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娶了……谁?”陶渺听得一头雾水,“周秀才,你在说什么呢?”
周司煜凝眉,看陶渺的样子并不像作假,“难道我父亲没有同你说过,让你与我成亲的事吗?”
陶渺脑子一转,联想到方才的话,反应过来,原来周先生为了完成她阿娘生前的嘱托,想让周司煜娶她!
周先生与她阿娘是青梅竹马,陶渺也曾听说过,周先生钟情于她阿娘的事,只可惜阿娘后来离开村子去了京城,回来时周先生已有了家室,两人便没了结果。
周先生如此重视她阿娘的嘱托,只怕除了心善,还有对她阿娘的几分情意。
可想到方才周司煜一副迫不得已才娶她的口吻,陶渺不免气从中来,她抬头看去,蓦地嗤笑了一声。
“周秀才,你莫不是以为,这小别村所有的姑娘都痴心于你,肖想你夫人的位置吧!”
她站起身,本就积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尽数宣泄了出来,“像你这般目中无人,傲慢不逊的,像谁愿意嫁给你似的,用不着您勉为其难,大发慈悲,我告诉你,我对你那夫人的位置,没兴趣!”
她麻利地收拾起笔墨纸张离开,经过周司煜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周司煜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许久,才嗫嚅着双唇,忿忿地来了一句:“不知好歹。”
陶渺抱着东西走在回去的路上,方才骂了一通,心情畅快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只是心中不免犯嘀咕,她便如此嫁不出去了?竟连周司煜也用那般施舍的姿态说要娶她。
她往脸上摸了摸,明明她比前世好看了许多。
还记得前世,孙张氏为了将她嫁出去,然后占了她那间屋,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最后还是买通了媒婆,欺骗屠夫,才将她一顶花轿抬了出去。
想起前世死前的种种,她便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发了个哆嗦,赶紧摇摇头,不再去想。
除夕过后,春意也逐渐冒出了头,白雪茫茫下,点点艳红格外显眼。陶渺走在回去的路上,惊喜地发现两侧的红梅已吐蕊绽放,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她抬手压下一枝,凑在鼻尖轻嗅,粲然而笑。
【宿主喜欢花吗?】发布任务的时间外,系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自然喜欢啊,哪有姑娘家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承认这些并不丢人,同样,她也很喜欢漂亮的衣裙,首饰,只是得不到罢了。但花不同,只要能看见,便可欣赏。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系统聊着,站了赏一会儿花,终是教冷风吹得受不住了,她收回视线,正欲离开,却猛然在红梅掩映间看到一双阴鸷的眼睛。
陶渺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双手也不自觉发起了颤,她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两步,狼狈地往家中跑。
红梅树后,一人紧锁住她逃跑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眸色贪婪。
陶渺甫一踏进门,就手忙脚乱地落下了门栓,她将背死死抵在门板上,大口地喘息着,惊魂未定。
她没有认错,绝不会认错,毕竟那是前世杀了她的人!
可屠夫为何会在那儿?他虽是邻村的人,但两个村子之间隔了好一些路,他来作甚么?
她按住自己发颤的手,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止不住从心底漫出来的惧意。当晚她心烦意乱,早早便上了炕,可许是前世死前的记忆太可怕,以至于夜间她又梦到了曾经那一幕。
红烛摇曳间,她看见淋漓的鲜血从她磕破的额间流出来,染红她的视线,滴落在同色的嫁衣上。她扑倒在地,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屠夫的脸,木棍还在重重落下,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了。
意识渐渐脱离□□而去,只一眨眼,她感觉浑身从未有过的轻盈,她飘起来,飘到了房梁上,从高处往下望。
她看见自己的尸体背朝上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瘦削的身躯穿着并不合身的嫁衣,显得滑稽可笑。鲜血顺着额间,划过她的面颊,渗进了泥地里,可很快随着她的死亡,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屠夫见她没了动静,狠狠往她背上踹了一脚,才发现不对劲。
他上前探了鼻息后愣了愣,旋即往她身体上啐了一口,暗骂了声晦气,转头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进来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婆子,两个男人二胡不说将她扛起来。三人找了个僻静的荒地,看着四下无人,挖了个深坑。
婆子在她身上摸了个遍,确实没有值钱的物什,才冲两个男人打了个手势。
她看见自己的尸身被丢进了坑里,一捧一捧地掩埋,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三人离去前,还特意踩了几脚,彻底夯实了那些埋她的土。
他们兴高采烈地回去收了屠夫的钱,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她的魂灵一直浮在上空怨愤地看着他们所做的一切。
陶渺从炕上醒过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她看向炕的另一侧,空荡荡的,顿时有些无措地抱紧了自己,心底深处总有些隐隐地不安。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从她重生起,一切都已经改变,她已不是那个任孙张氏拿捏的陶渺,也不会再被她下了药后强塞进花轿。
前世的事,绝不可能再重演!
翌日,小别村东面,钟婆子翘着腿坐在屋内,心里正发愁,她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媒婆,多少人都是经由她这张嘴牵到一起的,连本村的李瘸子她都能给他忽悠个媳妇,唯独怕了一人。
那便是邻村的王屠夫。
也不是没成过,说来,这王屠夫先头三个媳妇都是她给介绍的,可最后都无端端地没了。
谁人不知王屠夫残暴,对几任媳妇非打即骂,其中两个都是活生生给打死的,还有一个虽说是难产没的,一尸两命,但活着的时候也没少挨过打。
如今这王屠夫的恶名传出来,但凡对自家女儿还有几分顾惜的,都舍不得送她去死。
钟婆子本不想再接这单子生意,可王屠夫给的钱实在是多,她也是人,哪会跟钱过不去。
大不了过些日子去山后头那水坎村瞧瞧,听说秦猎户最近摔伤了腿,急等着钱来医,他家便有了十六岁的女儿,她趁势撺掇撺掇,指不定就嫁了。
钟婆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一个高壮的身影走进来。
她定睛一看,肤色黝黑,身强体壮却又一脸凶神恶煞的不是王屠夫是谁。许是常年握着那把斩肉的屠刀,王屠夫仅是站在那儿,便是浑身戾气。
钟婆子那张嘴皮子忽得就不利索了,“呦,这,这不是王屠夫嘛,怎的了,不是昨儿个才来过嘛,是不是有什么忘了交代的?”
王屠夫懒得同钟婆子废话,他把一个钱袋子猛地砸在桌上,直截了当,“我问你,你们村西面的小砖房里,住的是哪个姑娘?”
第24章 到达 他们一路风雪兼程,紧赶慢赶
钟婆子不明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
“教你说你就说。”王屠夫不耐地低喝一声, 那张黑漆漆的脸一沉,愈发显得凶神恶煞。
“诶,我说, 我说。”钟婆子吓得背上一凛,讨好地笑着,“我记得, 村西面盖了砖房的,好像有两户人家, 一个是孙大富,还有一个是他妹妹孙玖娘, 不过他们两家都有一个姑娘,不知道你指的是……。”
“靠东边的那户, 住的是谁?”
“东面?”钟婆子想了想,“东面那间啊, 是孙玖娘家,不过孙玖娘前两月生病去了, 现在屋里就她女儿一人,想必你指的是陶渺吧。”
“陶渺。”王屠夫琢磨着这名字,又想起红梅映衬下女子娇俏的容颜, “许人家了吗?”
听到这话,钟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消息灵通,一早便听到孙玖娘从外头带回来的那没爹的丑丫头,最近竟开始变了样, 生得明媚可人,都快盖过她那表姐孙云去了。想是什么时候叫王屠夫撞见,看上了眼, 真是有够倒霉的。
可瞥向桌上那份分量十足的钱袋子,钟婆子眼底的笑意又漫上来,殷勤道:“陶渺今年十五了,倒是还没许人家,她娘没了,爹又不知道是谁,现在啊,一个人孤零零在那屋住着呢。”
听到没许人家,王屠夫这才眉目舒展,他打开钱袋,掏出两个沉甸甸的银锭子扔到钟婆子手上,“就她了,事成了还有,事不成......”
王屠夫瞪了钟婆子一眼,目光狠厉,吓得她一个激灵。
“三天后我就教人抬了花轿来娶。”王屠夫蛮横地落下一句就走。
三天?
这架势哪是要娶媳妇,分明是要抢劫,只怕若陶渺真许了人家,他也得提着刀给人夺过来。钟婆子心中惴得慌,这万一事砸了小命可不保,但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她又瞬间踏实了下来。
陶渺那丫头,无依无靠的,听说就靠在学堂做活谋个温饱,想必是个好忽悠的,到时拿些银两在她面前一晃,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心一动,事儿定能成了。
事不宜迟,钟婆子拾掇拾掇,当即就出了门,一码的话都准备齐溜了,临了却发现陶渺根本不在家,院门关得死死的,她往里头喊了好两声,都不见有人出来。
虽说这个陶渺是在学堂做活,可如今学堂还未开学,她当是在家里闲着才对,这是去哪儿了?
钟婆子两嗓子没喊出陶渺,倒是惊动了隔壁的孙张氏,她骂骂咧咧走出来,一句“吵死了”说到一半,转瞬变成了灿烂的笑。
“哟,这不是钟婶嘛。”孙张氏热络地迎上去,“您今儿怎还有空到这里来。”
钟婆子面色一变,她如今最不想见到怕就是孙张氏了,果不其然,刚问候完,孙张氏又凑上来道:“我家云儿和刘员外家大公子的事儿......”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钟婆子就来气,原本这事儿说得好好的,虽孙云是个乡下姑娘,但因着有几分姿色,也得了员外家公子的青眼,只等着孙云及笄,就抬过去做个贵妾。
可谁曾想,前一阵儿,孙云房中进了男人,毁了名声不说,竟还将她给吓疯了。虽孙张氏瞒得紧,可这村里谁不知道,每到半夜,孙云就开始一个劲儿地鬼喊鬼叫。她纵是生成个天仙,人家也不能娶个疯婆子回去不是。
同在一个村儿,钟婆子也不好同孙张氏翻了脸,只搪塞道:“你家孙云还小呢,何况刘公子那儿也不急,等她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我们云儿那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前阵子叫那贼一吓,魇着了,好好养一段日子就好。”孙张氏仍不死心,缠着钟婆子不放,“还要托您好好同刘员外说说,这姑娘家的眼见岁数就大了,哪儿等得起啊,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盼着娶我们家云儿的,都排到天边去了,我和我家大富就是瞧着刘公子人好。”
看孙张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话,钟婆子暗暗在心里啐了一句不要脸。
她哪是看着人好,怕是看着钱好吧,她要真疼惜孙云,还会眼巴巴地把人送进去做妾嘛。
再者,她心里难道还没点数,孙云如今的名声比那臭水沟子还要脏,又疯疯癫癫的,从前那些上赶着想娶她的,现在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孙云的事儿啊,我关心着呢,倒也要等她的病好了不是。”
钟婆子说罢要逃,却被孙张氏一把扯住了。她方才就觉得奇怪,钟婆子站在陶渺家门口作甚么,还冲里头喊了好几声,她狐疑道:“钟婶,您这是要给陶渺做媒呢?”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路过。”
钟婆子摆摆手,同她打着哈哈,孙张氏却是不信,钟婆子是媒婆,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是来做媒,难道是来做客来了。
孙张氏两眼一提溜,笑道:“你就同我说说,好歹我还是她大舅母呢,若真寻到了好人家,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
“可陶渺不是早同你们断绝关系了吗?”钟婆子戳穿她。
陶渺与孙家闹不快的事儿,钟婆子不是不知道,那日她还混在人群里看了热闹呢。
孙张氏面上的笑意一僵,但又很快恢复过来,“小孩子生气说的浑话哪里当得了真,这亲舅舅亲舅母还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嘛,玖娘没了,往后她的事儿还不是得我和大富来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钟婆子思索了片刻,觉得孙张氏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自古血脉亲情最难割舍,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哪是说断就断那么简单的。
何况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到时陶渺真的不同意嫁,还有孙大富和孙张氏能替她做主不是,尤其孙张氏这人还是个掉进了钱眼子里的。
思至此,钟婆子一改方才的态度,亲昵道:“事情没落实,本不好同你讲,可你说得对,你毕竟是陶渺的大舅母,也该替她拿些主意的。”
她冲孙张氏勾了勾手,将王屠夫看上陶渺的事儿尽数同她说了。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的覆水镇,一辆马车幽幽在客栈前停下。
守在门口的伙计忙迎上去,见这一行人有男有女,虽风尘仆仆,可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就连婢女都穿着滚兔毛边的丝缎锦衣。
崔焕小心翼翼地将方嬷嬷从车上扶下来,转头吩咐道:“给我们来三间上房,两间下房,再送些饭菜与热水来。”
伙计应声领着他们上了楼,青兰与青竹又被分在了一间。
青兰进屋,将这间上房的角角落落悉数看了个遍,嫌弃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对青竹抱怨道:“一路从京城过来,不但路越来越难走,连吃的睡的都愈发不衬人心了,你说我俩怎这么倒霉,被派到这种地方来,接一个乡下丫头。”
青竹忙把手放在唇间,示意她低声,“什么乡下丫头,崔总管吩咐过多少遍了,那是三姑娘。”
“三姑娘?”青兰不屑地轻笑一声,“哪儿来的三姑娘,容姨娘生下的那个三姑娘没活过两岁就折了,这个难不成是从地府里冒出来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既是老夫人亲自要求来接的,定不会有错。”青竹打开行李,收拾起来。
青兰坐在榻上,眉宇间满是不悦,“青竹,你就不觉得憋屈?我一想到要伺候一个举止粗俗,鄙陋不堪的主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怕往后在府中不但要被嘲笑,也再无出头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