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 第18章

作者:归去闲人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阿嫣原本闷头舀了肉羹吃,听了这话差点被呛到,捂着胸口轻轻咳了起来。

  什么意思,让她来奏乐娱亲?

  王妃的差事这么多吗?

  旁边武氏见状,忙抚她后背顺气儿,上首老太妃却暗自笑了。

  她其实听仆妇们说过,楚氏的陪嫁里有架箜篌,偶尔会在屋中独自抚弄。只不过楚家早已败落,能将楚嫱养得那般愚蠢任性,她能好到哪里去?瞧她素日寡言胆小,这会儿又呛成那样,定是心虚怯场,惊着了。

  这般做派,实在上不得台面。

  先前外孙女因她受了委屈,如今让她登台给外孙女做个陪衬,老太妃自然乐意。

  遂命人顺道将库房里的箜篌抬来。

  旁边秦念月适时卖乖,甜声道:“原来表嫂也通音律,可真是让人期待。教我的申先生是魏州名家,是外祖母花重金请来的,回头表嫂若有兴致,该多来坐坐,咱们一道请申先生指点,还能切磋切磋。”

  她说得大方懂事,引得长辈颔首赞许。

  阿嫣却没心思跟她斗嘴皮,只在心里将谢珽骂了一通,敷衍道:“我也只是略懂皮毛,多谢表妹好意了。”

  秦念月心中暗哂。

  申先生的名声在魏州是响当当的,她那手琵琶深受先生夸赞,自然远超只偶尔抚琴自娱的楚氏。表哥犯懒将楚氏推出来敷衍差事,倒是歪打正着,给她送了个垫脚的。

  秦念月颇为自得,待琵琶取来,弹得格外用心,果然博了不少夸赞。

  而后,便轮到阿嫣。

  她嫁来谢家未久就跟秦念月闹了龃龉,哪怕有意压着,各房耳目互通,其实都知道了消息。此刻各展所长,秦念月的琵琶算是珠玉在前,众人面上不提,心中难免暗自比较。

  阿嫣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既被谢珽推到台前,哪怕对他的自作主张满心怨念,终得全力以赴,坐到箜篌旁边。

  厅外清辉洒满,灯笼照耀的湖上涟漪微漾。

  她抬指微勾,先试了试琴弦。

  箜篌倒是件佳品,吴丝蜀桐,雕镂金翅,其音清越柔美,极衬今晚的中秋月色。

  阿嫣轻轻吸了口气,将满席目光尽皆屏去,徐徐弹奏。

  她今夜穿的是从京城带来的葱白绫衫,浮花堆绣,纹饰雅丽。上等的薄绫在月下光华隐约,彩裙曳地,披帛婉约,衬着云鬓娇颜,只觉神采摇漾,仙姿高华。纤嫩的指尖在丝弦间轻挪,一勾一抹,无不悦目。

  席上谈笑渐息,只剩空灵清澈的乐声入耳,如花咽娇莺,美玉漱泉。

  谢珽脸上浮起讶色,静静地看她。

  直到最后一抹音调漫入云霄,席上除了稚童低语,旁人都鸦雀无声。

  阿嫣吐了口气,轻轻理袖。

  掌声便在此时自敞厅东面的暗影里传来,她愕然侧目瞧去,就见一位年约三十的男子款步而来,含笑抚掌。他的身姿与谢珽相仿,却少了慑人的冷厉威仪,一身白衣踏月而来,磊落洒脱,却不失英武飒爽——正是在外巡边,连夜赶来的谢巍。

  阿嫣猜出他身份,忙起身见礼。

  旁人方从乐调中回过神,见谢巍回来了,忙欣喜来迎。

  谢巍抬步入厅,笑得爽朗,“珽儿好容易娶妻成家,我可是快马加鞭将各处赶着巡完了,赶来赴中秋宴的。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见这样好的曲调,这府里已许久没听见箜篌了。”

  他朝老太妃等人见礼毕,寒暄了两句,便又瞧向阿嫣,“王妃这箜篌弹得实在精妙,又是这样小的年纪,莫说魏州,就是整个河东都寻不出第二个。不知师从何处,莫非是个隐世的高人?”

  阿嫣被夸得不好意思,谦虚笑道:“是长辈所教,三叔谬赞了。”

  “这可不是谬赞!方才我原想早点露面,却因听了你的箜篌,怕搅扰错过这等佳音,才等到你弹完的。”

  谢巍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受命统率兵马时雷厉风行,不逊老王爷当年的英姿,得空闲居时却诗酒听琴,甚是潇洒。他长在王府自幼修文习武,没太多空暇磨炼音律技艺,这两只耳朵却极刁钻,一段听罢便知高下,就连秦念月口中的申先生都钦佩不已。

  此刻他满口赞赏,且众人方才亲耳所闻,知阿嫣的音律才华深藏不露,不免让谢巍品谈。

  满桌目光皆汇向了箜篌。

  秦念月咬牙赔笑,几乎扯断手里的锦帕。

  谢珽却没怎么插话,悠悠目光不时投向阿嫣酒后醉红的脸颊,看到烛光下她醉眼如波,于欢笑中偶尔流露孤独。

  ……

  这场夜宴热闹到子时方散。

  阿嫣头回在外过这样团圆的佳节,虽在人前竭力含笑,心里到底有些难过。甜酒一杯杯喝下去,不知不觉间,竟将两壶都喝尽了。她的酒量只是凑合而已,喝十来杯自是无妨,两壶陆续入腹,难免有些醉。

  宴散后各回住处,被清寒的夜风一吹,酒意涌上头,脚下便虚浮起来。

  即便丫鬟搀着,也是东摇西晃。

  谢珽没想到她喝甜酒都能醉成这模样,实在看不下去,便伸手将她兜住,吩咐玉露,“回院里找个春凳抬回去,别崴了。”

  玉露应命,忙回春波苑叫人。

  今日阖府家宴,为免随从多了杂乱,晚辈们都只带一个随从,阿嫣没想到会喝醉,也只带了玉露。

  她一走,就只剩夫妻独对。

  阿嫣从没这样醉过,脑袋里晕乎乎的不怎么管事,瞧着搀扶她的换了人,抬目扫见谢珽的脸,立时不满嘟嘴道:“我要玉露,不要你搀。”素日的忌惮谨慎被酒意淹没,她试着甩开他,嘟囔道:“走开,你不是好人。我要回家,去找元娥。”

  说着话,闷头抬脚就要往旁边树丛里走。

  可惜脚下虚浮不辨方向,晃得厉害。

  谢珽头疼地扶额,怕她当真醉后崴了脚,心里挣扎片刻,终是躬身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回院。

  怀里的人起初还不乐意,没走两步就安静了,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像是温顺又安静的猫。

  须臾,颈间传来湿热的感觉。

  谢珽知道那是她的眼泪,不由脚步稍缓,低眉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我想家了。”

  阿嫣吸了吸鼻子,声音柔软而委屈。

第20章 训人 训起人来也有模有样的。

  阿嫣在谢珽怀里想家掉眼泪的时候,照月堂的暖阁中,秦念月也正靠在老太妃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她觉得很委屈。

  上回见责于谢珽委实是她始料未及,这阵子便格外乖觉,欲博回好感,今晚这场夜宴也是她图谋了许久的。

  自幼长在王府,秦念月知道不少府中秘事,也清楚谢珽的性情。楚氏终归是皇帝赐的,除了舅母昏头照拂,谢家没谁会真拿楚氏当自己人,谢珽更不会。佳节团圆,她只消借这曲琵琶哄得长辈开心,再借酒说几句委屈软话,自可化解谢珽对她的稍许芥蒂。

  她已苦练半月,指尖都快破了。

  琵琶弹完之后满厅欢喜,她只消等楚氏相形见绌,自能令谢珽心生赞许,而后借机行事。

  谁知楚氏会一鸣惊人?

  谢巍骤然回来,将那首箜篌捧上了天,后半段宴席里,众人都听他评点箜篌、讲述巡边时的种种事情,竟再未提及她的琵琶。

  隔着长案,她更不好接近谢珽。

  一切都白费了!

  秦念月满怀期望落空,苦闷喝了不少甜酒,想着满腔心事无人做主,自己争取时还屡屡碰壁,愈发觉得伤心。回到住处后,便扑在榻上抽泣不已,眼睛都哭肿了。

  丫鬟着慌,赶紧去请老太妃。

  老太妃还没歇下,听外孙女哭得伤心,估摸着大约是团圆夜想念亲人了,忙赶来看望。见她双眼哭红,鼻涕泡都出来了,忙心疼地擦拭,柔声道:“外祖母在呢,快别哭了。宴上瞧着你也高高兴兴的,这是怎么了?”

  “外祖母!”秦念月扑进她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老太妃原就思念亡女,被她这么一哭,眼泪也跟着掉落,哄着她道:“有什么事你就同我说,外祖母是最疼你的。”

  “我只是羡慕。”

  秦念月贴在老太妃怀里,几乎泣不成声,“表兄弟都父母俱在,阖家团圆,就连珽表哥都对表嫂那样好。我如今唯有外祖母能依靠,还不知往后会落到怎样的人家,实在是害怕。”

  “放心,我自会挑最好的儿郎给你。”

  秦念月哽咽,“得是我中意的。”

  “这是自然,终身大事上绝不会委屈你。”老太妃说罢,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下,还是问道:“月儿,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了?”见她抽泣不欲,稍露羞赧,竟是心中一喜道:“是哪家的儿郎?若品行家世都好,外祖母定给你风风光光的送嫁。”

  “他自是世间最好的男儿,谁都比不上的。”秦念月含泪抬头,试探着道:“外祖母,倘若他已成家了,我又……”

  “不成!”老太妃立时打断。

  见她泪落得更凶,老太妃心疼之极,脸色却肃然了些,道:“你母亲的事,我都仔细说过。当初她怀着你生产艰辛,那狗东西却被贱人勾走了魂,吵架和离,什么都不顾了,才让你母亲忧郁成疾,不慎战死。我这辈子最恨那等贱婢,月儿,你可不能胡来!”

  “你母亲是当朝仅有的女将,性子何等骄傲。好容易留下你,我绝不会看着你犯糊涂自降身份,为人侧室。”

  这话说得重,分明是划出底线。

  秦念月窥出她的态度,一时间只觉无助,听老太妃问起她中意谁,就半个字都不肯多说了,只泣涕涟涟的哭着说思念亡母。

  心底里亦发愁了起来。

  先前谢珽忙于庶务,她又年未及笄,便按兵未动,以为到了岁数外祖母自会做主。谁知平地起惊雷,皇家竟会砸过来婚事?事已至此,外祖母都不肯帮她,若想留在府里,唯一的盼头就是楚氏腾出正妃之位,而后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这种事谈何容易?

  但从小到大,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要她退而求其次这种事,嫁给外头的俗夫,实在是不甘心。

  秦念月想着前程,哭得愈发伤心。

  ……

  春波苑里,阿嫣这一夜睡得倒踏实。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从宿醉中醒过来,软着手掀起帘帐,玉露立时赶过来,温声道:“王妃醒啦?昨晚醉得厉害,身上想必难受得很,再谁会儿吧?”

  “王爷呢?”

  “想是要处置军务,一大早就走了。”

  也对,谢巍连夜归来赴宴,昨晚尽顾着叙亲情了,今早必是要详细禀报军情的。

  阿嫣揉了揉双鬓,回想昨夜的事,有点儿犯懵。谢巍踏月回府,连声称赞的事她都记得,后来却渐渐模糊了,连怎么出厅回住处的都想不起来。散着头发穿鞋换衣时,便问随行的玉露。

  玉露忍不住笑了,“昨晚王妃喝醉,路都走不明白。殿下瞧不过眼,让奴婢回来取春凳。奴婢带人赶过去的时候,王妃坐在和春堂外的靠椅上,倚着王爷的腿都快睡着了。王爷还说,王妃闭着眼还能走路,真有本事。”

  “我没弄脏他衣裳吧?”阿嫣心头微紧。

  听说人喝醉了会吐,不知她可曾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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