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59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施颖闻言眼神睁得亮晶晶的,跟得了宝贝似的,“谢谢崔姐姐,你书画双绝,我在金陵便有耳闻,你是不知道,涵江表哥回了金陵,便将你写过的小楷展示给我们瞧,我们一个个羡慕得不得了。”

  “我表哥手里那幅小楷,听说还是市面上买的刊印版,你送我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正本呢!”施颖激动地搂着崔沁的脸,狠狠啃了一口,“姐姐,这个礼物我喜欢极了!”

  崔沁顾不上脸颊上的口水,怔怔望着面前娇憨活泼的姑娘,只觉得她太有趣了。

  还有,她真的这般有名气吗?

  傍晚天色还未暗,崔沁避开旁人,悄悄拉着云碧入了内室,将一幅画递给她,

  “云碧,你可还记得今日路过的峥月阁,你将这幅画送过去拍卖。”

  “好嘞!姑娘,咱们早该拿出看家本事吃饭了!”

  云碧兴致勃勃抱着画轴要走,又被崔沁给拉了回来,低声吩咐道,“别叫刘二和陈七发觉。”

  云碧眨了眨眼,“放心吧姑娘,那两个叛徒,奴婢防着呢!”

  云碧踩着暮色寻了个借口出了门,她七拐八拐绕了一番路,来到峥月阁侧门,费了些功夫见到他们掌柜的,将崔沁的画拿出来给那人一瞧。

  那掌柜的大约四十上下年纪,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眼睑极薄,瞧着冷言冷语的,不太好相与,他慢吞吞接过崔沁的画轴,待一展开,眼色蓦地一变,瞳仁睁得老大,心也险些跳出来,

  “你家主子是何人?”

  云碧拢着袖子俏生生回,“何人你就别管了,我就问你,这画你们收不收?”

  “自然是收的!”那掌柜的小心翼翼将画卷收好,欲放在一旁的桌案,复又觉得不踏实,最后抱在怀里,朝云碧露出一个温浅的笑容来,

  “姑娘,我们峥月阁的规矩,拍卖款一人一半,此为凭证,姑娘拿在手里,下一回拍卖在后日,后日夜里,姑娘可执此凭证来领银钱。”

  云碧垂眼接过一张书帖,上面写着画卷的名称及落款者名号,再盖了峥月阁的文印,她是第一次做这一手买卖,心里不太有谱,眼神觑着那画卷,不恁道,“我不太放心,不若我后日直接把画送来?”

  掌柜的抚须一笑,“姑娘,您去五湖四海打听打听我们峥月阁的名声,我们从未失言,再者,先把画留在这里,实则是请我们画师进行评定,好定个合适的底价,如若姑娘不放心,我放话在这里,此画若损毁,我陪你一千两银子!”

  云碧这一年跟着崔沁和宋婆子跑腿,也学的精明,“那你写个字据给我,只这一回,下次便不要了。”

  掌柜的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暗想这定然是外地人,若不是这画有缘故,他何必跟个小丫头掰扯,遂立下字据文书交予云碧,云碧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待云碧一离开,掌柜的脸色一收,飞快抱着那画卷直奔三楼楼主雅间,他推开门,迫不及待将那画卷展于那人面前,眉色激动,尾音轻颤,

  “六爷,您且瞧一瞧,这是什么?”

  对面圈椅里坐着一六旬老者,只见他穿着一件浅褐色的直裰,身形佝偻,形容懒懒散散,略有几分不修边幅,干涸的唇边搁着一杆长烟,烟雾在他眉眼缭绕,显得他神情深不可测,他眼神冷冷低垂,往画面上一觑。

  待那久违的,熟悉的画风撞入眼帘,他几乎是从圈椅上一跃而起,手里那杆长烟顿时一抖,烟灰差点洒落在那画卷上,惊得他如脱兔一般,飞扬五抓的将那烟灰给拂开,再将长烟往旁边小案上一搁,小心翼翼将崔沁那幅画给拾起,认真端详。

  流畅的笔法,细腻的画风,飘逸清纵,炉火纯青。

  如出一辙的风格,唯独不同的是,这一次落款“牧心”二字,

  牧心,牧心,心陷牢笼,而不得心者,当牧心,牧心者,方能牧天下。

  好名字!

  一双漆灰的眼,隐隐泛着悸动,眉睫轻颤了少许,渐渐蓄起一眶泪意,喃喃哽咽,

  “十一年哪,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了...是他回来了吗?”

  十一年前,一年轻落遢男子,醉酒后在峥月阁即兴作了一幅青绿山水画,画风之细腻清绝,至今无人能及,画毕那年轻人丢下画卷苍然离去。

  他当夜将画进行拍卖,拍了整整五千两银子,他一直等啊等,等那年轻人回来取钱,后来他翻遍整个金陵,那人凭空消失一般,了无踪迹。

  至今那两千五百两银子,依旧搁在他暗格,迟迟等不来它的主人。

  那幅画被拍卖过后,隔山差五,屡屡有人来询问画师何在,意图再买上一幅,渐渐的,这个无名氏在江南声名鹊起,以至千金难求。

  那幅画后来辗转几道,以两万两的高价被一富商给收藏,成了绝响,他每年总要去那富商家里瞻仰一二,每一回都要被那清逸细腻的画风给折服,十一年过去了,他已放弃寻找当年的落遢男子,怎知今日一幅一模一样画风的卷轴递到他跟前。

  老人热泪盈眶,抱着那幅画泣不成声,

  “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第40章 夫妻较劲

  第三日夜, 峥月阁的拍卖如期举行,当年那幅《独钓寒江雪》一眼惊艳,渐渐的后劲很足, 已成绝响,依旧在许多年长的文人墨客心里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

  这一日,名号“牧心”的画师, 一幅《平江秋山》横空出世,再一次引起了轰动, 许多买客及收藏家纷纷询问, 是不是当年那位无名氏回来了。

  六爷亲自到场与众人解释,

  “是与不是, 老朽不得而知, 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诸位就当类似画风收藏吧, 切莫混为一人。”

  六爷为人虽高调甚至有几分张狂,做事却极为谨慎, 他没有亲眼见过牧心,不敢妄言, 万一大家当做当年的无名氏画作来收藏, 回头被证明是赝品后,峥月阁名声败尽。

  他悉心经营这么多年, 靠的可不就是名声么?

  果然他话音一落,众人不禁露出几分失望, 只是待一个个上前去观赏,又觉这画风与当年那画作如出一辙,哪怕不是一人,也定是嫡传弟子之作, 具有非常高的收藏价值。

  此图青山绵延,江水铺在山脚下,到了尽头山水被落霞染成一色,构图秀丽柔密,气韵闲雅宁和,用笔精细而苍秀,如行云流水。

  时隔十一年,崔沁这幅《平江秋山》也被拍卖出五千两银子,是夜,云碧拿着凭证领到了两千五百两银子,欢欢喜喜回了府。

  掌柜的瞧着夜灯下欢快远去的小丫头,不禁问六爷,“要不要找个人跟着?”

  六爷苍劲的眸眼缓缓眯起,嘴里依旧叼着那根长烟,直到那道秀丽的身影没入夜色里,方缓缓摇头,“不必了,她还会再来。”

  崔沁听说画作被拍卖了五千两银子,还是狠狠吃了一惊,水灵灵的眸眼盛满了惊愕。

  手里拽着那叠叠银票极为不真实。

  “我的画真能被收藏?”

  峥月阁售出的书画,不是被当做贺礼送出,便是用来收藏,极具观赏价值。

  换而言之,她的画能登大雅之堂。

  云碧尝到了甜头,摇着崔沁的胳膊,“姑娘,你在船上不是还画了两幅扇面吗,咱们再去试一试呀?”

  崔沁也想探一探深浅,便叫云碧又送去了两幅。

  这两幅扇面依旧是极为清秀细腻的山水画。

  峥月阁每三日拍卖一回,有了上一回做铺垫,“牧心”这个名号已然声名鹊起,这两幅画创下了峥月阁扇面画的纪录,各自被拍了两千两,崔沁也分了一半银钱到手。

  此后,崔沁便不急着再出手,物以稀为贵,物多则贱,这个道理她懂。

  她不再送画,峥月阁这边却急了,日日都有人求到掌柜的跟前,想要知道那画师是何人,欲私下求购一幅画作为收藏。

  六爷终是无奈,迫不得已寻到了云碧的下落,叫她给崔沁带话,峥月阁的掌柜要见她。

  崔沁倒也没推辞,次日便穿戴一番,带着云碧赶往峥月阁,这几日她素有行动皆是避着陈七和刘二,二人虽是眼巴巴馋着,却也不敢跟随。

  江南人文荟萃,雅致风流,商贸发达,富商云集,收藏买卖书画已蔚然成风。

  掌柜的和六爷见云碧搀着一戴帷帽的女子款款进来,一时呆住。

  不是当年的落遢男子!

  那她是谁?

  六爷何等人物,细细观赏崔沁的体态,便已猜了个大概,一时心中如滚了油锅一般,失望难过惊喜,纷杂情绪涌上,不一而足。

  六爷亲自将崔沁引到了三楼自个儿的房间。

  窗外河风细密,正值酷暑,暖风阵阵侵袭,吹乱了崔沁的鬓发,她将帷帽取下,稍作梳理,温婉落座。

  六爷这才发现面前的女子容貌美得惊人,也年轻得紧,实在不像是画艺老练之人,莫非无名氏在家中,遣了小女来见他?

  心中不可避免又升腾了一丝希冀。

  “敢问姑娘,那画是何人所作?”

  “我...”

  清清郎朗一个字令六爷愣了半晌,回过味来后,吓得他嶙峋的手背一抖,差点将茶壶给丢开,他满脸惊愕地盯着崔沁,上上下下扫视了她一番,唇角抽抽问道,

  “姑娘,我们峥月阁可不做骗人的生意,实不相瞒,十一年前可是有人在我峥月阁卖过画作,与你画风如出一辙,你若是骗老朽,老朽可是不依的。”

  崔沁听了这话不觉愣神,心几乎是揪起,倾身而问,“十一年前?家父到过峥月阁?”

  六爷见崔沁面露凄恻不由心下一凉,瞳仁里的光芒阵阵碎裂,已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他是你父亲?”

  “正是。”

  “他人在何处?”

  崔沁迎上六爷苍茫的眼神,肩头缓缓松懈,颓然垂下眼眸,

  “十一年前,家父病逝京城。”

  “咣当”一声,茶壶终是坠地,滚烫的茶水顺着茶嘴流出,载着袅袅青烟潺潺滑落在六爷脚下。

  当年他与崔颢虽是一面之缘,只是彼时的崔颢惊才绝艳,叫他惊喜不已,只当自己找到了一位天才画家,倘若能留他在峥月阁,峥月阁必定成江南第一拍卖行。

  可偏偏他横空出世,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那两千五百两银票,无人问津。

  这件事就成了他心里的疙瘩,一边感慨那年轻人天资清纵,一边为手上这笔始终送不出去的银两发愁。

  久而久之,他对这个无名氏就有了不一样的情感,以至惦记到而今。

  现在崔沁告诉他,早在当年他画完那《独钓寒江》后便身故,那幅画也真正成了他此生之绝响,这么多年的记挂和追寻终是一场空,六爷一时承受不住,竟是颓然倒地,坐在那一滩茶渍上泣不成声。

  崔沁见此光景满脸惊愕,一旁的掌柜揩着泪将当年之事悉数道出。

  崔沁才知,原来当年父亲被希家逼迫和离后,打泉州流落金陵,在心伤痛绝之际,于炎炎夏日作了一幅《独钓寒江》,此后连夜回京不久在京城病逝。

  而这幅《独钓寒江》让整个江南记惦了他十一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崔沁一时眼眶泛红,千头万绪涌上心尖,终是泪流不止。

  半晌,她起身朝六爷施了一礼,“家父九泉之下,得知有六爷这般知己,定然无悔。”

  “不不不....”六爷揩了一把灼泪扶着圈椅起身,面露凄楚朝她回了一礼,

  “我欠他一个人情,当年他离开峥月阁后,求他画作的如过江之鲫,我峥月阁也因此从一不入流的小拍卖行成为江南鼎鼎有名的巨擘,这么多年虽有我悉心经营之故,可起因却在你父亲,是你父亲替峥月阁扬了名。”

  “姑娘,请受老朽一拜!”

  “使不得!”

  二人谦让一番,六爷入内换了衣裳又重新落座,这一回他抱出来一个锦盒,打开递至崔沁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