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那我到时候就去找瑶光殿的姐姐们帮帮忙。”
小黄门闻言,嘴里嘀嘀咕咕说不清,稚气的小脸愁眉苦脸。
两人很快就有说有笑地穿过狭长的游廊,朝着内殿走去。
弯曲百折的廊檐再一次陷入安静之中,只剩下袅袅尺藤蔓在风中摇曳,闯檐而过的热风偶尔荡开紫色的帷幔,隐隐能看到一截大红色的衣裙。
巨大的藤蔓虬结树根后,一个背对着游廊的,穿着大红色衣裙的女子被高举着,坐在一处打结的树根上,脚尖勾不着地上,腰间打着密褶的大红色衣裙如花般散开,在一片姹紫中艳丽耀眼。
她对面站着穿着玄色蟒服的人,双手搭在她腰间,这才能让她稳稳坐在树干上。
“走了。”
明沉舟见人走远了,这才晃了晃小腿,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轻轻提了一下谢病春的膝盖,撅了噘嘴,小声说着。
谢病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明沉舟立马心虚,讨好地笑说着:“走了,我也该去找万岁了,不让万岁等会要闹了。”
“掌印日理万机,也不好耽误时间。”她殷勤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大眼睛扑闪着,真诚又无辜地说着。
谢病春手指微动,直接把她从树下提溜下来。
明沉舟双脚触了地,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朝着外面张望了一会儿。
她准备抬步要走,突然扭头,眨了眨眼:“掌印不走。”
“总该要娘娘先走。”谢病春转着食指上的戒指,慢条斯理地说着。
明沉舟眼珠子一动,立马扭身,直接勾着他的袖子,热情又真挚地说着:“一起走一起走,怎么好让掌印独自一个人走呢。”
她进来的时候,是直接被谢病春提溜着进来的,出去时,到时没想到路这么难走。
好几次差点要崴脚了,都被谢病春顺手扶住。
“娘娘路都不会走了。”
谢病春扶着她的胳膊,无奈问道。
明沉舟抬眸,无辜说道:“这条路也太难走了吧,说起来皇宫里为什么有这么一条花廊啊,我记得绥阳和我说,为了安全,连大树都要时时保持修剪吗。”
谢病春直接把人打横抱起,这才朝着前面走去。
他并没有直接从花廊那边翻出去,而是打算穿过游廊侧的紫藤瀑布。
这紫藤不知如何维护的,布置地格外精致,开得格外好,除了最里面的用来藤蔓的梧桐树,里面一根根垂落下来,格外好看。
“先帝明宗为仁德懿心皇后搭的,皇后喜欢紫藤,万岁便为她遍寻工匠,费尽心思搭了这个游廊。”
明沉舟身后拉了一下垂落在面前的紫藤,听着耳边冷冰冰的话,不由微微睁大眼睛:“是那个,那个宁王的生母,柳太后。”
“是。”
谢病春垂眸看着她。
却见明沉舟眼睛一亮,突然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琥珀眼珠格外晶亮,好奇问着:“我听说太皇太后和皇后不对付,怎么没有把这个拆了。”
她努了努嘴,强忍着好奇之色。
“拆了。”
谢病春嘴角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这个怎么还在啊。”明沉舟惊讶问道。
“这条走廊原本是连接明宗的乾清殿内殿和先皇后的天璇殿的。”谢病春把人扣在怀中,意味深长问道,“你可听过天璇殿。”
明沉舟摇头:“没有,从不曾听过这个宫殿,原本在哪的。”
“就在隔壁,明德一年,说是天雷降怒,被一把火烧了。”
谢病春微微偏头,躲开几簇茂密的紫藤萝花,半侧的眼眸在偷落进来的日光中,眼睫被微微拉长落在那点泪痣上,莫名显出几丝冷漠讥讽之色。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他。
“烧了啊。”她重复了一句,“全烧了?”
“全烧了。”谢病春垂眸间,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冰冷疏离之色。
“当时先帝刚崩,当时的太后以平息天怒为由,想要把这座游廊也拆了,后来意外病了一个月,外臣谏言乃是先帝震怒,不仅要求收手,还要求太后即刻搬离乾清殿。”
明沉舟瞪大眼睛。
这般宫廷秘闻,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怎么听说明宗和皇后关系一般,但是太皇太后才是宠妃。”她喃喃自语,脑海中似有真相一闪而过,可又迟迟抓不着。
民间传闻多年,这也是明宗的墓穴至今没有完全封死的原因,人人都说是为了和太皇太后合陵。
可大周早有先例,帝王陵寝只能入一位女子,那便是明媒正娶的发妻元后。
关于明宗陵寝的争论民间早已争论不休,依旧以不赞同的声音居多。
谢家人好似自来就在痴情中轮回,便是帝王也不例外。
高祖此生钟爱皇后,往后的高宗,孝惠帝对皇后也是敬尊有加,唯有几个偏爱宠妃的,但对皇后也是给足面子。
帝后生同衾死同穴,乃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明宗想要开先例自然是无人赞同,往近的说,盛宠如路贵妃,到最后还不是孤零零躺在距离八百里的地宫。
宪宗为了和路皇贵妃死在一起,闹了这么久,甚至不惜送上自己的姓名,不也完全没有如愿。
“因为笑到最后了。”
谢病春的声音格外冷漠。
明沉舟心绪回转,冷不丁说道:“怪不得当时先帝为了和路皇贵妃葬在一起,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太皇太后一直没有动静,就是为了试探这个事情。”
“娘娘聪慧。”抱着她的人不阴不阳地夸着。
明沉舟嘟了嘟嘴,冷哼一声,忍不住讽刺一句:“哪里比得上掌印算无遗策。”
抱着她膝盖的那只手缓缓收紧。
明沉舟晃了晃腿,立马道歉认错,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娘娘想要和先帝葬在一起吗?”
两人沉默许久,谢病春突然问道。
明沉舟不解的抬头看着他,手指绕着一根紫藤萝花,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娘娘若是想要,内臣自有办法。”
那根紫藤萝落在谢病春的脸颊处,白的冰白,紫的亮紫,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更吸引人的目光。
明沉舟愣愣地看着他,手指微动,那紫藤萝就擦过他冰白的脸颊,因为太过用力,留下一道微红的痕迹。
她沉默片刻后,笑了笑:“我才不要。”
“我都没见过他。”
“他心里已经有路柔儿了,我才不要凑热闹。”
她吐了吐舌头,孩子气地说道:“我以后要是老死的,我就要葬在江南,要葬在我娘小时候玩的地方,我要是在中途病死了,我就葬在京城最高的那座山上。”
纤细的紫藤萝缠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就像一条小紫蛇把人牢牢禁锢着。
明沉舟失神了片刻,随后才咧嘴一笑,唇颊处的梨涡陷了下去,洋洋得意地着说:“这样冬天的第一片雪就能落在我身上了。”
谢病春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她。
眼尾鼻翼落下单薄的阴影,让他锐利如刀锋的面容趋于收敛。
哪怕在漫天的紫藤萝香味中,靠近他依旧能闻道那股缠绵不散的梅花香。
冰冷如冬日,沁香如初雪。
“娘娘会安然去江南的。”
他眉眼半阖,声音低哑而平和,这片刻的温柔,一时间令明沉舟辨不出是认真的承诺还是随口的安慰。
明沉舟心跳加快,不由地靠近他,似乎想要看清他真实的面容。
却不料谢病春继续朝着出口走去,这一次,他脚步加快,逐渐明亮的光开始照亮两人的脸颊,到处垂落的,数不清的藤蔓悉数落在两人脸上。
颠簸间,迷了明沉舟的眼,晃了谢病春的脸。
明沉舟缓缓捏紧谢病春肩上的花纹,紫色藤萝慢慢镶嵌其中。
——谢病春,你骗人也好厉害啊。
她镇大眼睛,滚圆的瞳仁落满面前之人的身影,慢吞吞地想着。
两人沉默地走了最后一段路,等谢病春出了狭长的紫藤花架,骤然耀眼的日光刺得明沉舟不由眯了眯眼,下意识一脑袋撞进谢病春怀里。
“怎么出来也不出说一声。”
她不高兴地抱怨着。
谢病春呲笑一声,落在耳边格外讽刺。
“娘娘自己听了个八卦,魂都没了。”
明沉舟被人放了下来后揉了揉眼睛,这才小声反驳着:“才不是。”
她的手被人抓着。
“脏。”
原来不知何时,手腕处绕着的紫藤花被她掐破,留出汁水来。
“哦。”明沉舟讪讪地放下手。
“对了,我表哥的事情。”两个各自分道扬镳时,明沉舟想起正是,忙不迭要一个保证。
谢病春背对着她,低声说道:“无事。”
明沉舟眼睛一亮,嘴里开化,连忙夸道:“我就知道掌印最厉害了,是天下第一厉害。”
谢病春对她的马屁置之不理,拢了拢袖子,直接走远了。
“冷漠啊,世态炎凉啊,人心不古啊。”
明沉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叹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