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年翡
他起身走去坐下,掀开食盒一角,浓浓的奶香顺着缝隙飘了出来,只凭这股奶香,他便知道这是刚刚被李炎分食出去的小奶酥。
除此之外,食盒里还有些其他没见过的点心,看上去精美可口,比甜水巷铺子里的卖相还要好。
沈青青看着他随意捏起块点心送入口中,便将沏好的茶水送了过去,小声道:“点心太过甜腻,世子配着茶水清清口吧。”
孟西洲素来不喜欢丫鬟伺候,可面对沈青青,他的底线似乎一降再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种变化。
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眉头微蹙,“这茶……你是做的?”
“是啊,若是前段时日,取一指下的浮雪做茶,味道更是清新,只可惜,冬日已经过了,这些梅花也不复新鲜,是我同娇云娇玉一起晒干留存下来的。”
孟西洲点了点头,想起之前娇兰端给他的那盏茶,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厌恶。
但同时,孟西洲心中蓦地冒出个念头: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为什么事事都能做的这样好。
她断不可能只是个乡野村妇。
可萧应与李炎都去亲自调查过,沈青青身世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不过是个生活在山林中的孤女罢了,在三溪村两人一同生活的大半年中,两人生活和睦,也没有出过任何可疑的情况。
可她身上有太多事,都无法解释清楚。
他放下茶杯,盯着坐在一旁的沈青青,问:“你同我是怎么认识的?”
沈青青被他这冷不丁的一问给问住了,对她来说,孟西洲肯愿意了解那段丢失的记忆,是让他找回记忆过程中的巨大进步。
她眼眶微红,忍着鼻子里泛着的酸意,将事情原本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孟西洲思索片刻,沈青青口中的故事,的确能跟他记忆中的尾端接上,而她的身份,也同萧应、李炎调查到的一模一样。
所以问题不在现在的沈青青身上。
“所以,你也失忆了。”孟西洲眼底一沉。
“是。”
沈青青在角色失效后虽然找回了穿书前的记忆,但穿书后,她扮演了什么角色,经历过什么,自己又是因何事住进庆灵峰旧宅的,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那我们又是如何成亲的?”
沈青青小脸倏地一红,记忆随着孟西洲的提问,无端冒出不少香色旖旎的画面。
她垂下眼帘,委实讲不出口。
“……就你情我愿,水到渠成,最后……生米煮成熟饭。”
孟西洲瞳孔微不可查的颤了颤,脑子里有个念头,顺着四肢百骸流转而出,激得他避开不看沈青青,随手捏起块蛋黄酥,送入口中。
“咳咳。”
糕点太干,他吃的又急,稍有些呛了。
沈青青见状,起身给他满了杯茶,却被他无端躲开,“不必,你坐回去。”
这个话题之后,房间内寂静无声,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陷入沉默与尴尬。
沈青青想着他既然难得主动提起三溪村的事,便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世子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之前在三溪村的事了么?”
孟西洲见她乌亮的眼睛瞬时润了,心底蓦地一动,面上却依旧冷峻,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不记得。”
沈青青其实心里是有答案的,但真的亲耳听他否认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刺痛起来。
她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水润落下,想着再怎么想哭,也不能在他面前落泪。
孟西洲同她本就形同陌路,再加上他为人清冷多疑,她当着他面这么一哭,算是什么呢?
是在装可怜吗?
她不能哭。
沈青青给自己满了杯茶,意外吞下一颗莲子。
风干了的莲心干苦入口,一并连着肠胃,苦到了尽头。
沈青青自然不知道现在她是个什么模样,坐在孟西洲无意扫过她的雪颊,眼眶红了又红,柔软的黑发垂在鬓边,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孟西洲眼底发寒,他素来讨厌这种娇娇柔柔的人,没什么本事,就凭着这副可怜模样去争去抢那些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这种人,他在军中见惯了。
孟西洲言语冷漠,“最近京中局势复杂,你先在小宅里住着,待局势稳定些,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并没有把自己真实想法告诉她,也没必要告诉她。
无论如何,她在他这里,是永远无法重得自由的。
若他能想起三溪村的那段夫妻姻缘,或许以后,他能给她一个通房身份留在身边,若他一直想不起来,也断不会让她离开,因为那段生活,他不可能让外人知晓,即便她能保证不讲出去,他也不会放她走的。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毕竟,他起初是想直接杀了她的。
但现在,他只知道,以他的俸禄家产,养这么一个女人一辈子,无关痛痒。
沈青青不知道孟西洲心中所想,既然事情聊到这,她也有话要说明白,“我自知身份同世子是云泥之别,但我寻的人,也并非是世子,而是我的夫君阿洲,阿洲只是个本本分分的普通人,说过要同我相守一生,不离不弃,我信他,所以才从三溪村一路找来。”
“我同阿洲,本就是一个人,从不是你口中的普通人。”
孟西洲冷冷睨去,视线像是凝成两道冰刃,割得沈青青心口疼。
“对世子来说是,但对我来说并不是。我现在想留在世子身边,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比起食指,目光真切的看向孟西洲,“一年时间,请世子给我一年时间,如果世子能想起来,那自然是好的,如果想不起来,我就当往日是做了一场梦,会自己离开,绝不纠缠。”
孟西洲冷嗤一声,不谢道,“无论我是否想起,你都不必再纠结于过去,我从不回忆过去。”
话语没有一丝温度,沈青青入坠冰窟,从那对乌眸中,只看到了嘲笑。
“我不会是阿洲,你也不做不了显国公的世子妃,还是早日认清现实。”
其实孟西洲本是不必要回答沈青青任何话,至少在这段谈话开始前,他自视冷静,可当沈青青说出给她一年机会这种可笑至极的话时,孟西洲难以控制,只想迫不及待地打碎这个女人荒唐的念头。
沈青青淡然一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世子妃,世子也不必现在就去决断之后的事,若一年内,阿洲回来了,今日的话,让他亲自回答,不论是何答案,我都能接受。”
是好是坏,都是了断。
沈青青被孟西洲这番话惹恼了,她起身,想要收起放在他面前的食盒,门口突然传来李炎的声音。
“爷,大夫请来了。”
“让他进来。”孟西洲寒声道,李炎听这语气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并没多想,赶紧领着大夫进去。
“给她好好瞧瞧,有什么问题,同我讲便是。”
“我没事,不必瞧大夫。”沈青青匆匆丢下一句,拎着食盒往外走,她现在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同他再多待一分。
“此事由不得你。”孟西洲起身疾走两步,一把擒住沈青青单薄的肩头。
“你放开。”
不等她挣扎,孟西洲把人摁在座位上,扭头看向大夫,“给她看诊。”
李炎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想着爷见沈娘子不舒服,给她请大夫来瞧是好意啊,怎么情况突然有些不太对劲儿呢。
沈青青背对着孟西洲,被他强行摁在那,眼眶里荡着的泪再也忍不住了,跟珠子似的往下落。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
大夫问了几句,沈青青只是沉默,大夫便也不再问了,起身对孟西洲道,“大人,看完诊了。”
被松开肩头的沈青青腾地起身,直直往外走去。
这一次,孟西洲没有再拦,只等人走远了,才问大夫,“她可是有孕了?”
大夫微怔,摇头道,“回禀老爷,夫人脉象沉微,阴血不足,怕是思忧过深,若想让夫人有孕,还得请个精通妇科的大夫来给瞧瞧,开几副调理的药吃上一段时日才行。”
孟西洲再问,“的确没有身孕?”
“没有,在下虽不是名医,却也行医多年,喜脉还是能分得出的。”
“李炎,送大夫回去。”
“是。”
“不过夫人的伤寒怕是还没好,还是需要继续服药才行。”
“伤寒?”
“夫人怕是病了有一段时日了。”大夫有些诧异,如今夫人的病症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摸着脉象,怕是病了得有小半个月,他说罢,坐下要拟药方,却听对方道:“不必了,大夫先回吧。”
大夫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这大晚上对方着急忙慌的加银子叫他来瞧病,敢情就为了看个喜脉不成?
不过既然当家老爷说不用了,他也没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随李炎出了屋,一转身,方才那位夫人,正站在门前一侧。
屋内烛光微露,映在沈青青潮湿的脸蛋上,她垂着眼,双手紧紧攥着袖笼,像只无家可归的猫,一直刻意掩饰着的生着病的气息,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李炎见她病恹恹的,心瞬间揪在一起,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沈青青见李炎要叫他,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扭身跑走了。
李炎回身,对着屋里的孟西洲沉声道,“爷,方才沈娘子怕是一直在外面听着。”
“你送大夫回去。”
孟西洲面色冷到极致,李炎不敢耽搁,赶忙领人走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外面,甚至正因为他知道沈青青去而复返,才要故意这般冷待她。
他不能给这个女人留下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所求的,他给不了,也不会给。
*
晌午时分,涠洲一处大宅外。
浩荡的车队从远处缓缓驶来,两旁的百姓夹道围观,都想一睹马车里那位大人的真容。
所有人都知道,涠洲的命案已经惊动了皇城,皇帝这次派出刚上任便力破慧王谋逆案的大理寺少卿亲自调查,希望能给这一连串惨死的冤魂一个公道。
一行马车停在了大宅门口处,涠洲知州陆成玉获知他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弟只花了一日半便赶到后,今晨命人收拾好了院落,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
孟西洲同几位同僚下了马车,陆成玉带人迎接,相互介绍起随行人员。
他们下榻的这处大宅并非官邸,是当地盐商霍家的私宅,如今家主霍段是陆成玉私塾同窗,素来交好,知道有京中要员来涠洲查案,便热情的将闲置宅院提供给他们下脚。
相互认识后,几人便随着陆成玉进了主院,沈青青同其他门客,一同进了西院,李炎本应该同其他侍卫一起宿在外院值守,自打出小宅后,他就一直跟着娇玉与沈青青。
沈青青见他带着自己去了西院一处僻静的小院,自己则去了偏房,并未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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