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雨眠
“我随他们回京。”云水说。
帐中有人送了一口气,有人愤愤地跑到他身边劝他,他转身往外走去。
……
夜半,云水躺在营外的草地上,手枕在脖子后,遥望星辰密布的苍穹,星星连成的线仿佛一张娇俏的笑颜,那笑颜在对他招手,耳畔好像也响起了姐姐柔媚的笑声,他也不禁对着繁星笑了笑。
第95章 送别 去送别吗
银白的月光洒在平原上, 云水躺在草地上,边境的杂草结实而干燥,咯得背痒痒的。草地上有萤火虫在飞舞, 蟋蟀在草丛中交.合发出嘶嘶的鸣叫。
云水不太愿意这样离开,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能力的, 他的能力不止在宫中小打小闹的争斗中能够发挥,在万军对垒之时,在突逢险境之时,他也能够发挥武艺与智谋。
在边境这些日子, 他享受了骑马纵横的快.感, 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以及拼搏杀敌之后被重用的喜悦。
皇叔知人善用, 但他底下的人却明显的形成了两派,一派是知晓他真实身份而跟随他的前朝旧臣, 一派是他在边关时发掘的人才和武将,两派如今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但张干没了之后, 这种平和还能维系多久?云水想帮助皇叔,将边关的势力一举拿下之后, 再东征殷牧昭。
空中的萤火虫发出绿莹莹的光芒, 与苍穹璀璨的星河交相辉映。他在边关的这些日子, 得空了也经常给姐姐写信, 可惜信都石沉大海, 了无音讯。他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他很想她。
那种思念比之在马厩之时,更加刻骨铭心。曾经是想再见她一面、不想她忘记自己的执念,如今是深爱却不得相间的思念, 这种思念像是一株绿色的藤蔓,藤蔓在他的胸腔中,随着不得相见而成长,如今藤蔓的枝条已将他的心层层叠叠的包围,每每想到她,藤蔓便缠得更紧,勒得心口生疼。
边境白日炎热,到晚上的时候,风却带着一点凉意拂过他的面庞,像是温凉的水。
他担心她在神石寺寂寞,也担忧她的身孕。本以为会尽快结束的争斗,拖到如今皇叔与张干依旧你死我活,难分胜负。
云水想起在宫中的那些恬淡岁月,每天早上起来便会看到姐姐带着几分起床气梳妆打扮,每天夜里她裹着被子安稳入睡,她偷偷看春宫话本的时候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娇俏可爱,她出席宫中晚宴时盛装打扮后的模样得意洋洋……一张张生动的俏颜在面前浮动,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想起在轻纱飘荡的床榻上,她兴奋地扑进他怀中,彼此唇舌若即若离,喁喁低语,掌中的软玉是直触心底的柔软,耳畔缠绵的呼声似黄鹂的清啼,时而高昂,时而低吟。她会泪眼婆娑地责怪他不懂温柔,却又紧紧地搂住他,让他睡在身边不要走……
云水听到耳旁响起脚步声,警觉地醒来,橘红的晨光刺破云彩,东边的朝阳缓缓升起,他本觉得帐中太过燥热,所以来草地上吹吹风,想想事情,没想到竟然在草地上睡了一夜。
他低头看着身体,小腹温热,一些难以言喻的湿热感觉让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对着寻找他而靠近的士兵说:“你们先回营地吧,我马上过来。”
……
林绿萼迎着朝霞走进披香殿中,檀欣推开了房门,温雪将食盒摆在桌上。
燕语然坐在地上,在黑夜中痛哭了一夜的双眼布满血丝,朝阳射进眼中,她用双手遮住霞光,愤恨地低语:“怎么,来看我笑话吗?”
檀欣端来圆凳,摆上牡丹纹的软垫,林绿萼悠悠坐下,盯着她:“那不然呢。”她对温雪示意,温雪将食盒打开,将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糖糕、糖蒸酥酪放在德妃面前的地板上。
“呵。”燕语然也不客气,拿起糖糕便放进嘴里,冷哼着说,“正好饿了。”
“听闻你昨日打翻了毒酒,哭闹不止,不愿服毒自尽。淑妃替你求情,让皇上宽容了一日,许你忏悔己过,今日再死。”林绿萼叹了一声,“也好,这样我能送你一程。”
“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你恨我就罢了,为什么要害杨昭仪、宁昭媛、梁婕妤。”
燕语然吃了糖糕,又端起糖蒸酥酪,舀了一勺放进嘴中,哼哼笑道:“宁离离和梁珍意不都是你的狗吗?打狗还要看主人,看着主人是何等让人厌恶的模样,那这狗更要好好地打啊。”
“至于杨静媛,她入宫之后分去了我的宠爱,皇上本就甚少宠幸除淑妃外的妃嫔,她比我年轻,又比我貌美,我看她活着不快活,就想帮她一把,送她入黄泉,顺便诬陷你的狗,没想到她……”燕语然不解地盯向她,往日温婉多情的眸中尽是憎恶,“她是先皇后的侄女,竟然也是你的人,你给了她多少好处,让她抛家弃族也要相助你!”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我们心中都有情这个字,所以互相吸引,你过往也有的,如今都变成恨了。”林绿萼看她坐在地上眼含热泪的模样,摇了摇头,其实她心中对燕语然是有一点感激的,若非燕语然主动来相府与她交好,她还不知自己会困在高阁中,到什么时候才想通。
可这一点感激,和之后相交多年的好感,在燕语然多番阴谋算计她之后,也化为了憎恨,两人必须做个你死我活的了结,否则彼此都不会心安入睡。
“我心中的情为什么会变成恨,不是因为你们林家吗!你此刻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让我作呕,可我拿你没有办法,你们林家只手遮天,无恶不作,迟早不得好死!”
林绿萼脸皮微颤,阴阳怪气地说:“不得好死和好好地死,人总归都是要死的,谢你吉言了。”
“呵。”燕语然冷笑,本想站在林绿萼面前,刚起到一半的身子,因久坐双腿发麻,又缓缓坐下,罢了,她抬头盯着她,依旧看到她让人烦躁地昂头姿势,“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赵夫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绿萼四周看了看,又让檀欣去把门口守着的侍卫支走,她低头小声说:“她是严娉婷,你还记得吗?前朝严国公家的嫡女,从来用下巴看人的那一位。”
燕语然脑中思绪万千,许多想不通的事一下想通了,严娉婷报复她,因她家投诚殷牧昭,致使前朝国破,“她和你不也……”她激动地拉高了嗓音,“为什么她会相助你啊?”
“她本来活不下去了,是我暗中派人救济了她,她很感激我。我告诉她你害我进宫之后,她说要替我报复你。”林绿萼低头拍着她的肩膀,“整个局都是她布置的,你中计了。”
燕语然这才知道昨天为什么林绿萼如此淡定,原来这两人早就交好,她本已干涸的泪水突然又流了出来,眼皮红红的,哀怨地看着她,“你做这么多好事,养这么多好狗,罢了,是我输了。”
“本来麻将三友中,你也是我心中不可缺少的珍贵朋友。凡事是你自己选错,也怪我父亲,怪皇上,他们害了你。我也怪我父亲,你如果将你心中的愤恨告诉我,痛意与我分享,我愿意替你出谋划策,我们一起杀掉皇上!可你却将这些事都怪到我头上,不止欺瞒坑害我,还要害与我交好的人,是你自己选错了道路。”林绿萼站起来,霞光照在她发间的珠翠上,她迈步出去。
莫公公端着毒酒进来,还跟着几个内侍,他对着贵妃点头,“今日不管德妃愿不愿意自尽,老奴都要送她上路了。”
林绿萼回头看向她哭泣的花颜,低头叹了一声,“永别了。”
走出披香殿,她扶着檀欣的手,耳旁似乎听到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她回望朝霞,说不上有多少获胜的喜悦,只有一点苍凉的无奈。
第96章 重逢 去宴会吗
转眼到了小暑, 阵阵蝉声中迎来了皇上的寿辰,这是淑妃第一次操办重大的宴会,她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 她的出身比杨氏低太多,内心总会不安宁, 时常东想西想,害怕别人拿她筹办的宴会和先皇后比较,挑剔她的不足之处。
德妃不愿毒酒自尽之后,淑妃去皇上面前求情, 她表面求情, 实则是让皇上不能放过这种诬告上位之人,又叮嘱莫公公, 若德妃不愿赴死,就强行灌毒酒让她死。她害怕德妃活着, 万一想不开招供了她,那她会落下话柄, 想要成为皇后就更难了。
杨氏死了也有六个月了, 她虽然明示暗示过皇上,可皇上却暂时没有将她立为皇后的打算。这让她不得不更加讨好贵妃与林相, 无论如何, 在贵妃的孩子出生之前, 她再不能落下一点错处, 对贵妃要尽力的关怀照顾, 万一她生的是公主呢?那林相依旧会支持三皇子继位,她也依旧能与林家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一点因德妃诬陷贵妃混淆皇室血脉而造成的误会,就让它随着德妃服毒自尽而散去吧。
淑妃想起偷看到的山林居士的卜词, 山林居士不让皇上接近贵妃,待贵妃生产之后,她要提醒皇上贵妃是天煞孤星的事,不能再让贵妃有孕,这样的烦恼经历一次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她又想到,过完年之后,皇后、贤妃、德妃、李充媛相继逝世,宫中妃嫔越来越少,除了一个不中用的赵充仪外,贵妃、杨昭仪、宁昭媛、梁婕妤四人关系甚好,她想要做点什么,难免孤掌难鸣。
淑妃不禁产生了在颜氏本家中挑选几位合适的女子进宫侍奉皇上的念头,可她家族实在没有可用之才,又想在世家贵女中挑选、培养几位能进宫替她出谋划策,拢住君心的人,但又不敢贸然向皇上提及,因去年林相多番提议充实后宫,最后也只送进来一位梁氏。
她这种时候不禁有些自省之意,都怪她太招皇上喜爱了。
“娘娘。”应星在淑妃身旁轻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可要戴这支金凤钗?”
淑妃如今执掌六宫事宜,四妃中虽然以贵妃为尊,可林绿萼在宫中更类似于一个华贵的花瓶,宫婢和妃嫔们恭敬地对她,但都知她不会成为皇后,皇上龙驭宾天后,她也只是一朵老死庙中的富贵花。
淑妃手抚在金凤钗上,她过往不敢僭越,可内务府都将首饰送到她面前了,她难免跃跃欲试,“戴吧。”
淑妃望着镜中的自己,穿戴华贵,发髻上插着沉沉的簪子、金钗,柔弱的面庞在华丽的衣饰衬托下也威严了起来。
……
“这不能吃,那不能碰,不想怀了。”林绿萼面前放着一盘冰镇西瓜,才吃了一点,檀欣就要强行收走,说娘娘吃凉容易腹泻,会伤着身体。
温雪忙凑上来打开一条长匣子,里面摆着四支珠花,样式新鲜,做工精致,“林夫人送来的,说娘娘一定会喜欢。”
林绿萼拿起一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因吃不够西瓜而嘟着的嘴一下笑了起来,“好看。”
“皇上寿宴有什么意思。”林绿萼近来食欲不振,肚子里揣着个宝贝,天气燥热还不能放肆贪凉,又十分思念云水,连宴会露财的活动都提不起兴趣了。
林绿萼转头问檀欣,“你说他也不给我写信,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呢?听说边关有许多胡姬,双腿纤长,腰如水蛇,他不会被人给勾去了吧。”
“额。”檀欣怪只怪云水没给她托梦,她接不上话,指着衣架上的衣裙,“这枣红金丝蟹爪菊花裙颜色很亮丽。”
林绿萼也懒得挑了,天气炎热,她随手挥着团扇,“就这件吧。”
穿戴整齐后,她往摘星阁赶去,先皇后崩逝后,每年一次的围湖宴会终于消停了,淑妃选了更加富丽堂皇的摘星阁为皇上举办寿宴。
摘星阁外搭着彩棚、金棚,棚内挂满了寿幛,寿幛上书写着对皇上的赞美和贺词。林绿萼瞥了一眼,每年都是这一套,换汤不换药。
她走进阁中,来的时辰不早不晚,今日不是家宴,大臣也会携带家眷出席。妃嫔们坐在左边,大臣及家眷坐在右边,中间亮敞的地方表演歌舞。
林绿萼看了座位,略感惊讶,淑妃穿戴华贵坐在靠近皇上的位置,俨然是皇后。她坐在淑妃下方,罢了,她也不想搭理这些有的没的,离皇上远点,还能靠近杨昭仪、宁昭媛,多说话会儿闲话。
“梁婕妤怎么没来?”林绿萼坐下,笑着问杨昭仪。
“粉珠因早产身子不太好,总是啼哭不止。珍意便留在碧玉宫陪粉珠了。”杨昭仪伸手晃了晃,温润的羊脂玉镯衬得她肤白胜雪,“你看我这镯子怎么样?”
宁昭媛伸手搭在杨昭仪手上,露出手上通透的碧玉镯子,“还是我的更好看吧,我们刚比好一会儿了,你来评评。”
林绿萼拉了拉袖子,纤细的手腕上一支缠枝纹金镯子耀眼夺目,她轻咳一声,“谁的好看,大家有目共睹。”
“嘁。”三人各自发出不屑的声音,收回了手。
林绿萼抬头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林相和林夫人,她对着母亲摸了摸头上的珠花,含笑点头。母亲欣喜地举杯,目含思念之情,嘴唇动了动,身子可好?
林绿萼连忙点头,张了张嘴,好着呢。
宴会开始,首先是枯燥的歌舞表演。
林绿萼懒得多看,拿起筷子品尝面前的菜肴,她一样动了几筷。贵妃食用的菜肴是淑妃特意嘱咐的,务必清淡又滋补,她放下筷子,实在太寡淡了,嘴里总没什么滋味,吃着难免反胃。她想起年宴的时候,云水在后面记录她每样东西吃了多少,她不自觉地低头笑了笑。
杨昭仪与宁昭媛两人玩着莫名其妙的小游戏,两人低声笑着,杨昭仪输了,她举杯自罚一杯,她在桌下晃着手中的骰子问林绿萼,“猜大小,你要来吗?”
“檀欣不准我喝酒,你们愿意我以十全大补汤代酒的话,我可以来。”林绿萼说完,那两人白了她一眼,继续悄悄玩游戏了。
听着热闹的丝竹之声,看着舞姬的裙摆翻飞,林绿萼思绪飘了好远好远,她仿佛看到云水在广袤的草原上骑马驰骋,面前又浮现着他遇敌遭袭之后受了重伤,没法给她写信的弥留模样。
哎。她举起茶杯,遥寄相思。
林相举起酒杯对皇上敬酒,皇上畅快地喝了,又与林相闲话了几句,林相说:“对了,听闻徐之今晨已到京都了,怎么未来参加皇上的寿宴。”
“哦?”皇上举着酒杯,挑眉看向莫公公。
莫公公道:“使者午后来传话,他们连夜赶路,狼狈不堪,进宫赴宴害怕失了礼数,所以稍事休整一番,徐之就来赴宴。”
“嗯。”皇上点头,又与大臣们饮酒作乐。
徐之,是谁啊?林绿萼提不起兴趣,闷闷地坐着发呆,想着再待一会儿,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提早离席。
她的眼睛望着欢闹的人群,宫灯华美,烛火摇曳,妃嫔与舞姬身上香气飘浮。她瞥到摘星阁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当头的一人穿着玄红相间的直裰,身形是青年人的精瘦与结实,他面色姜黄,五官倒是不差,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脸庞上长着一圈与年岁不太相符的络腮胡子,眉毛也粗黑浓密的不像话。
“噗。”林绿萼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惊得檀欣和温雪一人擦拭桌子,一人擦拭贵妃的衣裙,她怔怔地望着走进殿中的男子,云水怎么乔装打扮成这个样子?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97章 宴会 去偷瞄吗
云水一行人走进来后, 皇上挥了挥手,场上的舞姬拢着水袖退了下去,丝竹鼓乐声也暂时停了下来。
他到京都之前, 用银两打点了同他一起回来的使者们,他说自己看着太过年轻俊美, 害怕受到皇上的轻视,想给自己粘点胡子,使者们拿着银钱笑道:“徐小将军自便。”只要他们带回来的人是徐之就行了,他想弄点胡子也由得他。
今日他在驿馆收拾整顿出来后, 使者们看着他的模样都惊呆了, 他将皮肤涂得蜡黄,脸上粘上一圈胡子, 又将剑眉粘上了粗厚的眉头,他问:“怎么样, 我看着帅气多了吧?”他在宫中待了大半年,担心被人认出来, 故而打扮了一番。
使者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点头附和,“徐小将军英武非凡。”
云水走到皇上跟前, 跪地叩首, “末将徐之参见皇上。”他又恭贺皇上寿辰, 命人将徐仲准备的礼物搬了上来, 是一批西域运来的珍奇器玩。
皇上看徐之态度恭敬, 年纪轻轻怎么长了一圈络腮胡,召使者到近旁来问话,使者笑着说:“徐小将军怕皇上看他年轻瞧不起他,故意打扮得老成一点。”
皇上听后哈哈大笑, 他喜欢这种讨好他的姿态,命人给徐之赐酒、赐座。
林绿萼抓起一旁的六菱纱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她喷茶水出来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实在控制不住面上杂乱的表情,她怕自己一直盯着他看,引起皇上的注目,又怕自己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绽放,在这安静的时刻显得奇怪。
杨昭仪已喝得小醉了,面色驼红,侧身用胳膊撞了她一下,“你看着好奇怪,你认识他吗?”
宁昭媛一下就发现徐之是云水了,她胆颤心惊地拉住杨昭仪,揉着手中的骰子说:“你少说话,还玩不玩了?一直喝输不起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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