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 第99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步摇上的蝴翼在空中微微颤着,好似真的一直蝴蝶落在鬓间一般。

  金玉阁的饰品多以富贵华丽为主,不少人买了都是为了搭配繁琐艳丽的衣服,可今日,明沉舟一席清雅的竹青色衣服,这根雅致贵气的发簪落在她的鬓间反而相得益彰,艳丽无双。

  他恍惚想起,那日东华门前,那只抓着鞭子的手,随后露出的半张侧脸和一席红衣,奢华鲜艳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又半点也掩盖不住马车里那人的绝色。

  “掌印,你是不是上不了马车啊?”马车帘子内,明沉舟的脑袋自青布帘中探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扑闪着,犹犹豫豫地说着。

  “要不我让锦衣卫抱你上来。”

  明沉舟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有动静,只是站在车辕前发呆,扣着腰间的流苏,不着边际又小心翼翼地给出建议。

  谢病春斜了一眼驾车的锦衣卫,锦衣卫立马低头装死。

  “不必。”

  他伸手把明沉舟的脑袋按了回去,这才慢条斯理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明沉舟兴致冲冲地怕了拍一侧的位置。

  谢病春靠着角落坐了下来,随后闭上眼不再说话,冰白如玉的脸在微弱的阴影中变得有些灰败之色,青色的唇不舒服地微微抿起。

  他明明整个人滚烫,可脸色却好似越发冰冷。

  马车嘀嗒的向前走着,杏林其实只是一片山坳处的空地,四面空荡,阳光透过窗帘落在他的半截下巴处。

  谢病春忍不住揉了揉脑袋,今日的马车晃得他有些难受。

  明沉舟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少女清香在顷刻间涌了上来,她身上的香总是随着四季变化,上一次闻着还是荷花味,今日便是黄灿灿的桂花味。

  他被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针扎一般的难受折腾得连着思绪都是漫无目的地乱跑着。

  一只柔软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他额间两侧,就像是一只蝴蝶降落而来。

  “我娘长年体弱,我给人揉脑袋的技术可好了,”明沉舟的身形靠了过来。

  如今已经仲秋,但她怕热,还是穿着夏日的料子,袖口衣裳滑落时,滚烫的温度便也紧跟着落在他的鬓角。

  明沉舟见他没说话,认认真真地按了好一会,随后胆大包天地拨了拨他的发冠。

  谢病春的眉心一动。

  “脱了发冠,躺我腿上。”她小声说道,“这姿势太别扭,我难受。”

  委屈巴巴的声音落在耳边就好似一根羽毛在耳边扫着,虽觉得麻烦,却又很难拒绝。

  明沉舟说完见他没说话,又勤勤恳恳地按了一会儿,最后眼珠子一转,便又动了动他的发冠。

  这一次,谢病春稳然不动,好似一尊精致的玉雕。

  她眼睛一亮,麻利得给他脱了发冠,就像抱着布娃娃一般把人扒拉到膝盖上,笑眯眯地说道:“我外祖母梳头发可厉害了。”

  “哦,她可能不记得了。”明沉舟说话的声音一顿,想起外祖母现在的记性,原本信誓旦旦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但随后又特意找补道。

  “我表哥也会梳头,他自小都是自己打理自己的,我小时候的头发都是……。”

  “不要。”

  谢病春开口,冷冷说着。

  明沉舟动作停在原处,眨巴眼想了好一会儿,这才随后干巴巴说道:“啊,不要表哥梳头啊。”

  谢病春闭上眼,一声不吭。

  “不要就不要呗,怎么还吓我一跳。”明沉舟嘟囔着,继续给人按着脑袋。

  随后一路都是明沉舟的自言自语,谢病春好似真的她在膝盖上睡好了一般,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只有偶尔,他轻轻动了动睫毛。

  “哦,不爱听啊,那就不说了。”

  每当这个时候,明沉舟就果断转移话题。

  “那怎么这个不爱听,那个也不爱听啊,那我给你说一下我最近看到的那个话本,是个恐怖话本。”

  她抱怨着,随后砸吧了一下嘴,又说道:“你怕不怕鬼啊。”

  谢病春难得开口:“不怕。”

  “哦。”明沉舟颇为遗憾地应了一声。

  ——那就不恐怖了。

  钱得安院试结束后,睡了一天一夜着缓过来,刚刚才醒来就听到门口敲门声。

  那敲门的动静,他一下就听出是谁了。

  ——除了明沉舟别无他人。

  钱父钱母出门去庙里祈福去了,小姑姑出门买东西,柔柔闹着要跟着,小院子只剩下钱得安和祖母两人。

  “我来吧,祖母回去休息吧。”前得安连忙收拾好了衣物,匆匆起身说道。

  坐在天井旁晒着太阳拨着豆角的老太太看着精神许多,说话也是清醒的:“如山醒了啊,慢慢走,不要急。”

  钱得安一开门就看到明沉舟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但他很快把目光落在他身后披散着头发的谢病春身上。

  “掌印。”他惊讶喊了一声。

  明沉舟连忙拉着谢病春的手腕,猫着腰,小心地挤开钱得安,赶在他出声前说道:“别声张,别声张。”

  钱得安连忙让开身子,目光落在明沉舟紧握着谢病春手腕的手上,不由耸了耸眉尖。

  “外祖母,外祖母。”明沉舟眼尖,立马就看到天井旁坐着的人,脚步一顿,拉着谢病春朝着天井走去,高高兴兴地喊着。

  老太太抬起朦胧的双眼,眯着眼看着来人,好一会儿才说道:“啊,是囡囡啊。”

  她的目光落在谢病春身上,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囡囡带着夫君来看外祖母了啊。”

  明沉舟脚步一顿,谢病春也跟着停下脚步,抬眸去看老人。

  “囡囡的夫君真俊啊。”

  老太太扶着天井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钱得安脸色微变,瞧了一眼谢病春面无表情的脸色,连忙上前扶着人,慌忙解释着:“这不是舟舟的夫君。”

  老太太皱了皱眉,仔细打量着,随后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地方。

  明沉舟一愣,脸颊瞬间爆红,连着耳朵都泛出血意,连忙放开谢病春的手,慌慌忙忙地握紧拳头,背在身后。

  “我,我想要外祖母给他梳个头。”

  她头也不回地,胡乱往后指了指,含含糊糊地说着:“就随便梳起来就好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啊,外祖母啊,梳头最是厉害了。”

  “小郎君快来。”

  她朝着谢病春招招手,一笑起来,眉眼便弯弯的,整个人慈祥温和。

  钱家三代女人,细细看去长得都极为相似。

  谢病春沉默地看着那个老太太。

  明沉舟见背后之人半天没说话,连忙扭头,像一只炸毛的小猫,眼珠子胡乱地转着,顺手捞着一截衣袖就把人往前拉。

  “梳头梳头。”

  她拉着人按在一侧的四方藤椅上,眼睛还未褪去水意,脸上的红意还显眼地挂在脸上:“我去表哥屋子里寻个梳子。”

  钱得安看她慌慌乱乱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随后对着谢病春歉声说道:“我祖母脑子时好时坏,掌印不要介意。”

  谢病春轻轻嗯了一声。

  “表哥!你屋子也太乱了,梳子哪里去了!”屋内传来明沉舟的声音。

  钱得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去看看。”

  谢病春并未言语。

  钱得安只好拔脚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你怎么开始翻男子的房间了。”他站在门口,无奈说着。

  明沉舟坐在椅子上,不悦地说着:“小时候又不是没翻过。”

  她脸颊还红扑扑的,嘟起嘴的样子和年少时并未二样,可钱得安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眼角看到天井处坐着地那人,认真说道。

  “不一样了。”

  “小郎君的头发真好啊。”老太太摸着谢病春散落下来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温柔又缓慢。

  谢病春沉默着,眉眼低垂。

  老太太的手温暖而粗糙,在秋日和煦的日光下轻抚着,脑袋上针尖的头疼便瞬间消失了,纷乱的一天也好似彻底消失。

  书上宴: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过如此。

  “放游啊,我好久没看到你了,看着怎么都瘦了。”老太太突然长叹一声,“正行走之前还一直念着你呢。”

  谢病春抬眸,微微侧首却又很快停了下来,漆黑的眼眸落满喜细碎的光,好似在失神一般。

  “你母亲当年生你的时候,还说要和我家结娃娃亲呢。”老太太笑说着,眸光幽远,那双年迈衰老的眸子带着水光,好似在含泪,又好似只是在怀念。

  谢病春沉默地坐着,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念着几句话。

  “你书都读完了吗?”

  “可是科举了?”

  “你娘身体如何啊?”

  “正行那年在大雪天里走了好久好久。”

  老太太的动作倏地一顿,沉默了下来:“他啊,走了许久啊。”

  老人的喃喃自语顺着风慢慢消失在耳边。

  “外祖母,你们在说什么啊。”明沉舟好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老太太这才回神,又开始慢慢悠悠地梳着谢病春的头发:“我好久不见放游了,胡乱说着呢。”

  明沉舟扬了扬眉:“放游是谁?”

  “认错了。”谢病春冰冷的声音淡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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