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49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慕月笙缓缓眯起眼,一抹燥郁从腹内升腾而起,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寒声,

  “你凭什么来问?”

  陆云湛迎风清冽一笑,眸眼那道温润的光冲破他的寒冽与冰霜,似刹那间盛放的彼岸花,悠远又清绝,

  “你哪里不好,我来改!”

  你哪里不好,我来改.....

  寥寥数字,似踏破春花秋月的清剑,裹挟着密密麻麻的刀光,击溃慕月笙铜墙铁壁般的心房。

  他这一生引以为傲的自信和骄傲,顷刻间被击得七零八落,唇齿间蓦然被一股浓稠的血腥味给充滞,生生逼得他心神俱碎。

  这大概是这辈子最让他窝火的话,可偏偏他反驳不出半个字来。

  你哪里不好,我来改....

第34章 你只会嫁给我

  慈宁宫东殿, 紫炉生烟,三尺见方的紫檀凤塌上端坐着一温婉秀丽的宫装妇人,她年纪不大, 仿佛只有二十五来岁,瞧着却是雍容华贵,气势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瞿太后轻轻抚动袖腕上的镶八宝和田羊脂玉镯, 紫烟在她端庄的眉眼萦绕,罩得她神情莫测, 她静静听完忠远侯夫人的话, 思忖半晌, 方才点头,

  “你说的我都明白, 此事非同小可,慕国公那头你倒是无须担心, 他这个人恩怨分明,云湛发乎于情, 止乎于礼,又不曾做出格的事, 慕国公不会对他如何, 他若真做出强人所难的事,那崔氏眼下还能在燕雀山?”

  侯夫人闻言心中大定, 挨着紫檀绣墩倾身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年轻的瞿太后雍容浅笑道, “最紧要的是那崔氏的心意,这样,我派人去燕山书院问清楚底细,只要她有心, 我再去慕国公那头替你们分说。”

  侯夫人闻言敛衽而跪,“谢娘娘成全。”

  瞿太后眉宇染了柔色,缓缓伸出手,“表姐快些起来。”

  宫女搀着侯夫人起身,侯夫人正待要说些什么,只听见门口来了一内侍,隔着珠帘跪下禀道,

  “太后娘娘,裴家大夫人求见。”

  侯夫人与太后相视一眼,均是神情凝重,太后往身后屏风指了指,“你先避一避。”侯夫人便悄声步入后室。

  少顷,裴佳的母亲裴大夫人躬身而入,她神情略有些狼狈,望见上头软塌端坐着年轻太后,径直跪了下去,伏地哭道,

  “求太后娘娘做主,那慕月笙嚣张跋扈,无纲无纪,先是扣押了侄女裴宣,而后臣妇遣府中大少爷和三少爷前去要人,也皆被他扣住,今日晨起二弟也匆匆奔至慕府,至今未归,太后娘娘,我们裴家的二老爷也是朝廷命官,他说关就关,堂堂天子脚下,他竟是如此猖狂,臣妇无可奈何,只求娘娘和陛下替我裴家做主!”

  裴大夫人说完涕泪交加,在地砖上磕头不止,不消片刻,那额尖便已见血色。

  身旁的嬷嬷瞧不过去,愣是左右搀扶住她,方才制止她略有些疯癫的行径。

  瞿太后眉眼细长雍容秀丽,通身并无华贵的妆饰,偏偏是往那儿一坐,自有一股不可轻掠的气势。

  她静静听裴大夫人叙完,慢条斯理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方才抬眸淡声问,

  “慕国公与裴家关系亲厚,向来十分礼遇,何故如此?这其中缘故,大夫人心中岂是不知?”

  裴大夫人心神微凛,暗道不妙。

  听着太后这语气竟是偏袒慕月笙?

  裴夫人凝睇着上方的宫装妇人,茶气袅袅,烟氲着她秀美的容颜,仿佛隔云绕雾,叫人瞧不真切。

  瞿太后见裴夫人脸色僵硬,便将茶杯置于一旁,微抬着下颌,神情端肃道,

  “太傅海内盛名,裴家也是当世高门,却是胆敢算计当朝首辅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挑拨人家夫妇关系,以至慕首辅与其妻和离,此其一。”

  “其二,你们裴家二女先后欺辱慕夫人,昨日裴宣更是怂恿明蓉意图逼死人家,这就是你们太傅府的教养之道?”

  “其三,那慕月笙是何人,乃当廷首辅,满朝唯一的国公,你们裴家好大的胆儿,借着他对太傅的敬重,暗中算计他的婚事,说到底,嚣张跋扈的人又是谁?你们自食恶果,就莫要来求哀家。”

  “来人,将裴夫人送出宫去!”

  裴夫人惊得满目骇然,吓得牙关打架,几欲分辩,却被那厉害嬷嬷给捂住了嘴拖出了宫室。

  这还没完,待她踉踉跄跄出了宫门,迎面冲来一满头珠翠的妇人,对着她便是一巴掌呼过来,将她一头珠髻打了个零散。

  裴夫人被掀翻在地,坐在地上捂着脸,恼羞成怒道,“郡王妃,你疯了,你女儿是慕月笙送走的,你打我作甚?”

  裴府的女婢瞧见,纷纷冲过来扯架,郡王妃早有预谋,带的也都是彪悍的婆子,王府的婆子们一拥而上,直接将裴家人给拦下。

  那端郡王妃一巴掌没打够,肥壮的身子跟着来了个虎扑,径直跨坐在裴夫人身上,歇斯底里扯她头发,掐她脸颊,

  “你个恶毒妇人,若不是你们裴家做出的好事,我女儿何至于被怂恿去挤兑那崔氏,你们裴家不要脸,连带我们王府也遭殃,我那可怜的女儿哦.....真真是交友不慎,入了你们裴家的魔窟!”

  “我呸,你跟你女儿不是打着慕月笙的主意吗?怎么怪到我们裴家头上了?”裴夫人被她抓破了脸皮,也顾不上形象去拉扯郡王妃的头发。

  可惜裴夫人身板儿纤瘦,哪里是郡王妃的对手,郡王妃一拳擂在她眼角,

  “哟,这话你也有脸说?满朝谁不知道你们裴家的姑娘,一个个赖在家里不肯出嫁,就盘算着一个两个塞给慕月笙?那慕月笙与崔氏女为何和离?还不是因为你们裴家!”

  原来端郡王妃昨夜跟端郡王闹了一宿,要郡王前去慕府要人。

  那郡王原也算个厉害人物,这一回却是捋着胡须坐在案后默然许久,他脸色阴沉,愁苦不堪道,

  “我就算去慕府,慕月笙也定不会松口,反而得罪了他,如今晗儿欲求个一官半职,皆捏在慕月笙手里,你现在去慕府闹事,只会断了儿子前程。陛下如今对宗室忌惮非常,你瞧那荣王府,说败就败,咱们端郡王府还隔着一层,陛下能替咱们做主?”

  “说到底还是你平日教女无方,惯得她无法无天,平日里就劝你们莫要打慕月笙的主意,你们母女俩倒是好,眼巴巴盯着那国公夫人的位置,怪谁呢?”

  “听我的,眼下吃下这个闷亏,等慕月笙出了气,保住儿子那一头,待过个两年,女儿脾气改了,我再想办法将她接回来便是。”

  郡王妃心中虽恨,却也无可奈何,眼下慕府去不得,只能把火撒在裴家身上。

  这一闹竟是惹得行人纷纷围观,又是宫门口这样的位置,惹怒了太后。

  太后当即下了懿旨,将两位夫人声斥了一番。郡王妃还算好,闷声不吭在家里受了训,裴大夫人却没这般好过,回到府中还要吃弟媳裴二夫人的排揎。

  尤其皇帝闻讯后,更是怒不可赦,派了身边的德荣公公去了一趟裴府,宣斥裴家德行有亏,教女无方。

  原先太傅去世后,朝中给老人家补了一个爵,论理正要让裴大老爷袭爵,经此一事,爵位自然是没了,裴家地位也一落千丈。

  裴大老爷顶着莫大的压力,休书一封将裴夫人给休回了娘家,裴夫人当晚被逼自尽。连夜裴大老爷亲自前往慕府谢罪。

  被陆云湛气了个半死,正在床榻上咳血的慕月笙听了葛俊禀报,不由冷笑一声,

  “陛下真是好手段,一封圣旨宣斥裴家,意图逼我放手。”

  “那些人怎么样了?”慕月笙问葛俊。

  葛俊躬身道,“半死不活呢,此外,侍卫刚刚来报,说是裴大夫人已在娘家自尽。”

  慕月笙眼皮掀都没掀,往后躺去,“放人吧.....”

  这桩事闹了一遭,裴家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连到手的爵位也没了,一家子七零八落,悔不当初。

  次日午后,翠竹居,纸墨微香,粉色书笺珠玑秀丽。

  再过些时日便是花朝节,崔沁被郑掌柜劝动,换了一种笔迹写了几版花朝节的书帖,待回头发去市面上卖。

  年前郑掌柜给她送了两笔分红来,她着宋嬷嬷去置办个铺子,铺子刚开张不久,营收还没上来,眼下书院每日开销如流水,崔沁少不得偶尔想些法子贴补公用。

  文夫人在一旁剥榛子,打算晚上做一笼榛子酥。

  崔沁写完一半,松着筋骨凝睇着她笑道,“今晚还不回去呀?”

  她也算瞧见了,文夫人与文玉是五天一小吵,半月一大吵,美其名曰“小吵怡情”。

  文夫人哼笑了一声,利落剥着榛子壳,睨着她笑道,“怎么,嫌弃我啦?不回去,他不用八抬大轿来请我,我就赖在书院得了,总之你们有吃的有喝的,也饿不死我,我省的回去看那老母夜叉的臭脸!”

  原来文玉虽然心疼夫人,偏偏老文夫人也是个厉害角色,与媳妇向来不对头。

  文夫人再横,在婆婆面前终究矮了一头,如今有了书院这份差事,也不用日日受气,自是乐不思蜀。

  崔沁自然不会催她回去,“成,你爱住多久住多久,你不嫌我这鄙陋,我乐意你陪着我呢。”

  文夫人险些笑出声来,笑盈盈抬头瞧她,窗外细竹送风,松香盈室,只见崔沁一张俏白的小脸莹润有光,真真是气色好,模样儿好,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儿,就这般枯熬一生可惜了。

  她凝睇着崔沁问道,“你当真不回心转意?”

  崔沁神色微顿,摇了摇头,“我嫁给他那半年,每日晨起便去灶房瞧一瞧今日有什么新鲜的食材,细心搭配一番,今日不是菌菇,明日便是鲜鱼,到了后日定是野鸡墨鱼汤....配好食材我便回房绣花,想着他定是缺腰封,腰封绣好,又是鞋袜衣裳,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我便挽起袖子去厨房给他做菜,他的事我从来不假于人手,总想着每一针每一线皆是我的心意....”

  崔沁眼底缀着迷离的笑,仿佛又回到了那踮着脚又够不着的日子。

  “我眼巴巴在门口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他若回来得早,我能陪着他吃几口热汤,他若回来的晚,我熬不住就睡了,很多时候半夜醒来,迷迷糊糊身边有个人,想挨着他暖暖身子,待晨起,身边的枕巾早已凉透....”

  “他是当朝阁老,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我便主动去书房找他,今日我去,他觉得新鲜还能朝我笑一笑,明日我又去,他便烦我打搅他,他的东西我碰不得,他的心我也进不去....”

  崔沁瞧见桌案前有半个未剥完的核桃,核桃肉陷在深处,她用夹子抠不出,便用力将那核桃往桌沿敲。

  文夫人静默无声,只有咚咚的声响格外明脆。

  待核桃壳被敲碎,崔沁终于将那核桃肉给拨出来,塞入嘴里,嚼出滋味笑着道,

  “现在呢,我有批改不完的课业,读不完的书,教不完的孩子....我不再将喜怒哀乐系于他一人身上,多好呀!”

  文夫人捏了捏她的脸颊,冲她宠溺地笑着,“你当我没问。”

  她话音未落,丫头在门口禀报,

  “夫人,爷来了,抬着轿儿在外头候着呢!”

  文夫人面色一愣,略有些不自在,眉梢却是压不住喜色。

  崔沁闻言噗嗤一笑,笑着将文夫人往外推,“瞧瞧,还说不在意呢,听说他来了,唇角都要翘上天了!”

  文夫人满脸羞红,捏了崔沁一把,“小蹄子,还敢笑话我。”遂扶着腰气势凌凌往外迈,“哼,瞧我去收拾他!”

  衣香鬓影,笑语喧叠,渐渐没入花香深处。

  申时初刻,崔沁在后花园里采花,打算明日教姑娘们捣香,门房的婆子领着一宫装老嬷嬷到了她跟前,

  “山长,这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康嬷嬷。”

  康嬷嬷穿着一身玄色绣金银花的褙子,一条深深的法令纹搁在鼻翼,瞧着不怒自威。

  崔沁心中诧异,面上不显,规规矩矩朝她福身一礼,“康嬷嬷安好。”

  康嬷嬷镇定自若打量起了崔沁,见她眸色清定,风姿楚楚,顿生好感,

  “崔娘子,老奴奉太后之命前来,是想问娘子几句话。”

  “嬷嬷请问。”崔沁双手合在腹前,凝神恭听。

  康嬷嬷便知她极懂规矩,脸上神情缓和少许,说道,

  “昨日忠远侯夫人入宫,恳求太后替她独子忠远侯世子赐婚,侯夫人属意你做她儿媳,太后娘娘不敢断然下旨,遂遣老奴来问娘子心意。”

  饶是崔沁再淡定,也被这番话给吓得心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