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 第2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赵岚后退时,看到那本摊开在地的《群书治要》,眼皮发跳。

  陛下当真是太宠着这位玉贵妃了!

  再一想到这位被囚深宫的玉贵妃,之前的身份,赵岚更是不安。

  大齐最尊贵的尔玉公主,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

  父皇死后,兄长登基,对其照顾有加。

  要个全家被斩的罪臣之后当驸马,竟也被允了,可谓是生来就没受过磋磨,顺风顺水着长大。

  直到两年前——陛下权位登基的那天。

  这般骄傲的凤凰,可不好被折断羽翼啊。

  只怕陛下一时情迷意乱,终会反噬自身。

  赵岚心忧不已,但这种事轮不到他个阉人献策。

  以头抢地的御史,从前殿排到宫门口,个个都劝陛下杀谢重姒,以绝后患。可玉贵妃不还好好被养在宫里么?

  当夜宣珏是歇在玉锦宫的。

  赵岚木着脸杵在殿前,听着寝内压抑的暧昧呻|吟渐熄,才吩咐一直端水捧巾的宫人,进去伺候洗漱。

  他怕再去碍谢重姒的眼,只立在门前,望向漆黑冷沉的宫闱与苍穹。不知哪飘来云,遮了中秋十五明亮的月。

  他的不安更甚了。

  特别是在第二天后,见到沉默良久,转而对着宣珏轻笑开来的谢重姒。

  笑如三月桃花。

  陛下薄唇紧抿,未说什么。但赵岚注意到,他搁在膝上的指尖,微微一动。

  赵岚的不安达到极致。

  赵岚心知不对。可事关玉贵妃,他不敢劝。

  只能目睹陛下予取予求,甚至答应带玉贵妃赶赴秋猎。

  赵岚本想跟着一道伺候,可惜秋冷染了风寒,就在猎场最外围帐篷里等候。同其余的随从聊天侃地。

  不知过了多久,赵岚有些疲倦,打算去小憩片刻,就看到小徒弟急急忙忙来找他。

  新收的小徒弟惶恐至极,压着嗓子对他道:“师父!陛下和玉贵妃……和玉贵妃双双殁了……”

  赵岚登时睡意全无,抓着小徒弟衣襟道:“怎么回事?!有刺客?”

  “不……不是。”小徒弟眼中全是惊惧,“贵妃她持弓射了陛下两箭,然后自尽了。”

  赵岚眼皮狂跳,来不及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快速问道:“那现在望都什么情况?!”

  君王暴毙,皇城不得翻天?

  小徒弟沉默了半晌,突然指着外面,道:“您听到了吗?”

  赵岚当然听到了,听到了战马嘶鸣的声音,他脸色倏地一变,外衣都来不及裹,慌忙奔至高台。

  只见远处,整齐划一的军队铠甲闪着银光,而旗帜翻飞,火红为底。

  那是属于戚家军的军旗。

  高台下方,小徒弟缓缓道:“……戚将军率兵入望都了。”

第2章 今生 她可能……回到了曾经

  正月春初,万物复苏。

  护城河仍有碎冰浮动。岐河与护城河相通,绵延数百里,在距离京城望都不远处的姜庄,合成一道主流。

  正值午上,炊烟袅散,有车队沿河而上,赶往望都。

  护卫随从披坚执锐,护着当中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

  谢重姒就是在晃荡的马车里,缓缓醒来的。

  她心口抽疼,浑身碎裂般苦楚,抬头看了眼四周,就忍耐不住地踉跄倒在软毯上,袖口不慎撞翻了小几上的茶盏。

  茶杯滴溜溜滚到她手边,响动不小,外面的护卫首领立刻警觉,御马凑上来问:“殿下?怎了?”

  这位首领,姓颜名舒,是朝中实打实的受封将军,俸禄在身,官居二品,他人生得高大,嗓音也粗犷,一开口,谢重姒就觉右耳一震,脑壳更疼。

  她没精力回应了。

  思绪还停留在秋日猎场,旌旗猎响里,宣珏浑身是血地将她搂在怀里。怀抱温热,也很冷。

  好疼……

  她这是没死,被救过来了么?这又是要被关回哪去?

  “殿下???”颜舒没听到回应,心下一急。

  他此次任务在身,将尔玉殿下从南明鬼谷,迎回望都。小殿下大病初愈,他们行程也一慢再慢。

  冬至日到年春开初,历经一个多月,才堪堪赶到京城。

  可别这临门一脚出差错。

  谢重姒耳畔嗡鸣,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殿下”二字,咬紧牙根地将手边瓷碗打碎,将碎片捏在掌心,准备随时袭击敌人,或是割向自己。

  颜舒又喊了三声,马车内都是死寂,他着急地下令:“停车!吁!”又勒了缰绳下马,走到停稳的马车前,在车木上扣了扣,示意:“殿下?您还好吗,微臣失礼了。”

  说着,就掀开帘子。

  与此同时,昏暗的马车内瞬间明亮起来,春日明媚的暖阳,照在匍匐的少女身上。

  她一袭素织宝石蓝绣鹊袄裙,发髻简单盘起,露出白皙修长的半截脖颈,正在忍耐颤抖。指尖也紧攥着什么,羊脂玉的肤色,缓慢渗出殷红来——

  那是太过用力,碎瓷片划伤了掌心而沁出的血。

  刺目的光让谢重姒浑身一僵,强忍头痛,仰身将利器拍向颜舒的眼珠。

  不管是谁,刺了再说!

  反正谢重姒一心求死,下手没轻没重。倒是颜舒倒吸口冷气,下意识想要捏住她手腕将人掀翻,可又回过神来,这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他不能伤人!

  颜舒赶忙一躲,使了个巧劲,拍上谢重姒臂间穴道。

  谢重姒胳膊一酸,瞬间乏力,碎瓷片从掌心滑落。

  而这一连串的动静,又像把她四肢百骸融化重塑。一身冷汗,终是撑不过,眼前发黑,又晕了去。

  只剩颜舒慌忙接住人,大惊失色:“殿下!快找医师过来!!还有药膏纱布,快!”

  *

  谢重姒再次醒过来,是黄昏时分。

  她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像是普通人家的卧房,粗糙中也透出精细的烟火气。快要西沉的斜阳,从窗花上透出个通红的影子来。米饭浓郁的香味扑面,谢重姒晃了晃神,心想:这是哪?

  痛至骨髓的煎熬终于过去,她甚至有种解脱的轻快,不由低头看她的掌心。

  右手被细致包好。又嗅了嗅,有上药。

  忽然,谢重姒看向左手。

  人的双手,是每日会看上千百来次,最是熟悉不过的。谢重姒直觉哪里不对,像是手掌小了点,又像是掌心和指腹的细茧消失了。

  她脸色微变,翻身下床,走至房间里摆放的铜镜前。

  镜里,少女唇色略显苍白,但脸上是看不出多少病态,因为面容本就娇艳,鬓耸巫山,腮飞云霞,自带三分春色。

  谢重姒却愣住了。

  似梦似幻,水月镜花。这不是她,却又是她——数十年前,豆蔻总角时的她。

  她深吸口气,快步拉开农户家的木门。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立了几队尽职把守的侍卫,一见谢重姒,脚跟一并俯首礼道:“殿下。”

  谢重姒晃了晃神,有种诡谲的不真切感涌上心头。当颜舒得到通知,快步走来时,这种感觉冲上巅峰。

  颜舒是戚家军大将,在太元六年战死沙场,父皇还悲恸哀思,亲自写了悼词。

  那灵堂谢重姒是亲眼见过的,乍一看个应死之人好端端朝她行礼,她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

  按道理,谢重姒神志不清下突然发难,颜舒自保,未曾伤她,她昏迷了也是自己的事儿。但颜舒还是歉疚地开口:“臣莽撞了,出手伤了殿下,还请您责罚。殿下现在身子还好吗?”

  谢重姒平复了很久,心里惊涛骇浪过去,才淡淡地回他:“不碍事的,颜将军。是本宫梦魇了,与你无关。敢问这是何处?”

  “此乃姜庄农户。”颜舒解释道,“您昏迷不醒,护军不好前进,随行太医便吩咐微臣就近找户人家,让您歇息会儿。”

  远方依稀可见巍峨城墙,护城河上穿梭的水运船只旗帜飘飞,是繁忙的锦绣红尘。

  颜舒接着道:“望都就在五里开外呢,近,就算明儿清早出发,不到晌午便能入京。殿下今日也乏了,不如好生休憩。臣同这家人已商量好了……”

  谢重姒收回远眺的视线,等颜舒说完,才问道:“今儿什么日子了?从谷中至此,已有月余了吧?”

  颜舒点头:“是,正月十四,一个半月。”

  谢重姒掐算着道:“太元三年,正月十四,也快过完年了。”

  “哎是!这家嬷嬷方才还拿发糕和豆饼,分给咱们呢。”颜舒感叹一声,“殿下要是缓过来了,也来尝点吧,不比京中精致,但胜在地道。”

  颜舒并未对“太元三年”起异,谢重姒终于确定,她可能……回到了曾经。

  十五岁那年,恰从鬼谷归帝京。

  归来时,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她父皇临时起意,再者也是借她这位皇女风头,来压一压这氏族权势,给她安排了浩荡步撵,从南门九合门起,沿朱雀大街北上,直入金阙。

  大齐始祖皇帝起于微末,假借不少南方氏族势力,导致如今家族盘踞、尾大不掉。当今可谓是吃够苦头,同他们半撕破了脸皮。

  至于还剩的另一半脸皮,则是虚与委蛇的纳妃、选官乃至联姻。别的不说,宫里头那位莲嫔,就是出自江南有名的氏族秦家,颇得恩宠。

  但上辈子与谢重姒特别不对付。

  父皇给了她这荣宠,自然也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昔年朱雀长街的帝女銮驾,银铃清脆,帷幔纱垂,两羽掌扇若翎,四架并驱开道。

  排场雍容,也招摇招恨。

  谢重姒打定了主意要低调行事,用了晚膳后,斟酌而道:“颜将军,或许是最近风寒,头疼得紧,本宫想多休整几日,后日再起身,可好?”

  颜舒犯了难:“今晨微臣刚得到命令,陛下要最迟明晚抵达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