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西厂抓人可以。”裴梧秋伸手拦着谢病春,“可老师的性命谁担保。”
谢病春抬眸看他,半响没有说话,似在嘲讽又似只是在注视。
“本宫做担保,这些人不过是配合调查而已,若是无事自然会放出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自人群背后响起。
谢病春眸光微动,不由侧首望去。
在拥挤的人群之外,那个穿着青竹色长裙的女子笑脸盈盈地站在人群外,她眼波流转,清澈明亮的眸光便落在自己身上。
琉璃清波,敛尽人声。
人群吵闹好似隔着千山万水,可温声软语却又在刹那间近在咫尺。
明沉舟牵着谢延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顶着万千的注视,就像一滴雨轻轻落在冰冷的雪山高处,瞬间融化出淡薄的水汽。
她一步一步站在谢病春身前,仰起头来,笑说着:“西厂为国办事,也不可能如此粗暴。”
胡承光自人群中挤了出来,慌忙站在老师身边,伸手去拿这个沉重的镣铐。
那铁物重大二十斤,可不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能承受得住的。
明沉舟神色温和地说着:“镣铐便算了,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罗院长执掌敷文书院,性格刚正不阿是大周之福,今日不过是爱徒心切,老师爱学生,如父爱子,乃是美谈,今日之事瑶光殿担保,院长回去修养吧。”
她这话是对着今日在场所有人说得,目光却是落在陆行身上。
陆行沉默,不由去看谢病春。
被众人注视着的谢病春只是垂眸看着面前之人,满瞳仁都是她的模样,许久之后,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中午午休摸鱼写的
第54章
喧闹了一早上的杏林终于安静下来,陆行带着抓到的学生和老师先行而去,不少学生在犹豫片刻后,也跟在锦衣卫后面,意图声援被抓学生。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便也人多势众地离开。
明沉舟目送这些热血的读书人出了杏林,这才把目光落回到杏林坛中师生身上。
胡承光看也不看一侧的谢病春,只是一脸心忧地扶着罗松文:“老师可有哪里难受吗?”
罗松文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渍,少了那股刚正凌然的精气神,人便显出几分老态。
他拍着徒弟的手,摇了摇头,神色难得温和地看着胡承光:“你怎么出宫了。”
“是万岁和娘娘带我出宫的。”胡承光目光落在明沉舟和谢延身上。
明沉舟闻言,便对着他们微微一笑。
四人师徒的目光先是看着明沉舟,随后又落在谢延身上。
明沉舟他们早就在明前巷巷口就见过。
谢延,那个在冷宫生活了五年,被谢病春扶持上位的幼帝。
他们的目光一齐落在那个站在明沉舟腿边的小孩身上。
谢延仰着头看着他们,漆黑的大眼睛眨巴着,不倨傲也不惊慌,但莫名带出一丝稚气。
“诸位不必多礼。”谢延见他们要下跪,板着小脸,挺着腰杆,一本正经说道,“朕今日本就是来听罗先生讲课的。”
“正是,万岁听说老师在杏林讲课,这才出宫特意拜访的。”胡承光也紧跟着轻声解释着。
罗松文看着谢延总是按耐不住地偷偷看他的动作,一时间盯着他的的模样失了神,忍不住上前一步。
“老师。”龚自顺一把扶住他的另一边,止住了他的动作,柔声解释道,“老师今日也累了,怕是不能为万岁讲课了。”
谢延背着手,嫩白小脸带着故作成熟的淡定,小大人模样地说道:“不碍事,罗先生今日受惊了,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下次有缘,自然能听到。”
罗松文目光缓缓扫过,随后慢慢垂眸,拱手应下。
谢延立马扭头去看明沉舟,眼睛亮晶晶的。
——出去玩啊!
明沉舟自诩还算了解谢延,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冷漠地把胡承光叫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岁至今只授过你的课,你作为帝师也该带他去见见世面。”
谢延脸上的笑意逐渐敛下,小嘴微微撅起,小心地扣着明沉舟的袖子。
胡承光目光自明沉舟和谢延身上一扫而过,随后开口说道:“我的四师兄解九连环格外擅长,万岁不是一只解不出来吗?”
他顺手把自己的四师兄推了出来:“四师兄。”
水琛不得不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中的折扇晃了晃,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精致小巧的多连环:“万岁。”
谢延眼睛一亮。
“今日好好玩,功课先放一边。”明沉舟让胡承光接过谢延,一本正经正经说道,“我在钱家等你,若是玩累了便让胡承光送你回明前巷。”
谢延接过水琛递来的多连环,乖乖地被胡承光牵走了。
“跟上去。”她对着锦衣卫吩咐道。
锦衣卫抱拳,紧跟着谢延他们离开。
偌大的空地上,瞬间只剩下明沉舟和谢病春两人,空气中还弥漫着还未散干净的血腥味,深褐色的泥土突兀地镶嵌在地面上,地面布满凌乱的脚印。
“掌印回去吗?”明沉舟就面前的异样视若无睹,笑脸盈盈地问着。
她目睹了后半程冲突,却又难得没有试探询问各种问题。
如今已经未时,头顶的日光已经朝着西边游去,秋日的光也逐渐少了灼热,毕竟马上就要买入仲秋了。
谢病春闻言侧首,冰白的脸颊笼着光,低垂的眉眼落下狭长的阴影,沉默时,整个人蓦得失去了尖锐的攻击性,变得无害温柔起来。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明沉舟,眼尾下的那点红色泪痣便倏地在半露的日光下清晰起来。
老人常说滴泪红痣,注定要半世飘蓬,乃是孤星入命,流离一生的命格。
明沉舟盯着那点突然显眼起来的红痣。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眼下有红痣的人,不由慢慢悠悠地靠近他,弯腰偏头,笑脸盈盈地凑近他,唇颊处的梨涡若隐若现。
“万岁估计乐不思蜀,很晚才回来,我们要是不回去,就出去玩啊。”
她伸出食指,缓缓的点在谢病春眼尾下的那点红痣上。
“哦,现在好像不行,你刚才和他们发生过冲突,我们贸然出现,搞不好要被丢鸡蛋的。”
明沉舟打趣着,目光落在谢病春冷若冰霜的脸颊上。
这颗痣明明在平日里并不显眼,可今日她鬼使神差的挡住了,面前之人的面容却好似突然陌生起来。
锐利面容下因为遮挡了这点不甚清晰的泪痣,在秋日晃眼的日光中若有若无地显露出来即使脆弱来。
他好似成了大千世界中□□凡胎的凡人,不再是高山之巅的雪花,平静疏离注视着繁华人间。
她独自一人,无声地笑眯了眼。
谢病春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垂眸,无悲无喜地去看面前之人。
明沉舟被他看了一眼,以为他生气了,便自觉讪讪地收回手,却不料被人握在手心。
手心滚烫,激得明沉舟一个激灵。
“你手心怎么这么烫!”明沉舟短暂沉默后,另一只手顺势搭在他的额间,“你发烧了啊。”
谢病春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可今日确实难得滚烫,细细看去,他今日漆黑的瞳仁都水汪汪的。
——怪不得之前一直奇奇怪怪的,这温度可别烧坏了。
明沉舟担忧地笼着他的手:“我们回宫去看太医。”
一直沉默的谢病春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不回去。”
“那我们去外面找个大夫。”明沉舟又说道。
“不用。”谢病春已经言简意赅地拒绝了。
明沉舟皱眉,冷不丁地靠近他,逼近他的瞳仁,嘴角微微弯起,意味深长地说着:“掌印不会是怕看大夫,吃苦药吧,这么大个人……”
谢病春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头顶的桂花头油落满鼻尖,清香舒神。
他冷漠伸手,直接把滚烫的手按着她的脖颈,就像抓小猫一样,拎着人的后脖颈让人站直身子。
明沉舟不悦地噘嘴,晃了晃脑袋:“我又不是小黑。”
她见过谢病春好几次都是这么拎着胡闹的小黑。
一向耀虎扬威的小黑落到他手中,乖得就像一个玩具。
谢病春搭在她后脖颈处的手便由轻抓成了轻抚。
滚烫的指尖好似带着火苗,轻轻抚摸过她的皮肉,所到之处留下一阵阵灼热的痕迹,好似能顺着皮肉直接落到血脉中,直把人烫得手脚发软,头皮发麻。
明沉舟连忙伸手把他的手扒拉下来,握在手中,这才止了他的作妖。
“那你说去哪嘛。”她不高兴地抱怨着。
“娘娘去哪。”谢病春盯着明沉舟开始无聊地拨弄着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不厌其烦地来回拨着,便又继续说道,“内臣就去哪。”
明沉舟动作一顿,小心觑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时间没琢磨出他的意思。
“那我去我表哥家也行?”
她试探性地问道。
“钱家,可以。”
谢病春淡淡说着。
明沉舟闻言立马活了过来,澄亮的眼睛都瞬间生动,兴致勃勃说道:“那正好,我舅舅粗通医术,可以让他给你看看。”
她一时间格外热情,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拉着他朝着马车走去:“走走,现在就去看看,小病也耽误不得啊。”
谢病春跟在她身后慢慢吞吞地走着。
灼热滚烫的呼吸在鼻息间徘徊,被高烧搅得异常沉默的大脑好似有一千根针在反复地折磨着他。
他被人拉着,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朝着既定的目标走去,脚步异常沉重,可思绪却又是难得的清明。
明沉舟发髻处那根精致的鎏金绕丝金玉珐琅蝶翼步摇,总是晃得他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