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舟舟迷路了。”
“这里为什么没有人啊。”
“好害怕。”
谢迢睁开眼,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那种圆嘟嘟的雪白小脸,扑闪着大眼睛,琉璃色的眼珠比娘鬓间的那颗湖泊还亮。
“你怎么在这里?”他鬼使神差地推开窗,低头问道。
水沉舟正蹲在地上,祸害着他屋檐下的昙花。
“漂亮哥哥!”沉舟收回戳着花的肥嘟嘟小手,脸上露出高兴的笑来,“你住这里啊。”
“嗯,这是我的梅园,四师兄的院子应该是隔壁。”谢迢一本正经地说着。
水沉舟点着脚尖,伸手扒拉着窗台,只能看到一个脑袋。
“哥哥,我爹说我以后在这里读书了,是你一起读书了吗?”
谢迢眼睛一亮:“你拜院长为师了吗?”
水沉舟呆呆地摇了摇头:“没有哦,就是放在这里读书,我以前是跟着我舅舅和表哥读书的,现在表哥也要和我一起在这里读书了。”
“哦。”谢迢心思一动,盯着小姑娘懵懂天真的脸,心中一软,“我穿身衣服,我带你去找老师。”
水沉舟哦了一声,晃了晃身子,乖乖坐在廊檐下。
今年冬日格外得冷,过了十五还下了一场雪。
她穿了一声大红色的衣服,大氅上的那一圈毛茸茸的狐毛衬得小脸雪白玉润,怀中抱着一盆昙花。
“你喜欢这花?”谢迢问道。
沉舟摇头:“是我占了她的位置。”
她动了动屁股,像一只小兔子一般自栏杆上跳了下来,这才把花放了回去:“哥哥这里好多花啊,都是你做的吗?”
她主动牵着谢迢的手,仰头灿烂一笑:“我们去哪里啊。”
谢迢带着她见了老师,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这么小就要独自一个人在京城?”谢迢皱眉,“为何不留一个大人照顾。”
“钱夫人还在京城,到时候钱家两个小辈和她一起住在这里。”罗松文并未因为对面是一个小孩就轻怠敷衍道,反而认真解释着。
“是人质吗?”谢迢倏地问道。
罗松文笑着摇了摇头:“你问过水心了,舟舟还不识字,你带她去买些笔墨来,再帮她一起挑张桌子来。”
谢迢点头应下。
外堂,水沉舟正乖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吃着糕点,圆溜溜的眼睛正打量着堂中的一切,听到动静这才转身。
“哥哥回来啦。”她捏着糕点跳了下来,“老师说什么啊。”
“他说你到时候和我一起读书,你爹娘虽然去了云南,但我会照顾……舟舟。”
糕点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爹娘要去云南?”沉舟睁大眼睛,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不要舟舟了吗?”
谢迢愣在原处。
“水心应该还未说,你完了。”屏风后传来罗松文无奈的声音,暗藏着一点幸灾乐祸。
水沉舟大眼睛中含着泪,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等。”谢迢还是第一次做错事情,连忙追了出去,“你听我说,别跑了,小心摔了。”
罗松文看着接二连三离开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膝下几个徒弟年纪都大了,宫中的殿下公主也和他大差着年岁,加之体弱,谢迢便一直是自己孤孤单单长大的,难得见他露出小孩的慌张之色。
一个月后,水沉舟哭唧唧地送爹娘离开,这才焉哒哒地牵着谢迢的手回了读书的院子。
谢迢把她安排在靠窗的位置,钱家小子则是胡承光后面。
如今读书的书舍只剩下胡承光谢迢,和钱家这对表兄妹了。
日光微落,水汽上云,午后的日光总是催的人昏昏欲睡。
罗松文站在书桌前,难得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娃。
小女娃睡得香,脸颊稚气的肉微微鼓起,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泪痕,手中虚虚笼着练字的毛笔,宣纸手上到处都是沾染上的墨痕,偏偏她毫无知觉,睡得正香。
“少给她打掩护。”罗松文的戒尺敲了敲前面谢迢的后背,心中莫名升起不详的预感。他的小徒弟何时对人这么上心。
“就是就是。”一侧的胡承光起哄道。
“闭嘴。”打到胡承光背上的戒尺可不是刚才的轻轻一拍。
胡承光疼得直龇牙,打翻了一支笔。
这动静惊醒了睡得正香的水沉舟。
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眨巴了好一会,才觉得不对劲,怯生生地看着面前的罗松文跟,眼眶红扑扑的,见他不说话,只好下意识摸着手中的毛笔,连着衣袖都染上墨汁,看上去更加可怜了。
罗松文满肚子的话在这个琉璃色的清澈眼眸中都消失殆尽。
他长这么大身边没有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孩,柔软可爱,是钱水两家精心养护的娇花。
他收的徒弟都是男的,各有各的脾气,连着谢迢也是出了名的倔,龚自顺和盛明光生的两个全是皮实的男孩,一眼望过去,这还是第一个好似汤圆一般的小姑娘。
“若是累了便睡一会,但今日的大字还是要交的,知道吗。”他柔声说着。
水沉舟卷翘的睫毛动了动,最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嘴角的梨涡深深地陷了下去。
“嗯呢。”她重重点了点头。
胡承光呛了一下口水,拍着胸在咳嗽。
敢在罗松文的课堂睡觉的,还能这么轻描淡写揭过去的,这是第一个。
谢迢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侧的钱得安连忙递出帕子柔声说道:“把脸擦擦。”
一节课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水沉舟后半截课果然在一个人练着字,神情颇为认真,只是写的歪歪扭扭,宛若狗刨。
——“我这个外甥女啊,记性很好,认字很快,就是字写的,稍微有一点点不好。”
钱若清临走前慎重地交代着两个小孩的情况。
罗松文一脸漠然地盯着面前的狗爬字。
——钱家怎么睁眼说瞎话。
“我便是撒把米,鸡啄得都比你整齐端庄,写这么多年,你这个字怎么还没进步。”
罗松文面前站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忍气说着:“重写!”
“你,不许帮他。”
“还有你!”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后的两个少年身后,一人一个瞪眼:“别以为自己的仿写技术好,都是我教的,可躲不过我的眼睛。”
身后两个少年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拱手行礼。
水沉舟抱着被扔回来的抄写本,耷拉着眼皮,可怜极了。
“去去去。”罗松文眼不见心不烦,连连挥了挥手,把三个学生赶了出去。
本以为是三个乖小孩,没想到就连谢迢都被带的活泼起来,安详的教书日子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可今日博文书斋那边出新话本了?”
“柔柔跟我说富贵楼新出了很好吃的点心。”
“磨轩坊今日是不是也要出新玩具了。”
水沉舟脚步沉重地坐着,最后煞有其事地感叹着:“读书好难啊,练字好难啊,老师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你整日想着出去玩,自然静不下心来写字。”钱得安笑说着,“你问问放游,别人要是字差,老师是怎么对他的。”
沉默的谢迢笑说着:“罚抄二十遍,第二日就要上交,还不能写的很差,也不能有很多错字。”
“不过舟舟昨日策论写得好,老师对她其实很是喜欢的,只是这个字确实还需要进步。”谢迢维护着。
钱得安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是你们惯坏的。”
“哼,才不是。”水沉舟不悦反驳着,“你快回去看舅母,我晚上就来,现在先去写字了。”
钱得安点头,在岔道口就和人分别了。
钱母觉得自己住在罗家小院不好,便在三年前在隔壁买了一个小院子,带着闹腾的钱柔柔住了下来。
钱得安和水沉舟因为每日都要早起读书,便继续住在小院中。
水沉舟的院子就在谢迢的隔壁,两人甚至打通了院子的一道墙,她熟门熟路地去了谢迢的书房练字。
她写着写着就摸出了抽屉下的话本,津津有味地看着。
谢迢目光一顿,随后淡定移开视线。
“你说这个书生什么时候知道真相啊,希望下一个续集就知道了。”
“这个大小姐也太坏了,许愿续集她离开京城。”
“这个小姑娘会不会有事啊,不要有事啊!”
她趴在桌子上看得津津有味,嘴里也念个不停,封面上‘病春集’三个字被她来回揉捏着。
“我宣布,这是今年最好的话本!太好看了!跌宕起伏!生动活泼!”
水沉舟大声表白着,眼睛亮晶晶的。
“我真想见见这个作者,说起来,你不是有一个书斋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谢迢移开视线,耳尖微红,镇定摇头:“不知道。”
“你说放游最近怎么回事?”皇宫内,万岁忙里偷闲问着皇后,“我瞧着不对劲。”
皇后不解:“哪里不对劲。”
“年前问我要了一个书斋,听说请了很多读书人写话本,然后又问我要了钱买了一个玩具坊,嗐,你猜怎么着,前几日听说把那个富贵楼都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