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是。”
哪怕所有人听到“是”字时都已经屏住呼吸做好准备,却还是没看清楚花椒的动作。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孙公子躺回原位。
众人再定睛去看花椒的位置,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原处。
外面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花椒是暗卫,并不习惯于在人前暴露自己,当下虽然很不自在,却仍然为了祝星强忍住了。
少女悄悄转过身,小声对着花椒道:“花椒,你很厉害,所有人都在夸你。”
花椒惊愕地抬头看向少女,隔着幂篱虽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感受到了她温柔似水的眼神。
花椒试着放松自己,去听外界的声音。
“这妮儿看着年纪恁小,武功高哩很!”
“忒瘦了些,平常得多吃点。看着瘦瘦高高的,恁厉害,一下子就给那么大一个人拎起来了!”
“俺家闺女要是也这么厉害就好了!”
……
花椒不会脸红,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心中像是开出了一朵花般痒痒的。
宗豫伸出猫爪戳了戳祝星的胳膊,她又在像菩萨一样布施恩泽了。
明明当初在黑云寨时就知道花椒身负高强武艺,她却毫不在意,之前如何,之后还是如何,没有丝毫变化。
当日送过来的十一,现在的花椒能够得到她这样哄一哄,他都有些小小的羡慕。
“姑娘,既是误会,咱们就还是坐下来好好谈吧。上五张椅子!”刘主簿站在孙县令身旁一言不发,生怕别人想起了他的存在。
五张椅子上来,皆列入座。
祝星将黑猫放在腿上,微不可查地活动了活动手腕。小鱼重了许多,她现在抱他抱久了手腕都觉得有些负担了。
她一言不发,垂眸思忖着是不是该给黑猫减减肥。
但祝星这副沉默的样子却让孙县令心中一沉。这少女油盐不进,心思深重,焕儿之事想了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孙县令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该寻个什么话头好,一时在心中怪罪夫人画蛇添足非要多生事端,一时又在怪罪孽子不成器,惹出这么一件事。
总之他是受害者,他被牵连,他没错。
公堂内难得一片寂静,就连百姓们也莫名其妙地收了声。
“大人,沈元宝带到!”衙役自后堂入内通禀。
“传沈元宝!”孙县令精神一振,肃直坐好。
见着沈元宝其人,祝副管家忍不住挑眉。沈元宝就是在那里找麻烦找个没完的发面团子。
他人虽然不如何,却也是个忠仆,这时候却被推出来顶罪,倒让人感慨万千。
沈元宝此时此刻完全没了祝副管家初见时他的目中无人,依旧是白胖的一张脸,却多了难掩疲态,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畏畏缩缩地跪了下来,多了许多可恨的可怜。
“沈元宝,你可知罪?”孙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质问。
“……我,我知罪。”他认罪时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也熄灭了,整个人如今就像一架离魂了的躯壳。
“你既知罪,便知道你所犯之罪如何严重!你教唆公子为你出头,利用公子的善心让他不得不做不得已之事来污蔑他人,你可认罪!”孙县令慷慨陈词,痛斥沈元宝,几个感叹句的气势十足。
沈元宝艰难地双手贴地磕了个头,声音艰涩:“我认罪,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他不仅认罪速度快,认罪态度也十分诚恳。
但就是认罪认得太快太诚恳,才不对劲儿。
像孙公子说的,沈元宝是那样阴险狡诈之人,怎么会就这么甘心认罪,连挣扎也不?
孙县令深深一叹,显示出他的痛心疾首:“亏你伺候公子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欺主的刁仆!”
沈元宝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地跪在那里,像是一滩子烂肉,任由孙县令表演了个痛快。
宗豫发现祝星非但不为孙县令刻意找人欺瞒顶罪而生气,反倒如同看青椒舞树枝那样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的闹剧。
孙县令终于表演够了,给人定罪:“沈元宝你唆使公子陷害他人欺瞒本官,行径恶劣,按律当……当斩!”
沈元宝一颤,颤颤巍巍的伏下身子,将头低进了尘埃里,身上的生命力彻底消失了。
祝星突然开口问道:“沈元宝,你当真是主谋?出主意陷害我的管家和护卫?”
沈元宝猛地抬头,嗫嚅了一下,突觉心头一悸,抬眼对上了孙县令满是警告的双眼。他顿时又低下了头,面色灰败道:“我是主谋,都是我做的。”
他们以他家人逼他认下此事,他不得不从。
他以为他忠心为孙家多年,没想到孙家人毫不留情地推他出去顶罪。他自问对得起公子对得起孙家,没想到最后背上的,竟然是恶奴欺主的罪名。
孙县令摇摇头:“念你认错态度良好,又在我孙家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杖责一百。
沈元宝并没有练过武功强身健体,杖责一百和要了他的命也没什么分别。他也清楚他是为整个孙家顶罪。
他若不死,孙家也无法放心。
虽从斩首换做杖责,他都是一样的下场。
孙县令又看向地上躺着的五位公子,面色不自然了一瞬,很快又变作那副为民着想父母官的痛心疾首模样。
“至于你们五个,虽然犯下栽赃嫁祸之罪。但念尔等是初犯,又不是主谋,便杖责二十……”孙县令说着这些话时一直觑着祝星,生怕她又有什么异议。
然而防着也无用,祝星直接出言打断了他:“大人未免太过爱子心切。纵然五人不是主谋,可假受伤一事没了他们五个可成不了。若不是我等自证清白,此时只怕已入大狱。您倒是避重就轻,对五个人陷害之事轻拿轻放,只是杖责二十,心也太偏。”
她说话毫不留情,刺得孙县令一张脸火辣辣的。
他是存了轻罚的心思,却不成想被如此直接地指出。
孙县令故作惭愧:“是我思虑不周,既然如此,那便杖责四十,各人再赔二人白银百两。”
孙焕听着杖责四十再忍不住,脱口而出:“父亲。”
“公堂之上无父子,尔等,领罚吧。”孙县令此时还不忘继续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自签令筒中扔出签令牌。
令箭落地,即刻执行。
六人趴在县衙门前的长凳上,身后就是看热闹的百姓,两侧是执杖的衙役。
衙役手起杖落,击打声、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公堂之上热闹的犹如菜市场。
祝星侧目看向身边坐着的祝副管家和霍骁,在幂篱下撸着猫慢条斯理地问:“如何?可解气了么?”
原来她是为了给他们出气才过来的!
第80章 我给你指条明路
“九十七,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公堂外的百姓一下下认真地数着,到一百时他们欢呼起来, 庆祝杖责完成。
也是托他们看得仔细的福,五位公子四十杖一杖都没能逃掉,结结实实地受了个完全。
这时候五人半死不活地趴在藤屉春凳上双目紧闭, 臀腿处血迹晕染,惨不可言。
堂下准备已久的郎中围在几位公子身旁, 又是诊脉又是上药,血腥气在整个公堂上弥漫开来。
最惨的还是沈元宝。一个顶罪的下人, 自不会有人专门去为他抬来一架床,也没有郎中为他治伤。
他被杖责百下, 趴在官府的长凳上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掀不开。他身上呼吸起伏都弱了下来, 眼见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很快就要死了。
祝星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白纱堆叠而下。
孙县令问:“姑娘这是……”
“我家姑娘体弱,闻不得血腥味儿。你这里乱糟糟的, 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青椒一脸嫌弃, 糟心地看了眼藤屉春凳那里,只见白花花和红艳艳的一片,怪恶心的。
孙县令松了口气:“既如此尔等先行退下吧, 明日我会登门道歉。”
祝星抬足便走,百姓们自发让了一条路出来。
今日可把他们看爽了。
孙县令脾气太好,平日里孙公子等一行纨绔不受他管束, 每次都是他跟在后面道歉。孙县令每次道歉时都十分诚恳,而后摆出一副囊中羞涩的清官样。
道歉只是口上道歉,百姓们的损失是一点也不会赔的。
见祝星等人离去,孙县令摆摆手,将几个人抬回后堂好好医治。
虽不说是光天化日,但几个人伤口位置敏感,刚刚让郎中上来不过是权宜之计,避免伤口再恶化。
现在总不能让一群最低下的老百姓还看着几位公子的尊贵之躯。
孙县令压根看不起百姓,却又要依仗着百姓来博得清名。
“大人,沈元宝他怎么处置?”刘主簿一面跟着孙县令回后堂,一面问道。
孙县令愣神:“他还活着?”
“我刚刚粗看了一眼,也就那一口气吊着。他那腿上血肉模糊的,估计快没命了。”刘主簿老老实实地答。
“哦,这样啊。”孙县令心说死了就好,当下直接摆摆手,“快死了也就不要让郎中费心了,找两个人把他抬到别处去,要死不要死在县衙,晦气。”
刘主簿莫名其妙从心中升起些苍凉之感,强行按下后道:“是,大人。”
孙县令便急不可耐地快步去看儿子,刘主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更冷了些。沈元宝自打出生就在孙家做下人,到最后孙家出了事,要顶罪的还是他。
若以后孙县令官场上出事,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沈元宝?
刘主簿心中渐冷,脑袋清醒了不少。今日在公堂上他就是为了拍孙县令的马屁才一直针对那群人,现在想来那群人背景不浅。
偏偏孙县令看他针对也没有一星半点提点,任由他得罪人。
还好那些人没有追究。
“主簿?”刘主簿吓了一跳,弹了起来。
看清是衙门中的衙役后他啐了一声:“作死啊,吓人一跳。”他撇撇嘴,“正好,你们把沈元宝扔到老地方去,别让他死在衙门里,晦气。”
“得令。”衙役迟疑了下说,“他还没全死,送到那里就真活不成了。”
“大人让他去的。”刘主簿冷冷道。
衙役不敢细思,低头应下,往正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