————
姚珍珠一共捏了四个锅,八个碗,最后剩了一点泥,她还捏了一个碟子。
这些陶器坯子堆在一起,瞧着颇为壮观,仿佛立即就能烧成成品。
李宿回来山洞前,道:“有一处地穴可以烧窑,我刚已经把干草点好,现在就把坯子搬过去吧。”
姚珍珠道:“好。”
她这就要去拿木板,李宿却拦住她:“太沉,你搬不动,把坯子罗在筐里,我背过去。”
这样坯子可能会变形,但却很省力,李宿一个人就可以背过去。
姚珍珠有些迟疑:“殿下,您的伤。”
李宿态度坚决,他直接把四个锅的坯子放入筐中,上面又放了两个碗。
他只靠右肩背起这些,对姚珍珠道:“剩下的碗需要你。”
姚珍珠叹了口气。
她值得把上下的碗放包袱里包好,抱着跟在李宿身后。
李宿寻的地穴并不算远,但不在湖泊的方向,反而要往北走。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眼前一下子便豁然开朗。
绕过那成片的桦树林,映入眼帘的是苍翠的竹林。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这里有竹子!”
李宿回头看她,见她脸上的笑都要止不住,不由有些疑惑:“嗯?”
姚珍珠觉得自己立即就能混成太孙心腹。
光凭这一个气息略有些漂浮的嗯,姚珍珠就能听出他声音里的询问。
“殿下,有竹子,咱们就能做杯子,而且一会儿烧窑的时候,咱们还能过来挖竹笋,竹笋可好吃了!”
李宿:“……”
也是他没往这边想,姚珍珠满腹心神都在吃上,见到新鲜事物,先想的自然就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怎么才能好吃这类的问题,根本没什么深刻内容。
若是以前,李宿一定要批评一句就知道吃。
可是……
想到早晨香喷喷的炒鹅蛋和油煎菰笋,李宿的思维都跟着转变了。
他甚至想:会吃才能好好生存。
李宿看姚珍珠一脸期待看着自己,顿了顿,道:“好,烧好就来。”
姚珍珠高兴了,嘿嘿笑出声来。
若是在宫里,她肯定不会那么笑,但凡叫管事姑姑瞧见了,定要挨说。
但这会儿,李宿除了不让她乱跑,旁的事并未多管她,她也就随心所欲放肆一回。
果然,听到她这“诡异”的笑声,李宿连个眼神都没有,依旧大不往前走。
穿过这一片竹林,两人来到一处略荒凉的荒地。
从山洞往这边走,大约要走一刻多,倒也不算太远。
姚珍珠一过来,就看到李宿所说的地穴。
这一处地穴李宿已经处理好了,地穴中的干草已经熄灭,只剩下余烬。
在地穴边上,堆着成堆的干草以及几片木板,显然是刚刚李宿准备的。
两个人来到地穴前,往里面瞧了瞧,大小刚刚好。
李宿道:“里面有些热,你帮我递东西便是。”
他身份尊贵,又是未来的储君,可此刻,他却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颐指气使,他就这么默默地把脏活累活全干了。
虽然总是面无表情,虽然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他却是个细心又贴心的真男儿。
难得,真的很难得。
姚珍珠眼睛弯弯,定定看着李宿,看得李宿下意识别过眼去,不再瞧她。
他虽不看她,但姚珍珠还在瞧他。
太孙殿下的耳朵红了。
姚珍珠背过身去,偷偷笑了。
李宿似有所觉,回头瞥了她一眼,只能看到她纤细的背影。
李宿微微蹙起眉头:她是不是瘦了?
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到底还是不□□稳。
李宿压下心中的烦闷,取了一部分干草,铺在地穴底部,然后在上面铺了一层木板,隔着木板,上面放的才是捏好的陶锅陶碗。
坑底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把他们做的所有锅碗都放好。
李宿把盘碗四周围好干草,有放入不少落叶,然后在最上层再铺一整层干草,最后才盖上木板。
他不让姚珍珠靠近又烫又热的地穴,只让她在边上递干草。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忙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把这个临时搭建的土窑做好。
李宿留了一块木板,用火折子点燃干草。
一瞬间,火光映红了两个人年轻的脸。
他们注视着这个看起来颇为简陋的土窑,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这是他们亲手做的,努力了一整个上午的杰作。
等火燃起,李宿把最后一块木板盖上。
两人合力在上面对了不少干枯的树枝和干草,以确保火能一直烧着,并且地穴内保持温度。
待到这些都忙完,姚珍珠才恍惚说:“殿下,咱们成功了?”
一开始要做的时候,他们谁都没经验,说是纸上谈兵都不为过。
可没有锅碗,就无法好好吃饭,就没办法休养生息。
山谷里物产丰富,看着这么多新鲜食材吃不了,姚珍珠可着急了。
所以,才揣测出李宿不着急走之后,姚珍珠便想了这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