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35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慕月笙神色稍缓,缓步进去朝老夫人恭敬行了一礼,“给母亲请安,儿子近来没能回家看望您,请母亲见谅。”

  “坐吧,我有句话跟你说。”老夫人神情温煦,

  丫头端上一个绣墩置于一侧。

  慕月笙瞥了一眼倒是没坐,只是站着问道,“母亲有事吩咐便是。”

  老夫人笼着袖子,抬眼望他,慢条斯理说道,

  “沁儿要立女户,这事你给她办了。”

  慕月笙闻言脸色急转直下,眯起眼问老夫人,“她回来了?”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她不是回来了,她是被你刁难,无可奈何来寻我做主。”

  “而且...”老夫人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提醒,“她已与你和离,再来慕府,便是客人。”

  客人两个字如针扎在慕月笙心上,他闭了闭眼,抿着唇一言不发。

  默了片刻,他哑声开口,“这件事您别插手,我心里有数。”

  老夫人看穿他的心思,“你若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逼她回头,断然是不成的,月笙啊,沁儿吃软不吃硬。”

  “我何尝不知,可这女户是能随便立的吗?”慕月笙寒声问道。

  老夫人舌尖抵着右颌没有立即说话。

  立女户于女子名声不好听。

  “我知道,但是她求到了我跟前,我若不帮她,再无人能替她撑着,月笙,你若是不答应她立户,我便在慕府举办赏花宴,当众认她为干女儿,给她择婿!”

  慕月笙脸色一下子黑得透透的,几乎是冷笑出声,“您为什么非要跟我对着干?”

  老夫人面无表情回他,“当初我不乐意你娶裴音,你不也娶了?你若是正儿八经娶媳妇,随你娶谁,我可以不问家世,不问品貌,可你偏偏娶了个空有名分的女子,你要我怎么服气?”

  “再说了,你这么做,只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慕月笙闭了闭眼,没有驳她。

  窗外天色渐暗,屋内并未点灯,昏暗的光线映得他清隽的脸成冷白色,困倦与无力在他眼底交织,他头一遭遇见令他措手不及的事。

  他孤寂的身影立在窗下,卓然若鹤,许久才传过来一句无奈的气音,

  “我知道了....”

  老夫人便知他已退让,僵坐了许久,略觉得腿有些发麻,扶着甄姑姑的手臂颤颤巍巍起身,往门口迈出两步,她回眸注视着慕月笙的侧脸,温声道,

  “月笙,沁儿打小没了爹娘,寄人篱下过日子,她比谁都渴望被爱护着,而不是觉得她可有可无。”

  “她与世间大多女子不同,她不慕权势,不嗜钱财,旁人嫁你或许念着你的权势忍你的脾气,但她不是,所以她才离开。”

  “月笙,你若真想将她挽回,便要放下身段,你去问问身边的老人,你爹爹当初是怎般对我的?”

  “眼下,她心灰意冷,不打算嫁人,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知哪一日她不被旁人真心所撼动,决心再嫁呢?”

  “你好好思量。”

  弦月从枝头悄然掠上,驱散了他眼底半片阴霾。

  慕月笙入内换了一件暗色长袍,俊然的身影如风似影消失在夜色里。

第25章 国公爷吃瘪

  暮色四合, 燕雀山如覆着一层薄薄的清霜,冷烟浮笼。

  寒气从窗棂缝隙里灌了进来,烛火被风一扑, 光线弱了下去,崔沁裹着一条绒毯,靠在罗汉床上搓着手冷得直打哆嗦, 宋婆子忙不迭塞给她一个手炉,又扭头扬声往外喊,

  “巧姐儿, 炭盆呢, 怎么还没端进来!”

  “嬷嬷, 你别急, 我没事呢,小心烫着了巧姐儿!”崔沁轻声安抚。

  “来啦, 来啦...”

  巧姐儿和云碧端着个炭盆进来,搁在崔沁脚下, 宋婆子搀着她下了床,又蹲到她跟前将那一双冰冷的玉足给捧着放在火边上热一热。

  崔沁抱着炉子忙得缩了缩, “无碍的, 嬷嬷,你歇着, 我自个儿来...”

  宋婆子见她执意将冰冷的脚抽走,只得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用火钳拨动炭火。

  云碧和巧姐儿净了手, 纷纷涌过来烤火。

  明亮的炭火映衬的两个丫头脸颊红彤彤的,云碧悄悄往巧姐儿怀里塞了几个果子,巧姐儿掏出来瞧,见是最爱吃的糖葫芦, 咧嘴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云碧笑眼睨着巧姐儿,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更大的,惹得巧姐儿来扑她,宋婆子嗔怒瞪了她一眼,执手帕给她擦口水,两个丫头笑嘻嘻抱作一团。

  崔沁瞧着她们其乐融融,心中舒暖,在燕山书院虽是苦了些,日子却是格外自在,由着心来,每一日都过得充实活泛。

  崔沁当初几乎当的一无所有,如今屋子里的案几罗汉床也皆是老夫人所送,室内并无屏风,空空荡荡,略有些冷清,风从缝隙里灌进来,没得遮掩,入了冬自然就凉。

  原先宋婆子还想给崔沁买一件屏风来,只因手头吃紧,此事便搁置。

  开支越来越大,崔沁原先还隔日能吃上一盏燕窝,如今是生生给断了,宋婆子只想起此事便觉心疼,好好的国公夫人竟是落到这般境地,心里不免有些埋怨慕月笙来。

  她年轻时也曾伺候过慕月笙三年,十多岁的少年日日窝在书房看书,一整日也鲜少说上半句话,伺候的下人免不得去猜他的心思,比大老爷和二老爷要难伺候得多,哪怕是少时,他在慕府也是最叫人忌惮的所在。

  宋婆子不知为何便想起了这茬,正起身想去厨房给崔沁做些夜宵,忽的听见门外有动静。

  “是谁?”

  她忙起身快步行至门口,小心翼翼将门往外一推,豁然瞧见一挺拔巍峨的身影立在廊下,只见他肩头微落一片清霜,一张清绝的隽容矜贵不似凡人,那黑衫长袍更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婆子几乎是怔在那里。

  国公爷怎的来了?

  慕月笙自然是认得宋婆子的,朝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要进去。

  宋婆子好半晌回神过来,面露艰难,“这大晚上的.....”

  里头传来崔沁声响,“宋嬷嬷,怎么了?”

  门被慕月笙推开,他俊挺的身影大步走入,风随之涌了进来,将烛火吹得一暗,崔沁差点没认出是谁。

  云碧和巧姐儿吓得起了身,宋婆子支在门口,朝崔沁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慕月笙背着手立在正中,眸光紧逼着崔沁,那被吹倒的烛火复又支棱起来,在他眼底掠过一抹亮光,如照夜惊鸿。

  “出去!”慕月笙语气冰冷。

  宋婆子交握着手暗叹一声,朝云碧和巧姐儿使了眼色,云碧瘪了瘪嘴,推推搡搡不肯走,最后是巧姐儿拉了一把,宋婆子将两个丫头给推出去,忙得将门给掩下。

  室内光线幽暗,崔沁抱着一条绒毯坐在罗汉床上,一头青丝用木簪子挽成一个松散的云髻,随意洒脱,不如在府上那般规矩,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慕月笙四目一望,打量着这间屋子来,四下空荡,摆设极为简单,唯有窗下有一张紫檀长案,西侧堆满了书册,东侧叠了些七七八八的纸张,想来该是学生的课业,笔墨纸砚倒是齐全。

  可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张罗汉床,一个老旧的带妆奁的衣柜,靠北墙的角落里摆着个高架,上头叠着个铜盆并些布巾。

  瞧着比寻常百姓家里相差无几。

  这哪里是她该住的地儿。

  心头无端涌上诸多情绪,将他整个人给淹没,他杵在屋子里跟个山峰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崔沁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给整蒙了。

  上次质问她“别后悔”的人,明明是他,今日刁难她便罢了,好端端的,怎么闯到这来了?

  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慕月笙这般折腾。

  崔沁利落下了塌踩着厚底绣花鞋,将身上的披衫一裹,目光清凌凌瞪向他,轻斥道,

  “慕月笙,你现在像什么?一点以前的派头都没有,你忘了你辅政大臣的身份了?”

  崔沁与他和离的时候,是万万没料到慕月笙会纠缠不休,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慕月笙闻言唇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冷笑,一步一步逼近,视线笼住她,嗓音暗沉,

  “什么派头?丢妻子的派头吗?”

  崔沁哽住,竟是无言以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将脸往旁边一撇,轻哼道,“我不过是立个女户而已,又没招惹你,值得你堂堂一品国公,大晚上私闯女子闺房?”

  慕月笙呲的一声兀自笑出了声,笑声冲淡了弩张的气氛,他在炭盆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他捡起地上的火钳,拨动着炭盆,火苗儿呲呲往上串,映得他漆黑的眼眸泛着幽泽。

  崔沁见他默然不语,有些拿不住他要做什么,也不能任由他待下去,便起身往外走。

  慕月笙瞧出她的意图,抬眸瞧她,语气放缓道,“我就与你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崔沁暗吁着气复又坐下,将身上的外衫给笼紧,朝着另一面挪了挪,留给他一道纤细的侧影。

  夜风送来山间松香的味道,将僵硬的气氛松缓了几分。

  映着烛火幽微,慕月笙眉梢如缀着清辉,淡声开口,

  “你是崔氏女,家里还有大伯兄弟,单立门户是不对的....”

  崔沁闻言嗤了一声没作理会,她父亲早年与大伯分了家,后虽被大伯接入府中,可户籍还是独独一份,与崔家大房不相干,这事她今日问过门房的小吏,说是她这等情况是能立女户的。

  她自顾自理着衣袖,一副有话快说说完便走的样子。

  慕月笙被气笑,眉眼染了几分风华,冲淡了面容的清冷,无色的炭烟笼罩着他,腰间那佩玉莹光流转,给他添了几分雅致温润。

  慕月笙耐心道,

  “你若是为了书院,我有的是法子,没必要把自己名声搭进去,立户今后是要课税的,还有诸多麻烦,你一个女人家应付不过来......”

  慕月笙说了一大箩筐话,崔沁是油盐不进。

  她俏白的面儿如同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眉眼儿竟是极为生动,虽然一脸冷冰冰的模样,落在慕月笙眼里,尽觉有几分可爱,与在慕家是截然不同,那时的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哪怕是受了委屈也鲜少跟他摆脸色。

  譬如那日她被他气回崔家,回来时也是含着泪与他道歉,不该连累母亲寻她。

  想起这些,慕月笙便觉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倘若是眼下,她肯跟他回去,便是要把那国公府翻过来,他也无二话。

  “沅沅,你这般不理会我,是不是还没放下我?”

  崔沁闻言眼珠子嗖嗖直起,眼刀子往他身上扔过去,

  “慕月笙,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

  总算是肯说话了。

  慕月笙唇角微微一勾,他眉眼深长,长睫遮不住眼底的光,眼梢辍着几分笑意,给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隽永。

  他随意将火钳往旁边一掷,煞有介事道,“你若是放下了我,自该对我如平常人一般,眼下你对我置之不理,便知心中还有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