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很快。”
少年再次坚定重复着。
沉舟眨了眨眼,突然抬眸对着他灿烂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对了,我爹娘回来,我是不是就要跟他们一起住了啊。”她突发奇想说着,“这一带可没有大的院子,按照爹的性格,估计去隔壁那条街选一个大院子才舒服。”
谢迢侧首,盯着明沉舟的侧脸,嘴角微微抿起,故作平静地说着:“也可以不搬的,毕竟你还在读书,若是按照惯例,都是至少学完史才能离家的。”
第一次撒谎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捏着手指,耳尖不受控制地泛红,心跳声在耳鼓中逐渐加重,好似要冲破身体一般。
只有罗院长的亲徒才有这样的要求,学院多得是中途放弃学业的人,老师并不会一力死劝,水沉舟的情况又和他们更为不同。
她的父母为了大周远赴西南,几经生死,如今终于能回来一家团聚,即便是老师也不会强行这个要求。
“这样啊。”沉舟长叹一口气,脸上露出忧愁之色,“那是要好好学习的。”
钱家是书香世家,水家是巨商起家,但对族中子弟也颇为严苛,水沉舟耳融目染,再是漫不经心,调皮捣蛋,但也知道底线在哪。
见她这般说,谢迢嘴角微动,一颗心并未开心起来,反而更加沉重。
她是这么想爹娘。
“你若是回家,你也可以早点起来上课,一样的。”他脱口而出地弥补着。
“老师每日卯时整点开课,绕一条路怎么也要一刻钟,早起一刻钟,那不是整日没睡吗。”她歪着头说着,“而且我也不想离开你啊。”
谢迢脚步一顿,漆黑的眸子在两侧的烛火照耀下好似也跟着闪出一簇火苗来,冰白的面容好似镀上一层温热的光晕。
他长得极为好看,即使眉宇间的疏离冷淡如高山之雪,可眼眸的光却又深邃黝黑,这般凝神看人时,好似带着把人完完全全纳入眼底的深情。
“胡说什么。”他哑声说着,眸光却又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沉舟长叹一口气,脸色凝重地说着:“说起来你今年也要出师了,再也没有人给我抄作业了,也没人给我打掩护看话本了。”
谢迢浅长的黑睫轻轻一颤,一颗心瞬间沉闷起来。
“水沉舟。”他咬牙,上前一步,却又倏地停在原处。
那双明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满满倒映着他的模样,却也不过是浮在那双明媚潋滟的眼波中。
“怎么了?”沉舟觉得有些不对劲,犹犹豫豫地问着。
谢迢深吸一口气,最后缓缓移开视线,摇了摇头:“没事,回去吧。”
“你不高兴啊。”沉舟和他一起长大,对他的情绪一清二楚,立刻围了上去,“你怎么了?我可没做坏事!”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哪里出问题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
“还是说因为慕容儿啊。”她一顿,突然背着手,前倾身子靠近他,小声说道,“你刚才都没和她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啊。”
谢迢垂眸静静地看她,突然开口问道:“我该喜欢她吗?”
沉舟一愣,眨了眨眼。
一起长大的多年直觉告诉她,不能乱说话。
是以,她只是站直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嘟囔着,意图缓解气氛:“就是好看啊,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啊。”
“我不喜欢。”谢迢一字一字认真说道。
他从未有过这样严肃和她说话的时候。
沉舟脸上的笑意缓缓敛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时,忍不住透出一股委屈。
——好凶啊。
谢迢看着她怯怯的模样,一颗心就好似今日这般被人七上八下地吊着,又好似在刀山火海中滚了一遍,让他备受折磨,便是可即使如此,满腔的情愫却又被遏在嘴边。
因为,她什么都不懂。
哪怕她看遍了京城所有话本,可那些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个故事罢了。
她从未想过此事。
谢迢喉结微微一动,随后软下声音低声说道:“是我不好,回去吧,逛了一天也累了。”
沉舟站着不说话,脸上神色越发委屈,连着眼尾都红了。
“你不高兴,为什么不和我说。”她掐着手指,小声说着,琉璃琥珀色的眼眸荡着水光,“你明明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才不高兴的。”
谢迢看着她委屈的模样,那话克制不住就要脱口而出。
满京城谁不知,三殿下和水姑娘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可谁都没有朝着那方面想过。
三殿下清风朗月,皎若白雪,对着谁都是疏离有理的模样,实在是一个清冷的人物。
水姑娘自幼父母不在身边,又得院长和万岁亲自照顾,往后的前途自然是庄康大道。
两人对外一向规规矩矩,瞧着不过是好友,是师兄妹。
可,他忍住了。
水家双亲不再身边,若是真的表明心意,不论结果如何,她便没有退路了。
“没有,只是那个慕容儿心机深沉,今日故意等着我们,我见你如此不设防,有些生气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胡说扯出一个什么理由,只是微微移开和她对视的视线,缓缓说道。
这等敷衍,沉舟自然也能听出来,心中越发委屈。
“我不理你了。”
她瞪了一眼谢迢,小声说着,拎着裙子就跑了。
——再也不和他好了!
谢迢一惊,连忙跟了过去。
“路上黑,小心摔了。”
“别生气了。”
可回答他的是那道不肯回头的背影。
“你和她吵架了?”钱得安小声问道。
谢迢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那日夜市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钱柔柔因为年纪到了,也跟着入了学,可惜屁股长刺,皮糙肉厚,现在成了罗松文心中第一头疼的学生。
谢迢垂眸,又不说话。
钱柔柔见状紧跟着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脾气,搞得表白失忆一样啊……打我做什么。”
“回去写作业。”钱得安领着她的后领,恨铁不成钢地把人塞回椅子上。
“晚上就要赴宴了,你,你这般,瞒不过的。”
钱得安可不是隔壁两个傻子,早就察觉出不对劲,奈何插不上嘴,便一直冷眼看着,此刻见了两人这般模样,心中也隐约猜出什么。
“她不懂,却不代表她不懂你。”他临走前,莫名说着。
谢迢漆黑羽睫一动,怔怔地看着他。
“我和她才是一起长大的人,可现在她还是会选你的。”钱得安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人天生便有些不开窍,你一向果敢,怎么现在畏手畏脚的。”
谢迢沉默着。
钱得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胡乱找了个借口把钱柔柔带了出去。
前面的沉舟正奋笔疾书,最近她写作业都积极了许多,连罗松文都惊到亲自过问了一遍。
“话本续集出来了……”
“我等会自己去买!”
沉舟先一步打断他的话,板着脸认认真真合上写好的作业,一本正经说道:“你不和我说实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一道身影落在她的书册上,她整理书的动作一顿。
“你真的要听。”
两人自认识到现在从未吵过架,更别说连着十来天不曾说话。沉舟脾气好,从来不曾生过气,谢迢对外冷冰冰的,可对她也是格外有耐心。
她的字,就是他一笔笔教出来的。
她的功课,是他一字字督促出来的。
那个小姑娘,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听就听,我又没有惹你生气,你为什么骗我。”沉舟不高兴地说着。
“因为我喜欢你。”
谢迢猝不及防开口,漆黑的目光盯着面前呆滞的少女,低声说道。
“我若是说了真话……”他声音沙哑,好似带着沙质的霜雪,落在人心尖,听的人一个激灵,“我怕你真的不理我了。”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沉舟一颗心跳得极快,失神地盯着面前沉默的人。
那双眼格外漆黑,好似一汪不见边际的深渊,一不留神就能跌落其中。
千斛明珠不过如此。
她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他怎么就这么高了。
“你……”
面前之人手指微动,却又克制地没有出手。
沉舟下意识往后偏了偏脑袋。
两人明明隔着半尺距离,好似不过是寻常说话,却又莫名让人坐立不安。
谢迢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来。
“姑娘,夫人请你回去试衣服。”
门口,冷不丁传来丫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