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微风吹动廊檐下悬挂的红灯笼, 红色的光芒摇曳,越发添了盈盈的喜气。
慕容凤枕喝了七八分醉, 知道自己若是再喝下去就要丢人了,便借口解手退了出来。
被夜风一吹, 酒力发作, 他的脚步不由有些踉跄。
旁边的一个小厮赶忙上前来扶着, 殷勤地问道:“表少爷您怎么样?小的扶你回屋休息会儿?”
凤枕将他推开:“不打紧, 待会儿再回来继续喝。”
小厮只得退后,眼睁睁见凤枕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了。
凤枕独自一个人走了半晌, 毕竟已经半醉,加上夜间,眼神迷离的竟不知道了哪里。
只觉着周围没人, 静悄悄地,他打了个哈欠, 左右看了看, 喃喃道:“这会儿该去闹闹洞房才是……”
冒冒失失地又过了一重院子, 不料沿墙边正也有两个人走了来, 猛地看到拱门口走出一个人, 都吓得止步。
其中一人低呼出声, 却是个女子声音。
凤枕听在耳中, 微微定睛看去,偏偏灯光细微,模模糊糊只看着眼熟, 他便唤道:“是……锦儿?”
对面的女子也发现了是他,微微摆手示意身边的丫鬟后退,她自己走上前来问道:“表哥喝醉了?是我。”
凤枕这才听了出来:“是惠儿啊。”
这来的正是二姑娘白蕙,她点点头道:“三妹妹还在陪太太没回来,表哥不是在前面喝酒吗?怎么又进来了?”
慕容凤枕嗤地笑了声,道:“可笑那些人都惧怕你大哥,竟连个洞房都不许闹。我偏要去闹一闹,看他能怎么样。”
白蕙知道他是喝醉了说些赌气的醉话,便苦笑劝道:“这又是何必呢。大哥本来早就该成亲了,偏偏一波三折,如今好不容易娶到了嫂子,自然该让他们安安稳稳的……所以老太太才特意叮嘱不要叫格外闹着他们,你要是去,太太知道了也不会喜欢。”
凤枕闻言仰头看天,今晚上并非满月,只很瘦的一点月亮挂在天际,看着有几分孤零零的。
只是凤枕知道,这多半是自己心境如此的缘故,毕竟整个侯府可正欢天喜地着呢。
他慢慢吁了口气,道:“是啊,大表哥可真是一波三折,终究抱得美人归,看到他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
白蕙当然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她也有自个儿的心事,此刻听凤枕大发感慨,二姑娘的心噗噗跳快几分。
淡淡的月光下,凤枕本来出色的眉眼越见俊美秀丽,白蕙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道:“表哥又何必羡慕大哥呢……你自个儿、难道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凤枕闻言回头:“你说什么?”
白蕙脸上发热,低头道:“我是说表哥的终身大事……或许也该定下来了,难道你、心里没有中意之人吗?”
凤枕看着她半是羞涩的模样,这若是放在以前,他很清楚自己此刻会怎么回答白蕙,毕竟那些撩拨引逗的话语他可是信手拈来。
但是此刻,凤枕竟不愿意再说那些听似甜言蜜语、实则毫无任何情意的虚伪的话。
他看着白蕙,微微一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二妹妹,我可不是个良人啊,你自然也知道。”
白蕙一怔,她的唇有点发抖:“表哥……”
凤枕看她欲言又止,便不等她说出来就截断了:“而且如今我并不着急成家,毕竟、玩儿还没玩儿够呢。”
白蕙的脸还没来得及红透,就已经又开始转白:“你、你……”
“跟你说了我不是良配,”凤枕凑近几步,无心冷血地笑说了这句,又看看天色道:“今晚上良辰美景,我孤家寡人的未免太可怜了,不如出去看看我的相好们得不得闲……”
他说完之后,哈哈一笑,背着手往外走去。
身后白蕙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几乎站立不稳。
幸而她的小丫鬟察觉不对,忙跑上前来扶住了:“二姑娘你怎么样?”
原来白蕙一直喜欢慕容凤枕,可以说从数年前第一次见就留心了,只是凤枕却对她似有意似无意,弄得白蕙不知所措。
今晚上本是要借机表白,看看凤枕的心意,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得了这么一番应答。
白蕙悲愤心酸,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想哭,又觉着不便在这个日子里落泪。
身旁的丫鬟见状不忍,便轻声道:“姑娘,表少爷便是这样的性子,你还是别白白用心了吧。”
白蕙忍泪点了点头,又怕这会儿给人撞见,便道:“回去吧。”
两人正要回院,谁知才迈步,就见到一道身影极快地从面前掠过,却把白蕙吓得猛然止步,她身旁的丫鬟也愣愣的:“那是、那是谁?”
白蕙忙定睛去看,那人影已经远去不见了,她心惊肉跳:“怎么、看着像是钗儿妹妹……可是……必然是我看错了吧。”
原来白蕙惊鸿一瞥,见那身影倒像是金钗儿,只不过如今钗儿自然是在洞房,怎么会只身一人跑出来。
她身后的丫鬟也狐疑不定,闻言宁肯无事,便附和道:“是是,必然是看错了。”
且不说白蕙跟丫鬟两人暗中惊疑,只说凤枕晃来晃去,终于出了侯府。
侯府门上的人笑问表少爷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凤枕倒也有数,便笑道:“用你们多嘴问,好好招呼客人吧。”
他翻身上马,打马往前而行,才过侧角门,就见有道身影急掠了出来。
凤枕吃了一惊,忙勒住马儿!
他本以为又是什么不速之客专门挑在这个日子过来捣乱,正要出手追拿,谁知身形才动,就发现那人竟不是什么刺客之类,赫然正是金钗儿!
只见钗儿的头发只用一根钗子挽着发顶,身上也是简单的一件家常袍子,粗粗系着腰带,她因为也察觉旁边有人,正拧眉看过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各自诧异,凤枕先脱口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金钗儿柳眉蹙紧,看见他便道:“我有一件急事要去做,你要去哪儿?”
“什么急事?”凤枕先问了声,又道:“我、呃……没事,我……”
当着她的面,他居然不敢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去找相好。
只是凤枕还没说完,金钗儿便道:“既然你没事,那你就回去帮我先照看着白大哥。”
“什么、什么?”凤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今儿晚上可是你们两个的洞房花烛夜,你去在那里,却叫我去照顾他?”
“让你去就去!”金钗儿不由分说地喝道:“你去了就知道。你的马儿借给我!”
凤枕呆呆地翻身下马,见她走过来才忙拦住:“等等,你到底话说清楚,你要去哪儿?”
他总算是从酒力跟失意交加之中寻回了一丝清醒:“是不是有危险?”
“如今是白大哥有危险,”金钗儿寒声道,本来娇俏秀美的容貌此刻在月光下竟是冷若冰霜:“我要……去找一个人。”
她说着便勒住马缰绳,动作极利落地翻身上马。
凤枕本来不明所以,等看到她的这个动作,他的眼神一变,立刻又握住缰绳:“你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金钗儿人在马上,俯视着凤枕道:“是!”
然后她的目光往侯府大门口看了眼,那里正在送几个客人,一团的欢声笑语。
金钗儿深深呼吸,对凤枕道:“今晚的事情不能给人知道,所以叫你去照看白大哥,也向外头隐瞒着,我……会尽快赶回来,若是……”
这句话她没有说完,只道:“拜托啦!”
说完后金钗儿一抖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肚子,一人一马嗖地向前奔去!
凤枕揪着心,还想再拦住,却已经迟了,望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眼前,他心急如焚,既想着不能让她一人只身犯险、想赶紧追上去,可又想到金钗儿的叮嘱,又不放心侯府里的白梼。
左右为难,凤枕只能一跺脚一咬牙,先回侯府去看白梼的情形。
且说金钗儿飞马急行,却并不是往别的地方,而是向着东厂而来。
这平时里大白天的都人迹罕至的地方,到了晚间越发如同森罗殿一样令人望之生畏。
所以门口的侍卫在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响的时候,心中很是纳罕。
定睛看向前方,不多时,只见高头大马载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疾驰而至,在侍卫们上前喝问的时候,那女孩子已经轻盈地从马背上跃了下地。
她抬头看着头顶上那再熟悉不过的牌匾,心底浮光掠影,都是往昔不愿意回忆的所有。
如果可以,她不愿碰触,更加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地方。
但是偏偏造化弄人。
金钗儿淡淡说道:“我要见冯提督。”
今晚上冯英并未进宫,恰好就在东厂。
他仿佛有一种预感,今夜一定会不太平。
果然,当门上来报说十七回来了的时候,冯公公阴测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她终于回来了。”
很快,金钗儿、也就是十七从门外走了进来。
冯公公坐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十七啊,今晚上不是你跟威远伯的洞房花烛夜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金钗儿直直地看着他:“是不是你让十四对白大哥下蛊的?”
“下……蛊?”冯公公脸色微变:“你说十四对威远伯用蛊了?”
金钗儿道:“你不知道?”
“原来、你是兴师问罪来的,”冯公公笑了声,道:“我确实不知道。”
“东厂之中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事?”
冯太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十七,你离开的时间虽不久,但这儿却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十四,你大概不知道吧。”
“他怎么了?”
“他成了东厂的反叛。”冯太监的脸色冷了下来:“自从义父因为你的失踪而迁怒于他后,他就反了。”
金钗儿深深呼吸,心中想起的是十二在侯府说过的话,以及昨儿跟十四相见的情形。
她按捺五内俱焚之意:“你因为我的失踪而迁怒十四哥,为什么?你做了什么?”
冯公公森森地笑了两声,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想让他以后在宫内走动罢了,就像是义父一样,这有什么不好的?他把你丢了,本来该杀了他,这样处置已经是我疼他了。”
金钗儿起初还不太明白,听到最后,她猛然一震:“你、你把他……”
“呵呵,”冯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好像也很惊讶,怎么着,就算他是个男人,你不是也不喜欢他的吗?你若喜欢,就不至于要只身一人离开了。”
金钗儿的双手攥的紧紧的,巨大的震惊几乎让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在察觉白梼的举止有异之时,立刻想起昨日十四留下的那个“礼物”。
东厂所训练出来的这些人,多半都各有所长,比如十二的轻身功夫无人能及,神出鬼没,擅长追踪,而她却最擅用针,能救人,也能杀人。
至于十四……他所能的,是蛊。
金钗儿不知十四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但她却很清楚十四的能耐。
侥幸的是,白梼的耐力比平常人要强上百倍,但就算如此,他也绝抗不过体内的蛊毒发作。
而蛊,远比药更猛烈千百倍,痛苦自不必说,就连钗儿都没有十足把握,毕竟若不是下蛊者,其他人动手,很可能引发蛊毒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