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你说得倒也是,是我魔怔了,其实我就是在想时候也不早了,若有了结果,砚儿应该也回了,怎么还不见回?”
这个问题不难答。
“娘你忘了夫君是与好友一同出去的?他们出去一趟定然少不了人,指不定在被人叫去饮茶喝酒了。”
顾大娘也不懂那些文人书生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能点了点头。
“娘,您就甭操心了,好好用饭吧,早饭你便没怎么吃,中午再不吃怎么受得了?”
“功名那是男人们的事,与咱们妇道人家无关,咱们就算操心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不如先把自己管好了,舒舒服服的静待佳音。”
晚香盛了碗饭,把筷子和碗放进顾大娘手里。
这婆媳俩向来相处融洽,顾大娘也早就习惯了儿媳向来是个主意好主意大的,对她时不时撒个娇也十分受用,婆媳俩一边用饭一边说些闲话,倒一改之前紧张的气氛。
二人并不得知,晚香确实猜中了,但也没有全中。
顾青砚和陈元是去看榜了,却去晚了,等到了贡院外面,差不多和晚香婆媳二人是同等的境遇。
每到这时,文人们素来顾忌的斯文总是被冲击得满目疮痍,越是靠近贡院外头,人群越是拥挤。
这个帽子掉了,那个鞋被踩掉了,本来高兴出门,落得十分扫兴。
可扫兴也得往里挤。
“其实我早就让家里的仆人提前去外面候着了,只是这么多人,一时也寻不到。”
人多,气味就杂,尤其现在不过初秋,秋老虎正盛,此时临近正午,偌大的日头顶在头顶上,人多又热,可不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都出来了。
陈元说话的时候直掩鼻。
“不如找个地方坐下静候。”顾青砚微蹙着眉道,其实他对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并不是那么看重,结果就在那儿,早已定下。
其实这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这是第二次。只是第一次陈元似乎没听见,这一次他同样皱着眉看了看同伴,半晌才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往里挤不容易,往外出就更不容易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才走出来。
陈元扶了扶帽子,又摸了摸腰上的玉坠子,方展开折扇扇了扇:“不如我们去龙虎楼……”
正说着,人群里又跌跌撞撞挤出来几个做文士打扮模样的书生,见到陈元和顾青砚二人眼睛一亮,招呼道:“顾兄,陈兄,您二人也是来看榜?”
双方互相施礼,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尤其那几个书生看向陈元的眼神,特别不可思议。
无他,陈元家境不错,家中仆人无数,怎么也犯不着亲自前来吃这个苦受这个罪,再说陈元这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了,认真来说这是第二回 ,第一次来还能说是图个新鲜,这次怎么解释?
陈元能怎么解释?
能说顾青砚这趟来杭州来的早,平时两人少不了在一起交流学问,每每他有什么生涩难解之题,经过顾青砚随意之言的点拨,总有茅舍顿开之感。再加上顾青砚这人,看似家世不显,却有一个好老师,本人年纪不大却远超常人沉稳。
说白了,就是有些人的气质可以影响人,在面临即将来临的乡试,许多人平时再是吹嘘不在话下,私底下如何门清的人都有数。
陈元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他之前落榜过一次,可因为受到顾青砚的影响,久了他似乎也平添许多自信。
再加上这次乡试有一道大题是之前他和顾青砚做文章时探讨过,当时他便直叹如有神助。
不言而喻,他今日这股兴头除了他自己懂,大抵也就顾青砚能懂了。
“这不是无事可做,便来凑凑热闹。”陈元以扇击掌含糊道,期间他看了顾青砚一眼,可顾青砚似乎和寻常无异,倒让他松了口气。
“方才听陈兄说要去龙虎楼,不如我们同去?”有人提议道。
“现在去龙虎楼,恐怕没有地方了吧?”其中一名书生插言。
“别人一定没地方,但陈兄一定有,陈兄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另一个蓝衫书生笑道。
还别说,陈元还真提前让人备了位置,他这个人素来不拘一格,但在有些事上却很仔细。这几个书生之所以会又是同去又是打趣,也是平时没少让陈元当冤大头,蹭吃蹭喝惯了的。
不过这事就讲究个你情我愿,至于谁是冤大头,还真不得而知。
陈元本就家境富裕,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爱结交四方友人,朋友也是真多,在杭州这一片也是大有名气,不然也不会有个才子之名。
至于这个才子之名与他本人有关,还是与他向来阔绰有关,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87章 寡妇花事(三十九) 举事(二)……
话不多说,几人一同去了龙虎楼,期间和陈元走散的小仆也找过来了,陈元问他可是寻到提前派去看榜的仆人,小仆只是摇头,他也被挤懵了。
到了龙虎楼,果然宾客盈满。
不过陈元是这里的老顾客,又是提前打招呼过了的,掌柜还是给提前留了个地方,却是没有雅间,只有二楼大堂一处临窗的位置可坐。
此般倒也能理解,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这龙虎楼之名取自龙虎榜,乡试黄榜又称桂榜、龙虎榜,时下人多少讲究些好意头,所以这龙虎楼打从乡试之前,客房就满客了,这些个书生文士们平时在这里住,自然少不了在这里用饭饮茶喝酒,能临时弄个地方实属不易。
几人入座,倒也将将够坐。
小二上了茶水果盘,便去其他处忙去了。
堂中一片嘈杂之声,自然少不了遇见熟人,过来一打招呼得知他们是去看榜无果后才过来,俱都是嘲笑不已。
说他们做徒劳功,那些惯是泼实的闲汉们都能在里面被挤得七荤八素,又何必去吃那般苦头,还不如在此喝茶吃酒静候,自然会有人报上门。
还别说,历来乡试都有那种专门帮忙报榜之人。
这些人多是城里的一些闲汉,每逢到了放榜日,就是这些人大赚一笔的时候,及至到了后来,这些人还形成了规模临时会拉帮结派。
无他,俱是为了这讨赏。
这放榜可不同其他,三年一次乡试,多少人名落孙山,有些人一辈子困顿在这秀才之上无法寸进,能考中举人,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不都说了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桂榜虽算不得真正的金榜,但也不能与普通喜事相提并论,能中举在外人眼里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这种情形之下,来报榜的人自然赏钱不会少。
少则几两几十两,多则上百两,那都是有的。
其实这都是题外话,也是看见有报榜之人打从楼下经过,穿着打扮很扎眼,顾青砚好奇问起,陈元说与他听的。
这陈元本就是当地人,又交游广阔见多识广,讲起‘古’来引人入胜,大家也都愿意听他说。
也是这楼里看似大家都在吃茶,实则都在等报榜,有些人第一次下场,心中早就焦虑不已,有些事情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这次乡试,杭州府一共取了76人。
消息是报榜的人提前透露的,他们即是做这行生意,自然有自己的门路,乡试每次发榜不是一次发完,而是从后往前发,贡院门前张贴一次榜,他们就四散而去往外报一次。
有时候甚至同步进行,那边刚张贴出来,可能看榜的人还没挤进去,外面消息已经出来了。
龙虎楼名声在外,能在这里聚集的多数不是寒门子弟,打底也是个富户,那些报榜的自然不会漏下此地,陈元顾青砚等人也是坐下后听楼里其他人说的。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又响起了锣鼓声。
临着窗的空地顿时站满了人,陈元和顾青砚这桌本就临窗,倒也不用起身去看。
只见楼下不远处一五人方阵正往此处行来,这几人俱都穿着黑衫,腰带和头巾却扎着红布,看起来喜气洋洋,两人敲鼓两人鸣锣,正中那个人也是黑衫红腰带,但是胸前的衣裳上写着偌大一个‘报’字。
“这阵仗……”有人咂嘴道,神情难掩羡慕。
“也不知是谁中了。”
“应该不是咱们这,瞧,过去了……”
偌大一个杭州府,自不可能就龙虎楼这一处,这一行人很快就经过了龙虎楼往远处行去,徒留下众多目光一直目视到渐渐消失。
当然也有人打着看热闹的心思,跟着就过去了,所以当这一行人走过去后,外面街上有短暂的平静。
别看陈元看似镇定,其实从他不停开合扇子的动作就能看出他心绪并不平静,他见顾青砚若有所思看着外面,以为他也与自己一般。
其实想想也是,这顾青砚到底年纪不大,又是头一次参加乡试,所以即使表面表现得再平静,恐怕内心都不宁静。
“顾贤弟倒不也不用担忧,让愚兄来看,贤弟这次必中。”
顾青砚一时有些讶然,怎么说起这个?
不过他惯是个心性稳重的,倒也没露出其他表情,与他同桌几名书生,虽不解陈元为何放此豪言,可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一桌的花销可全是陈元一人承担,没让他们掏一文钱,他们坐着这么好的座,吃着上等的茶,自然不吝跟着捧场说几句好话。
本来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会触旁人的‘霉头’,自然只捡了好的说。这种话没人会当真,不过图个好意头,听听也就罢,谁知顾青砚这个听者还没反应,倒是有人站了出来。
“大言不惭!”
报榜的队伍刚过去,此时街上和楼上都进入了短暂的安静,这突来之声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实大家方才也没有忽略陈元方才那句‘贤弟这次必中’,不过没人当成回事,好友同窗之间互相勉励说些好听的话这很正常,可这句‘大言不惭’就有些不正常了,很明显是故意针对。
也是说出此言的人满脸冷笑,眼神毫不遮掩投向陈元,自然让围观的人们明白这是对上了。
“这不是黄兄吗?”一个坐在西角桌子的中年文士出言打破寂静。此人遥遥对那名‘黄兄’拱了拱手,显然与那‘黄兄’是认识的。
“赵兄。”黄德拱手回礼,一派大方儒雅之态。
与此同时,陈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姓黄的,你什么意思?!”
黄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我不过是说有些人大言不惭,难道陈贤弟以为我是在说你?”
此人言语姿态无不显示一种刻意,嘴里说着让陈元不要误会,可态度却不是那么回事,颇有些讥讽的意味,尤其那句‘贤弟’,阴阳怪气的,恐怕是个人都忍不了。
果然陈元被激了,当即要离座要去与他争辩。
顾青砚一把拉住他,并摇了摇头。
“顾贤弟,我与他有些旧怨,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你。”陈元脸色难看道。
这旧怨如何,顾青砚自是不知,只是他观那位‘黄兄’,面相尖酸带着几分刻薄,此番又故意找茬,无疑是个小人。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再说不过一两句口舌之争,倒不必节外生枝。
且黄德讥讽了陈元后,便与那位与他搭话的中年文士说起话来,不管是不是故作姿态,总之陈元已经失了先机,失了先机再去辩论,不管辩不辩得赢,已经落了下层,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顾青砚压低声音,将其中道理言语简练对陈元点破,陈元也不是听不进人言的,当即坐了下来,点头道:“顾贤弟说的是,愚兄倒不用与这小人计较一时长短,等这茬过了……”
至于这茬过了会如何,陈元没有说,顾青砚也没有问,倒是与他们同桌几个书生对视了一眼,凑趣的一人搭一句话,算是把这茬越过去了。
而另一头,黄德见陈元非但没过来与他争辩,反而又坐下来一桌人说起其他别的,当即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且不说这边,随着第一队报榜之人经过,外面仿佛自此开启了序章,人声、喧嚣声、锣鼓声时而近时而远,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而打从龙虎楼经过的,已经过去了三队人,可龙虎楼至今还未‘开光’。
须知这龙虎楼在杭州城里大有名气,那些赴试的考生们家中稍微有些钱财的,首先就是落榻龙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