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雨眠
“你不想称帝吗?”严娉婷挑眉,侧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街上张灯结彩,幡旗高挂,为皇帝庆贺的热闹氛围还在高涨,“这天下十年换了三个皇帝,凡有血性,皆有争心,你敢说你不想吗?”
“我想。但还缺一股西风。”晚霞渐暗,他望着暗云后黯淡的星辰,眼眸深邃,“皇叔势大,我势弱。”
云水借梁珍意的关系,联络上了梁集,梁集愿听他差遣,暗中谋划埋伏莫建元,拯救林相之事。云水也相信在事成之后,他会占领京都,成为势头强劲的一方势力。
严娉婷自信地挥手,笑道:“徐仲不行,他当不了皇帝。”
云水回头望向笃定的她,“为什么?”
严娉婷想起年少时,父亲既是国公爷,也是太傅,他学识渊博,深受英帝器重。英帝是哀帝的父亲,晏隽之的爷爷,“我爹说他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他这辈子都不行。”
“你在说什么绕口令吗?”
“英帝嫡子有二,哀帝和怡亲王。英帝将皇位传给身体孱弱的哀帝,也不传给身强体壮的怡亲王晏仲,你可有想过原因?”严娉婷叹了一声,“因为我爹说,怡亲王有开疆扩土之勇,但无治国之能,有宽怀容人之量,但无知人善用之才,他不适合当皇帝,他当皇帝容易被权臣架空权势,亦容易被奸臣祸乱朝纲。”
云水垂眸深思,他在边关那几月,亲眼目睹了徐仲底下两个派系的争斗,皇叔杀伐虽勇,但遇事往往拿不定主意,下面的将士为了博得功劳,各抒己见,时常争得不可开交,而皇叔也无法将他们管制好。
这恐怕也是逸阳王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将藩王之位交给徐仲的原因。
严娉婷又说:“而且怡亲王早有反心,你想想,国破之时,你其他叔伯及其家眷抵死反抗,皆遭屠戮。殷牧昭如何也寻不到晏仲的踪迹,因为他本就在别处发展势力,他一听你父亲病重,殷牧昭造反,他没有派兵回援京都,而是死遁等待时机。”
“我爹临死前,破口大骂晏仲、林志琅、燕鸣……如今可见,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爹曾说你很聪慧。他时常夸奖你,所以我也忍不住多观察你,我想其他贵女接近你,都是因为你太子殿下的身份,而我不同,我是真的心……罢了。”她侧头望向窗外,发间耀眼的金步摇更衬得她神色落寞。
若说真能这么轻易地放下思念了多年的人,她自认做不到,但她也不欲再纠缠。
晏隽之与林绿萼的深厚感情,她看在眼里,她若没有两个孩子,她可能还会想竭力去争取,但她如今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她可以为了那点不甘心的执念去做小伏低,可她不能忍受她的两个儿子,一辈子低林绿萼的孩子一头。
况且晏隽之也根本不喜欢她,她前几年服侍一个不爱的男人已经够惨了,往后的人生,她想寻一个真心待她和她的孩子的男人,最好年轻美貌,在夫君的容貌这点上,不能输给林绿萼。
她转开话题,指着马车下随行的一位女子,“你看她姿色如何?这是我早死的夫君养的艳婢,他平日里用她们来接待达官贵族。”
“他死了之后,我将他养的艳婢们都打发了银子,让她们各自归家寻良人出嫁。她无父无母,感激我的恩情,便留在我身边听我使唤。”
云水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女子,她面若芙蓉,楚楚可怜,他回望严娉婷,“你想将她送给莫建元?”
“嗯。听闻他好色,所以投其所好。”严娉婷抹了抹脖子,“寻到合适的时机,也可让她向莫建元投毒。”
“她可靠吗?”
“翩翩很可靠,她身段纤细,可跳盘上舞。”皇宫的城门出现在眼前,侍卫对赴宴的人逐一搜查。
严娉婷下了马车,扶着云水的手,抬头对着里面嗤笑道,“我听闻莫建元将那些贵女的父母兄长都杀了,再强幸贵女,他的作为实在可恨。他也该在女人身上吃点苦头了。”
……
“徐小将军,我再敬你一杯,之前是我唐突了。”燕明冶坐在云水上方,举杯对他敬酒。
莫建元今日登基,明日大赦天下,再封百官。燕家父子必是高位,在座诸位对他们都极尽奉承。
云水笑着喝下美酒,又与燕明冶称兄道弟了几句,回头对严娉婷淡笑道:“多吃点。”
“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喝酒。”她回以一笑,抬头不经意间与莫建元对视,她急忙低下头,故作矜持。
“徐之。”莫建元饮酒作乐,酣畅淋漓,颧骨上透着几分醉酒的驼红,他直呼徐之大名后,又笑着咒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家里藏着娇妻,难怪送你女人你都不要!”
他说着,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严娉婷,“谁能比得上徐夫人的美貌啊,你们说是不是?”
燕明冶略感鄙夷,殷牧昭虽也是个混账,但在阖宫宴会上,好歹还会摆出几分皇上的威仪,这莫建元,眼神赤.裸地盯着臣子的妻子欣赏,实在太不像话。
他底下的人,也充满匪气,纷纷调笑着打量徐夫人,目光不善。
云水沉了脸色,担心莫建元对严娉婷不轨。
严娉婷对着皇帝柔媚一笑,“还真有人比得上妾身。”她伸手拉身后的翩翩,“舍妹翩翩,听闻皇上威名,茶不思饭不想,就想见皇上一面,以解相思苦。”
翩翩步态轻盈,眼含波光,缓缓步至殿中,对着皇帝行礼。她面容虽不如严娉婷美丽,但胜在一颦一笑十分妖娆,且杨柳腰纤细,盈盈不足一握,实在惹人注目。
翩翩到皇上身边坐下敬酒,又与他调笑了几句,皇帝震惊地说:“当真?”然后他招人举起玉盘,翩翩扭动腰肢,轻巧地踏上玉盘,在盘上起舞。
裙摆飘摇,身段纤细,她的目光含着浓浓情意,总在舞姿停顿的间隙与莫建元深情对望。
莫建元痴痴地望着她,挪不开眼。
一舞结束,她媚笑着俯身在莫建元身旁,柔声浅笑。若不是殿中这么多人看着,莫建元就想直接带她到偏殿去行周公之礼了。
燕明冶想着还有些事未想皇上交代,看他色迷心窍,怕他马上要离开,于是道:“皇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之事……”
莫建元与翩翩的调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云水听到祭天二字,眼眸微闪,他出门前才派人传讯与梁集商议,他想将莫建元引出京都,在郊外设埋伏,再派人关闭城门,将他城中的部下一网打尽,他装作不经意地说:“按祖制,每年冬至,皇上都会在南郊祭天。”
燕明冶本想说的是皇帝登基的祭天之事,但场中没人理他,只有徐之接话,他只好回答徐之:“郊祭大典确实十分重要,南郊祭天更是重中之重。”
莫建元揉着翩翩的柔荑,“重要吗?那就去啊。”
燕鸣说:“南郊祭天要去城外的古祭坛,路程来回需要大半日。城里现在还不太安稳,禁卫军十万人,杀了三万誓死不降之人,剩下七万关押着,他们是否忠于圣上,还有待考验。”
燕明冶饱读圣贤书,他知道父亲的考量有道理,但觉得祭天之事更为重要,“祭天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活动,新帝登基,若逢冬至不去南郊祭天,成何体统。”
“燕大人对圣上安全的思量不无道理。”云水笑着对燕鸣说,又看向燕明冶,“但郊祭大典也十分重要。”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林志琅派人暗杀了殷牧昭的好友禁卫军统领唐枚,扶持了自己人彭安上位,彭安已经伏法了,是吧?”
云水蹙眉,一副深思模样,“不过唐枚的另一个副将,与彭安争权夺利多年,那人叫什么来着,我忘了,说不定是个可用之才,让他帮着收编禁卫军,也许可行。”
燕鸣思索,“陈培。”他记得这人确实不依附林志琅,也确与彭安争禁卫军统领一职多年,既然陈培在副将位置上待了十年,对禁卫军的了解自然比他深,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以派人去调查一番,若无问题,就把他官复原职。
云水见燕鸣在思虑,他心里暗笑,燕鸣怎能猜到,禁卫军统领的两位副将都是林相的人。
岳丈托他去暗杀唐枚的时候,曾说,他不喜欢将赌资全部压在一个盘中,这两人一人是他的明棋,一人是他的暗棋,他让这两人装作不合,然后扶持其中一位上位,实际是为了演给殷牧昭看。
岳丈担心唐枚死后,他让彭安上位,殷牧昭对他产生怀疑,将彭安革职。殷牧昭若扶持另一位与他并无关系的副将陈培上位,实际也是扶了他的人。
谁能想到当时殷牧昭并未怀疑林相,而这棋埋到了现在,反而起了更大的作用。
云水垂眸,冬至祭天,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够他谋划了。
第122章 冬至 去祭天吗
冬至日, 莫建元率文武百官和万余侍卫,前往南郊古祭坛举行祭天仪式。
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 祈国泰民安,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祭祀活动, 祭天尤为重要,由天子主持。
莫建元出城前,礼官反复向他说了流程,今日要进行祭扫、升陛、奠玉帛、初献礼、亚献礼, 傩舞祈福等活动。
莫建元听得头昏脑涨, 幸好翩翩体贴,说她从旁提醒皇上, 必不会让皇上出错。
莫建元近日总是头晕,他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日日宴请百官,又在温柔乡里操劳, 身体有点吃不消了。太医为他开了调养的药酒, 他又食鹿肉喝鹿血滋补,勉力夜御两女, 偶尔也会有力不从心之感。
他贫寒的时候, 见天下百姓辛苦, 投靠自己的流民往往衣不附体、食不果腹, 他也曾深知穷困的苦, 憎恨殷牧昭是无能昏君,让百姓遭受流离失所。
待他自己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上后,他才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人人奉承, 日日欢淫,百姓的苦眼不见为净,自己过得快活,管天下人做什么?
像翩翩这样肤白貌美,温柔体贴的女子,以往哪里瞧得上他,现在他想要多少,部下就能为他寻来多少。不过……他侧身看向身后的妃嫔仪仗,还是翩翩最柔媚,最得朕心。
燕鸣身穿盔甲,骑马在旁,见皇上还频频回头与妃子挤眉弄眼,只觉莫建元实在不像样,他甚至有点理解林志琅了,在这种人身边,很难维持忠臣之心。
寒风凛冽,山林萧条,白云如波浪在碧空翻涌,暖阳温煦。
燕鸣抬头四下看了一眼,他提早让禁卫军将周围的闲杂人等都赶走了,古祭坛就在小山坡后的平地里,今日事毕后,他回去还想与禁卫军统领陈培再痛饮两杯。
他那日晚宴听徐之提起禁卫军副将陈培,便让部下将被革职的他寻了来,他们两人都曾在林志琅手下屡遭排挤,陈培向他痛诉,“我比彭安有能力,但不会趋炎附势,彭安仗着林志琅的支持,一直打压我,我受了十年的不得志之苦。”
燕鸣听陈培说起那些林志琅作威作福的事迹,恨得牙痒痒,他与陈培相逢恨晚,人生难得知己,每逢沐休,他就会寻陈培痛饮几杯。
在燕鸣的举荐下,陈培重新掌管了禁卫军,他颇有才干,迅速抓出了不少不忠之徒杀鸡儆猴,让都城里假意投降的人不敢妄动。他又早晚训练士兵,都城的防御有了陈培的相助,如虎添翼。
燕鸣又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情报,殷牧昭兵分两路,一路与徐仲在北青城血战,一路攻打康州的月城,梁集如今分身乏术,难以派兵来京都寻他们的麻烦。
他虽感到不解,殷牧昭为何如此狂妄,在面对徐仲大军的时候,还能派人来康州作战,但探子确实带来了康州在打仗的消息,所以他也稍微安心了些。
待京都安稳下来了,燕鸣打算提议皇上攻打康州,让梁集腹背受敌。
早日解决掉西边的心头大患,他就能将林志琅杀掉,不用再留他当人质了。
他早就想杀掉林志琅,但儿子却为他求情,他知道儿子心里还放不下林绿萼,他若先一步寻到林绿萼,必要将她秘密处死。儿子正当壮年,前途不可限量,怎能迎娶残花败柳的仇人之女。
云水策马行在队伍之中,外着祭祀所穿的华服,内里却穿着金丝软甲,早上出门的时候,姐姐缠着他拥吻了许久,让他今日一定要护好自己,刀剑无眼,不要冒死涉险。他将姐姐搂在怀中百般安慰,计划周密,并没有危险可言。
他抬头望向前方的妃嫔仪仗,莫建元尚未立后,他将翩翩封为丽妃,带着一同出席祭天大典。
翩翩进宫后,云水又送了一批人进宫伺候她。她偶尔会在莫建元的酒里下药,让他酣睡不止,醒后精神恍惚,难以做出明确的判断。
云水送进宫的人身手不凡,夜里时常在皇宫里探寻,查到了囚禁林相的地牢,他们又暗中收买了狱卒,对林相多加照拂。
林相本吊着一口气,心力交瘁,将死未死,在狱卒们改善了他的饮食,又悄悄带太医诊治他后,他伤势好转,那口不甘死去的意志又勃发了出来。燕鸣来羞辱他时,他装作将死的模样,平日里却悄悄在牢中练五禽戏强身健体,等待他人的援救。
祭坛近在眼前了,林中安静,唯有风吹落叶的簌簌声。
云水随着百官下马,肃穆地站在祭坛前。
莫建元下了马车,丽妃跟在身后,她娇柔地轻唤:“皇上,可口渴了?臣妾备了甜酒。”她摇着腰间的小葫芦,巧笑倩兮。
莫建元回身在她腰上一掐,接过小葫芦“咕噜咕噜”地喝下甜酒,酒味其香,不知这小妖精又在使什么坏。
周围官员眼观鼻,皆对皇上祭天前的胡为视若无睹。
莫建元又与她耳语几句,两人相视一笑,他登台,丽妃在祭坛下目送他。礼官唱起祷词,端肃的礼乐钟鼓声响起,百官下跪。
丽妃在官员下跪时,对服侍她的人说,“本宫腹痛,想去一旁歇息。”婢女会意,搀扶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云水跪下磕头,悠扬的乐声在山林间额外悦耳。他静静地默念着,一、二、三……他刚数到第三声,箭矢破空的嗖嗖声不断传来,他抬头看向四周,箭矢如笔直的灵蛇,又如突至的暴雨,从山林间飞快地射出来。
莫建元站在台上回忆祭扫时该说的祝词,突见箭雨袭来,他站在台上大吼大叫,“有刺客!保护朕!”林间埋伏的武士接连暴起,与祭坛外围的侍卫打成一片。
莫建元转身去抽刀,突然额头疼痛难忍,似有蛇虫在钻,他头晕目眩,止不住咳嗽了两声,一口黑血喷在掌心,他低吼道:“我……朕……”他站立不稳,扶着祭台想要呐喊,却一下跪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酒里有毒?他想到此处,不禁低头望向祭坛下的丽妃,而那贱.人竟然不见了踪影,他沉痛地一拳打在祭台上,又伸手想要求燕氏父子相助,他喘息着说不上话,死死地抓着疼痛的喉咙,佝偻着跌倒在地上。
周围侍从服侍他时日尚短,毫无忠心可言,皆作鸟兽状逃难,躲避漫天的箭雨。
外围的侍卫被埋伏的武士袭击,纷纷倒地,来人不下万余,一两千埋伏在山林间,余下近万人埋伏在山边,听到尖叫呐喊声后,埋伏在山边披坚执锐的将士骑马奔袭而来,甩着长刀,一路屠戮。
侍卫举起长.枪抵挡箭矢,跪倒在地的官员还来不及起身,便被乱箭钉死在地,血香四溢,箭尾嗡嗡乱颤。
铁骑刀枪冗冗,山林间呐喊、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支长箭射到了云水的长袍,他宽袖被箭尖扎在地上。他左右望了一眼,无人注意到他,他将箭拔起来,继而躺平在地,将这箭插在自己腋下。又将旁边一个死去的官员尸体拉过来压在自己身上,帮忙抵挡箭雨。
燕鸣骑上骏马,他穿着盔甲,流矢伤不了他,他本想去救莫建元,却见他口吐黑血昏死在了祭坛之上。
不中用的废物!燕鸣叹了一声,他对着活着的侍卫喊道:“有埋伏!撤!”他心知不妙,听到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在山谷中回响,隔着老远,他看到来人的首领,那人高大英武,一双眼睛充满冰凉的肃杀之气,竟然是远在康州迎战殷牧昭军队的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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