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晚香了解地点点头,这才发现他还拉着自己的手。
她耳根忍不住有点泛红,想拉回手却又怕做的太明显,于是便佯装无事地往回扯了一下。
没有拿回来,古亭似乎毫无察觉,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用力一点,忽然一阵劲风刮过。
晚香只来得及看见是一道黑色的、有毛的影子扑了过来,吓得她连尖叫都不及,便下意识闭着眼睛往后躲。
“大山,别闹。”
一声呵斥。晚香感觉有人挡在她身前,是古亭。
她被吓得不轻,连眼睛都不敢睁,紧紧地抓住古亭的手臂:“那是什么东西?”
“到边上去。”古亭道,才转头看她,“别怕,是狗。”
晚香这才睁开眼睛,顺着古亭胳膊的缝隙往那处看——
是两条大黑狗。
和村里的土狗完全不同,这两条大黑狗通体是黑色,只有胸腹和尾巴上有些棕色的毛。很大,有半人多高,两只三角竖耳,眼睛又大又圆,四肢健壮,毛发很浓密。
其中一只大狗似乎很高兴,前肢半俯趴在地上,后肢半曲着,像扫帚似的尾巴飞快地摇动着,正对古亭哈哈的吐着舌头。
而另一只似乎很看不起同伴的蠢样子,远远地蹲坐着,晚香能从它的神态中依稀看出一丝鄙夷的味道。
鄙夷?
“你别怕,这是我养的狗,这只是大山,那只叫小山。”古亭温声安抚。
至此,晚香才感觉出两人离得太近了,他手臂往后半弯着,整个人呈一种守护之态,虽不是抱着,但也相差无几了。
她想往后退一退,这时却嗅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松木的香气。
晚香顿时一愣,来不及多想反而近了一步,可当她认真去嗅,那股香气却又没了。
“你没事吧?别怕,它们不咬人的。”
少年低沉的嗓音让她回过神来,忙往后退了几步。
“没事没事,既然你说它们不会咬人,我信你。”晚香红着脸道。
古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大山向来调皮。走吧,我领你进去坐。”
两人进了木屋,中间这间屋是堂屋,居中放了一张方桌,和四张条凳,条凳是钉在地上的。
墙上挂着一张兽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两条大狗没跟进来,晚香在条凳上坐下后,古亭便出去了。过了会儿他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水罐,还有两只粗瓷碗。
“你喝些水,我去弄些东西来吃。”
晚香道:“我有带干粮,吃我的吧。”说着,她还把手里的小包袱举了举。
古亭看了她一眼,道:“你那些不够吃,我再去弄一些。”
闻言,晚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带了几张玉米饼,够她自己吃一天了,但像古亭这般年纪的少年都能吃,肯定不够。
古亭出去了,晚香坐着心里却有点乱,依旧在想方才的那股香气。
那股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问玉身上的味道,可她跟古亭却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之前却从未闻到过。
晚香有点弄不清楚了,到底是对这股香味太熟悉,以至于之前她一直没有发觉,还是方才嗅到的只是她的错觉。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古亭的时候,那道远远走来的身影,那走路的姿态,还有之前他替她拂去石头上灰尘的样子。
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
晚香有点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出这间屋子。
那两只大狗一坐一卧蹲在侧面的一间屋子门前,看样子这里似乎是灶房,晚香本来还有勇气往那边走,可那两只大黑狗听到动静就看了过来。
就这么被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不敢走了。
这时,古亭从灶房里走出来,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同时,把两只大狗驱赶走。
晚香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你跟长安好,我又比你大,也算是个姐姐,你们这些少年郎哪懂得做饭,要不我来?”
古亭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道:“我打算把这两只鸡烤了。”
是两只山鸡,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但看鸡脖子上的血迹,又似乎死的并不久。
似乎看出晚香有疑问,他又道:“这是大山它们打回来的。”
古亭拎着鸡去处理,他的动作很快也很熟稔,晚香几乎没看他怎么动,两只鸡就被收拾干净了。
他又去抱柴,之后来到院子的一角,那里有个土坑,上面有火烧的痕迹,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被使用。
晚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边上看着,见他添柴生火,不多时两只鸡就被架在火堆上。
古亭沉默地坐在火堆前,时不时把鸡翻一翻。
从晚香这个方向,能看到少年笔直的侧影,她在想这肯定是个很自律的人,试想坐这种小马扎,很少有人能长时间保持这种姿势。
而她的记忆中,也有一个人是这样的,永远的从容端方,人前人后都是如此,仅有的几次失态,都与她有关。
她心里有种冲动,话不由自主就出口了。
“你可知问玉是什么意思?”
晚香太紧张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少年的脊背僵了一下,也是她太冲动,她甚至换了个方向,绕去了古亭的正面,就想看到他的表情。
“问玉?这是人名,还是物名?”古亭的面容很平静。
“你没听说过?”
古亭摇了摇头,依旧垂着眼睑:“我是山里人,没有读过书。”
晚香有些埋怨自己的冲动,尤其他半垂着眼却说出这种话的样子,让她解读出另一种意思。
山里人都知道外面人是看不起他们的,他们只靠打猎为生,没有田产,很多人穷得连媳妇都娶不起。
山外人最常拿来吓家中女儿的一句话——再闹腾,把你卖到山里给人当媳妇。
对于山外的女子来说,会嫁给山里人的,只有那种名声坏透了,在外面已经找不到夫家,或是寡妇或是破鞋,或是年纪很大了。
总而言之,就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可想而知山里人又怎么可能会读书。
及此,晚香自然把这一切理解成了自卑,她甚至感觉到一种罪恶感。
“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跟你说说话,你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挺无趣的。”
这时,大山叫了一声,似乎在提醒这里还有我们。
于是晚香更尴尬了。
她局促地踢了踢脚,匆忙说了句:“我进去喝水。”便落荒而逃了。
并没有发现古亭握着树枝的手,渐渐收得很紧,直到咔擦一声响,他才收回投向她背影的目光。
第17章 下不出蛋的母鸡(十五) 言念君子,温……
皇宫里,最下等的人就是太监。
虽然同样都是侍候人的,但宫女只选用民间良家女,过了二十五岁便能放还归家,可太监一旦入宫就是一生一世,甚至因为太监地位卑微,是断了子孙根的,连他们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小太监头上有管事的,管事的小太监头上还有大太监,大太监头上还有干爹,有爷爷,有老祖宗。
一堆烂七八糟的名儿,其实不过是一层压一层。
“你就是小狗子,狗崽子,你以为你是谁呢,还没出头就想换名儿,先问李顺哥哥同不同意!”
五六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太监,瘦得都像小鸡崽,却围着一个同样瘦得像小鸡崽似的小太监打着。
他们边打边骂着,被围在中间的小太监动也不动,若不是人还站着,只当是个死人。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声呵斥乍然响起,惊得这几个小太监顿时想做鸟兽散状。
可这时又响起一个声音,“别让他们跑了,怎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
是个女童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似乎含了糖,甜滋滋的。
想跑的小太监们几乎不用看脸,心里便叫了一声糟,试问宫里谁不认识皇后娘娘的侄女,乐安郡主。
若说这乐安郡主的故事,估计一天都说不完,言而总之就是个天之骄女,出身高贵,亲姑姑是皇后,亲表兄是太子,杜家也是满门富贵。
别看是个郡主,在宫里比公主还得脸。
而且这乐安郡主最是乐善好施,天性纯良,年纪小小便开过粥棚施过粥,平时进宫来,也从不仗着身份打骂奴才。
虽然大家都明白世家女多数会讨一个好名声,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可既然有这个好名声在,又说出方才那些话,他们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能在宫里混的,谁不是人精,所以几个小太监被提溜回来,个个都哭丧着脸,仿佛死了娘似的。
之后对于问话,也都不敢说谎,算得上知无不言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宫里的常态,大太监欺负小太监,小太监就转头欺负比他们更弱的。
这个叫小狗子的小太监刚进宫没两年,别人为了不挨打不挨欺负,再木讷的人在宫里待一阵子也能口绽莲花,溜须拍马的话张口就来。
唯独他不会。
也因此他明明进宫一年有多,依旧没有出头。
所谓没有出头,就是没领上差事,管他们的太监觉得他们还没历练够,就把他们圈了起来。怕碍了主子们的眼,平时都不往外领,只有宫里举行大型宫筵,或者缺人手的时候,才会把他们领出来干些杂活儿。
这几个小太监就是被安排来给御花园除杂草的,年纪都不大,难免想偷懒,几个小太监干活就敷衍了事了。
有人敷衍了事,有人不敷衍,这不就明显了?
所以管他们的太监前脚骂完,勒令他们今天下午必须把活儿干完,还多派了其他活儿,后脚这几个就报复上了。
说这个叫小狗子的太监想讨好叫李顺的太监,就是为了早日出头。
小晚香听得脑门疼,可看那小太监白净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着实被打得可怜,偏偏方才见他宁愿挨打都不低头,不禁同情心大起。
“这些下作货也忒会埋汰人了,管人叫狗,你们是哪个太监管的?”负责接晚香入宫的坤宁宫宫女墨月寒着一张脸骂道。
这边几个小太监跪着求饶,晚香对那挨打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你叫小狗子?”
叫小狗子的小太监紧抿着嘴角,他自然不叫小狗子,可来到这里,叫什么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