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半晌,慕容夫人才道:“你说的虽有道理,不过、不过外头的事是正事,难道家里的子嗣就不是天大的事了?总之我去开口,跟你不相干,他要是敢怪罪你,我也不许,我自然给你撑腰呢。”
金钗儿这才勉强答应了似的,只是在低头的时候才微微地笑了笑。
这夫人……其实也是挺好哄骗的嘛。
慕容夫人说完了此事,正要让钗儿先回去歇息,突然丫鬟紧急从外跑了进来:“太太,大事不好了!”
夫人怒道:“慌什么?只说是什么事。”
丫鬟道:“有人、有人从外头来封住了府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什么?”不等丫鬟说完,慕容夫人惊得站起来:“谁敢封住白府?”
那丫头面无人色的:“据说是东厂的人,这会儿大概已经进来了!”
“东、东厂?”慕容夫人的脸色也变得雪白。
如果是别的衙门的人,她自然不怕,可是东厂这种人见人惧鬼见鬼愁之处,就算是朝中官员听闻都要抖三抖,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撑得住?
“侯爷呢?”才问出口,就差点咬了舌头,镇远侯已经离京四五天了,去外省公干,而白梼此刻偏也不在家。
正有些慌乱无主,却听钗儿道:“太太不必着急,就算是东厂上门,也未必有事,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先乱了阵脚。为今之计是快先去稳住老太太,不要让那些粗人惊扰了老太太。”
一句话提醒了夫人,她忙扶着丫头出门。
出了门才要走,又回头看钗儿道:“你不要一个人呆着,也跟我来。”
钗儿镇定自若,道:“太太不必担心,我先去看看二姐姐跟三妹妹她们,稍后就去。”
慕容夫人见她丝毫不慌,而在这危机之时竟还想着姊妹们,心中一动,便向着她点头道:“小心些行事。”
钗儿见夫人已去,这才迈步出门,只是她并非往后宅,而是往前厅去的。
第61章 撕破脸
此时前来侯府的确实是东厂的人, 其中为首的还是钗儿的熟人,就是十二。
前头少楼因听说了消息,早早跑了出来, 父亲跟兄长都不在家, 少楼又从无这般经验,早已经不知所措, 只硬撑着挡在府内众管事之前。
钗儿刚到侧厅,就听到厅内是十二的声音, 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公子, 你年纪还小, 只怕不晓得东厂办事是什么规矩, 你听我一句好话,不要在这儿自取其辱, 且听话乖乖地退到一边去,省得我叫人动手,那些人都手粗, 若伤了你就不好看了。”
少楼颤声道:“我当然知道东厂……只是如今大哥不在家里,容不得你们乱来……”
十二哈哈地笑了几声, 犹如夜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尖笑:“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嫩娃儿。”
少楼听他屡屡口中轻薄羞辱人, 几乎按捺不住:“你、说什么?”
十二笑道:“哟, 还生气了呢, 小公子你大概真不晓得镇远侯府如今的处境吧。”
才得意洋洋说到这里, 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既然知道这儿是侯府, 又是什么人敢在这里乱叫狂吠。”
十二眉头一皱, 蓦地回头。
门口处本有几个东厂的锦衣卫的,也早看到了钗儿从厅侧走来,其中两人上前便要喝止, 却给领头之人拦住。
原来那为首的小头领是认得钗儿的,知道她是三爷的心腹,虽不晓得为何出现在这里……但三爷行事神出鬼没,谁知道有什么玄妙安排。
因而,当然不敢造次。
少楼见钗儿走了出来,心中一暖,同时眼中又有泪光闪现,竟不顾在场众人,先拔腿跑到了钗儿身前:“姐姐……”
他毕竟是没经过风浪的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在钗儿跟前,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家长一般。
金钗儿拍拍他的手臂道:“别哭,你哥哥没回来,可还有我呢。”
话很简单,但她的声音平静笃定,轻描淡写,让少楼的心情不知不觉得以平复。
十二的目光扫来扫去,终于揶揄地笑道:“怎么了少夫人,您过来抛头露面怕是不合适吧?”
金钗儿望着他,沉声道:“叫他们立刻停手,要是惊动了里头的女眷,就不好收场了。”
十二挑眉,很想不到她竟会这么说,而且如此镇定的模样。
他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我自然不是自作主张,乃是奉命来的,就算有惊动也是公务在身,少不得得罪了。”
少楼正要着急开口,却给钗儿拦住。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你知不知道今儿派你来的缘故?”
十二脸上的笑容收敛,他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金钗儿轻声道:“你自恃聪明,但在冯公公眼里看来你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你真以为威远伯是能轻易给撼动的人?如果事情不如你所愿,你猜冯公公会怎么处理?他当然不会担干系,至于奉命而来的你嘛,会如何?”
十二差点退后,心头一阵阵寒意掠过,他咽了口唾沫,勉强嘴硬道:“不必挑拨离间,危言耸听……今日的公务是、兹事体大,就算是威远伯也不会逃脱。”
金钗儿仍是不急不躁地,淡淡道:“所以说,你真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十二屏息片刻,终于抬手一招。
门口一名统领疾步而入,十二低低地同他说了两句话,那统领领命而去。
“你最好不是在危言耸听。”十二盯着金钗儿,又左顾右盼片刻,就往旁边偏厅走去。
金钗儿转头对少楼道:“等着,稍安勿躁。”自己却跟着十二入了偏厅。
少楼心中纳罕之极,一边留神偏厅,一边转头看门外,却见那先前领命的统领正低低道:“即刻传令,叫他们、勿要惊动……”
少楼眼前一亮。
那边十二同金钗儿进了偏厅里,十二皱眉忖度片刻,对钗儿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在冯公公面前并不讨喜,今儿派我来干这个,我还以为是高看我呢。原来也可能是另有用意。”
金钗儿说道:“你知道就好。”
十二冷笑了声:“我知道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能抗命?我又不是十四……”说到这里,他的眼珠转动,半是试探地说道:“十四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
钗儿道:“我虽知道,却想你告诉我详细。”
十二吁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详细?”
“所有,”钗儿脸色肃然,隐隐还透着几分冷漠:“十四哥为何会死。来龙去脉的所有!”
十二看着她凝重之色:“你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真的要替他报仇?那可就难了!”
“就算难如登天,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钗儿仍是淡淡然的,“你只管说你知道的,我要听实话。”
“实话,”十二冷哼了声:“实话就是,他太蠢了!”
这件事情,十二当然清楚。
十四信了金凤儿是真心要跟他走,故而中了埋伏,落在了冯英手中。
东厂对待叛徒向来是手段残忍,将他关押在不能蹲坐、且壁上都是利刃尖刺的立笼里,不到半天,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他们就是想让十四慢慢的极痛苦的死去,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惨状,这样才能警戒东厂之人切勿叛逆。
“那个跟你相貌一样的丫头,却比你心狠手辣多了,十四竟生生栽在她的手上。”十二的语气有些讥诮,却又道:“不过,应该也是她手段了得,不然十四明明已经被义父……”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钗儿抿着唇,目光幽幽地盯着十二,只要他敢说一句对十四不敬的话,她就要立刻动手了。
谁知十二甚是狡黠,竟看出了钗儿的敌意,便一笑道:“其实公公对他也不薄,公公曾说,只要他肯求饶认错,就发慈悲给他一个痛快,谁知那个小子到死都很是嘴硬,竟是一声不吭。”
纵然只是听着而已,对钗儿而言,却像是有人拿着铁蒺藜在心头上砸来砸去,她不想去想象十四遭受的折磨,但却忍不住总是会想、会在心里闪出那些场景。
且更加叫她意外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害死十四的罪魁源头,竟然是金凤儿。
惊,气,怒,恨……甚至还有说不清楚的愧悔跟自责。
她的头甚至都开始隐隐作痛。
十二看她脸色不对,便道:“我劝你别动那个心思,哦对了,恐怕也动不成的,经过这次后,只怕白梼都护不住你了。你还是趁早想法儿,别让自己落的跟十四一样下场吧。”
说到这儿,外头有锦衣卫来报道:“大理寺有人突然要硬闯进来,已经在门口动了手。”
十二心头一动,喃喃道:“是他……”
他看了眼钗儿,见她仿佛还有些神不守舍,便又道:“总之你们能过了这关再说吧。”说完后他急急地往外走了。
十二离开后,少楼见无人管他,忙跑进来:“姐姐,他跟你说什么了?”
钗儿心里的难过已经似巨浪排空,无法形容了,但却怕情绪外露会吓到少楼,因此道:“没事,不必担心。”
少楼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要出动锦衣卫呢?”
钗儿想了想:“是朝堂上的、很快就会弄清楚。”
虽然她并不愿显露出来,但少楼仍是看出她的神情不对,竟不敢再问,便道:“不过,刚才我看到外头那些本来要四处查抄的人都停了手……对了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钗儿缓缓调息,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刚才、他们说什么大理寺”
少楼忙道:“他们说大理寺来了人,门口动了手,我猜是慕容表哥。”
钗儿喃喃道:“是了,应该就是慕容凤枕。”
少楼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仿佛想亲自出门去看一眼,但隐隐看到锦衣卫们的凶神恶煞之态,却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喃喃道:“大哥到底去了哪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侯府门口。
十二赶到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已经把慕容凤枕跟大理寺的一名差官团团围住。
旁边正有人把躺在地上的伤者扶了起来。
十二赶到近前,示意众人停手,他成竹在胸地笑看着凤枕:“慕容少卿,这么快又见面了。”
凤枕之前曾跟十四一起打退过十二,如今十四已经没了,他对于十二自然没什么好感。
何况在这样的危急之时。
慕容凤枕却也同样笑道:“原来是您大驾光临,却不晓得今儿是为什么封查侯府?”
十二说道:“我也是奉命行事罢了,具体缘由,只问东厂,不过东厂可只听命于皇上,不知少卿有没有这个胆子去问皇上?”
两个人都是笑吟吟地,远远地看来,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两个好友重逢正热络寒暄呢。
哪里知道话锋底下都是雪亮的刀锋。
慕容凤枕在得知东厂之人往镇远侯府的时候,就知道出了大事,但仍是义无反顾地带着人赶来,就是怕白梼不在府内,整个侯府给人趁虚而入。
虽然口口声声说侯府不是自己的家,但一想到会无故毁于外人之手,却是怎么都不能忍的。
毕竟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对他关爱有加,另外白蕙白锦……还有钗儿,都是他牵挂之人。
就算明知道得罪东厂的下场是何等可怕,但当务之急,也顾不得多想了。
听十二说完,凤枕呵呵笑道:“我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只是担心府内女眷给惊吓所以过来查看,谁知东厂的兄弟误会了我,言差语错便动了手,其实非我所愿。不过我也算是侯府之人,不知可否让我进内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