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27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原本见时辰不早,都起了半个身子的她,施施然一屁股坐回去,将腿盘了起来,慢条斯理回着,

  “告诉他,我今晚不回去了。”

  崔沁:“........”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微垂着眼,只觉屋内数道视线均落在她侧脸,忍不住脸颊发烫,晕出一层嫣红,倒是数日来面庞唯一的起色。

  老夫人话虽这般说,那丫头却不敢真这般去禀,只当句玩笑话。

  屋内几道视线辗转来回,气息流动,以至尴尬片刻。

  只是夕阳已快被云层吞没,是真的耽搁不起。

  崔沁红着脸起身,将莲花盏放下,去搀扶着老夫人起身,

  “这是什么地儿,怎的留住您下榻?您还是快些回吧。”

  丫头婆子簇拥着老夫人出了正堂,本是两进的院子,又不大,若是不送送显得不知礼数,若是送出去,少不得撞上慕月笙。

  崔沁思忖,以慕月笙一贯清冷的作风,定是不会与她牵扯,些许人在马车内,也瞧不见,便若无其事搀着老夫人送到门口。

  特地遮在柱子后,避开马车方向,朝老夫人屈膝,

  “您总是这样待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我不值当您这样....”她年少失怙,所有事情都是亲自上手,还是头一回有人风风火火将她宅子内外给布置一番,床榻被褥焕然一新,便是上好的檀木家具也抬了几样来,其中最紧要的是有了一张紫檀长案,解她燃眉之急。

  最好的亲娘都不过如此。

  老夫人温和拍着她手背,正要宽慰她,瞧见一道挺俊身影大步阔来,他容颜如玉,一袭月白长衫风姿凛凛,褪去了往日那端肃沉冷,颇有几分陌上如玉的风采。

  这让老夫人想起他年少时的肆意和清韧。

  那时的慕月笙如天上的明月,霁月风光,灼灼仙姿,谁都捞不着,如今被宦海浮沉浸润出一股凝练的内敛和端肃,倒也不是不好,男人沉稳是好事,就是太孤冷了些。

  “母亲,风大了,还是先行上马车。”

  话虽是对老夫人所说,目光却不偏不倚落在崔沁身上。

  数日不见,她显见的比先前瘦了不少,身上穿得这件淡粉的薄裙,原能勾出她妩媚的身段,如今却是腰间宽散,慕月笙心尖泛起涩涩的疼。

  他视线太过灼热,逼得崔沁眼眶泛红,乌黑的长睫轻轻一眨,泪珠潸然而下,顺着面庞滚入衣领。

  她生生转身,避开他的目光,绕到柱子另一边。

  老夫人倒也不好真的横在二人之间,先行几步上了马车。

  崔沁见她离开,连忙折身跨入门槛内,转身过快竟是撞到了他的胳膊,慕月笙伸手欲扶她,她匆匆甩衣袖而过,他粗粝的指腹滑过她手背,掀起一阵颤麻。

  鼻尖吸入那熟悉的清香,慕月笙心神微漾,眸底浮掠一片幽光,转背跟着阔入,反手掩门,将所有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

  崔沁听到动静,慌忙回眸,俏白的小脸浮起薄薄的怒意,水润的眸眼半是惊愕半是恼怒,强撑着身子瞪向他,

  “国公爷这是做什么?”

  她轻斥的声音起伏如珠玉落在他耳帘,

  慕月笙神情肃穆,一步一步逼近她,清隽的身影就这般罩在她上方,幽深的视线灼热又逼人,似要将她这无根的浮萍裹挟住,一同随他滚入旋涡中。

  “沁儿,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也别折腾自己,跟我回家可好?”

  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将她一人撇在外头,经风淋雨,无人看护。

  崔沁闻言眼眸升腾起一抹苍茫,仿佛置身汪洋大海中,被无数风浪裹挟推撞,浪潮漫过她的双眼,她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呼吸不过来。

  他当她是使小性子,闹几日便回笼?

  眼巴巴嫁给他,他不放在心上,高兴时哄哄她,不高兴就撇在一旁,如今和离,一别两宽,他却偏要来招惹。

  她姿态楚楚,眼底迷茫散尽,只余清明。

  “国公爷说笑,你我各生欢喜,无需再见。”

第20章 想回头?迟了!

  乌金西沉, 最后一抹斜阳溺于云层之后,喧嚣随之沉寂,只余偶尔一声马鸣, 及车轴滚滚。

  慕月笙端坐于马车内,双眸不复平静,如深流过渊, 无比暗沉。

  她那句话似热油滚入沸水,又仿佛是淬了冰的寒意流入骨髓, 让他四肢百骸都冷得彻彻底底。

  慕老夫人穿着一件百福寿纹的薄褙子, 时不时捋一捋手腕翠镯, 抑或拨弄另一只手上的珊瑚手串, 若还无聊, 干脆将胸前衣襟上的和田黄沁十八子给取了下来,揉在指腹把玩。

  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与对面那置身冰火两重天的矜贵男子形成鲜明对比。

  慕月笙抬眼觑着她,舌尖微微缀着苦涩, 薄唇抿得极紧,也不说话。

  老夫人瞧见他这吃瘪的模样, 心中暗乐, 撩着眼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 后悔了?迟了,沁儿这丫头看着是温柔, 性子软和,心里主意却大着呢,一旦她寒了心,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老夫人不加掩饰地幸灾乐祸。

  慕月笙怒气盈脸,“母亲就不要说风凉话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顿时拉下,忍了数年的话,终究是倒豆子般道出,

  “怎么就是风凉话呢?你不是一直不把婚事当回事吗?为了救裴音,可以牺牲自己的婚姻,我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你浑身不乐意,好了,现在总算是把人给逼走了,终于没人能束缚你,你还可以再去裴家当一回女婿!”

  说到最后,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在意冷笑,“放心,我的国公爷,这回可没人管你!”

  她话一说完,只等慕月笙顶嘴,却是意外发现他罕见没回驳,而是深深闭上眼,将脸埋下,几乎是隐忍着道,

  “我后悔了....”

  老夫人跟被雷击中似的,睁眼问他,“后悔什么?”

  “后悔娶裴音。”

  他嗓音沉沉,语气涩得若许久不曾拨动的古弦。

  光线昏暗的车厢内,静得仿佛只听见他的呼吸声。

  老夫人几乎是怔在当场,漆灰的眼眸微张,脸上的冷笑褪去,只余一抹释然的心疼。

  这件事一直是横在母子二人之间的龃龉,每每一碰便是吵得天翻地覆。

  她总是不能容忍自己那么完美的儿子,被裴家沾上污垢。

  终于等到慕月笙亲口承认后悔,原先心底的埋怨痛恨顷刻消失,只余无奈和心疼。

  她喟叹一声,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慕月笙是真正后悔当初不该意气用事,不该将婚事视于儿戏,那时他厌烦女色,对于频频扑倒在他脚下的各路女子烦不胜烦,恰恰裴音被继母刁难,他便干脆使了个法子,一举两得。

  哪里晓得,有朝一日,他能遇到心仪的女人,那场荒唐的婚姻终成隔阂呢?

  马车内陷入了古怪的沉默,跪坐在一旁的甄姑姑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抿了几口,将茶盏放下,睨了慕月笙一眼,

  “瞧你这样子,像是想回头?我看不必了吧,别糟蹋人家姑娘了!”

  慕月笙闻言仰眸看她,胸膛涌上一股烦闷,俊脸一片黑青,忍无可忍道,

  “您就非得呕死我?”

  末了又憋着怒火补充,“只要您不从中作梗,我还是有希望的。”

  老夫人摊摊手,“那可不行,我总不能看着她孤零零一个人吧,肯定得给她说上一门好婚事,京中世家子弟随她挑选....”

  不等她说完,慕月笙寒声打断,“您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老夫人噙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斩钉截铁道,“不能。”

  慕月笙变了脸,霍然扭头朝外吩咐道,“停车!”

  不待车停稳,头也不回掀开车帘跃身而下。

  “喂,慕月笙,你不是来接我的吗?”老夫人气得撩帘瞪他,

  慕月笙已如疾风掠身上马,一双寒目直视前方,冷冽的无半丝情绪,

  “我可不是来接您的。”旋即缰绳勒紧,立夹马肚,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

  老夫人怄住,将车帘一挥,指着外头与甄姑姑道,“瞧瞧,这个王八羔子,活该他没媳妇!”

  甄姑姑笑而不语。

  崔沁休整了半月,心情总算转好,渐渐开始谋划出路。

  原先打算养好身子先回清河老家,那里还有一方小院是父亲生前遗留下来的,只是细细思量,她如今这和离身份,怕是会惹得家族长老不满,届时闲言碎语不断,难以消停。

  大晋囊括四海,她除了待在京城,只去过泉州希家,这么一想,四海之大,竟是无处可去。

  寂寥之余,教导巧姐儿习字读书,竟然觉出几分乐趣。

  大晋有兴办书院之风,也并不禁女子入学。

  她父亲生前是国子监司业,她读过国子监的文书,知晓大晋有数百书院,光京畿附近就有几十家,多为当世名儒所创办,大晋好文揠武,读书已是世人风气。

  这几十家书院中,也有三所女子书院,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当初裴音所创办的善学书院。

  取自《礼记》: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

  崔沁年少曾去善学书院旁听过裴音讲学,当真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唯一不足,便是读了那么多书,皆化作清傲。

  崔沁自忖尚有些才学,虽然不能像裴音那般广开收徒,却是可以办个私塾,教导闺中幼女读书,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总该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将念头一说,宋婆子和云碧十分赞成,主仆几人分开行动。

  宋婆子能言善辩,又极为亲和,拉着孙女巧姐儿逐门逐户去拜访,将崔沁所写字帖展示给人瞧,又将巧姐儿学了半月的成果给大家看,凭着她那张巧嘴,竟是说动几户人家乐意把孩子送给崔沁教读。

  崔沁则与云碧来到燕雀山下,山门出有一硕大的牌匾,上头是先帝亲自书就的“燕雀山”三个鎏金大字,跨山门而入,楼阁曲廊依山而筑,曲径幽深,草木葳蕤,风暖人静,花草葱茏处幽香沁鼻。

  东侧还有一水泊,微波荡漾,亭台阁榭绕湖而成,景致清幽,乃办学圣地。

  若是能将前面那几间堂屋租下办私塾,倒是极好。

  崔沁走访了附近武侯脚铺,得知燕雀山隶属皇城司,归户部管辖,而筹办私塾也得在户部造册,心想是必须走一趟户部。

  “当今户部尚书乃内阁次辅慕国公,听闻那慕国公乃状元出身,声明大义,学富五车,最喜民间办学,以期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小娘子若是想办私塾,准是投了国公爷所好,小娘子只需要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