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季妧卖了个关子,让胡细妹去外面的腌菜坛子里掏一把雪里蕻过来。她自己则把豆腐渣用纱布包着,浸入清水中捏挤出浆水,再提出来挤去水分。
“大成,烧小火。”
铁锅刚刚已经刷过,她将豆渣倒进热锅里,用小火慢慢焙干焙熟铲起。
快刀把洗净的雪里蕻放在圆墩上切细,又从猪油罐子底部勉强刮了小半勺猪油。
猪油在锅底很快化开,五成热时把干辣椒节扔进去炒变色,然后把切细的雪里蕻放入炒出香味,再加入焙熟的豆腐渣不断翻炒。
刚出锅,胡大成和胡细妹都耸着鼻子围过来。
“好香啊!”胡大成深吸了一口,就要伸手去拈,被季妧一巴掌拍在手背,让他去洗手。
他嘿嘿笑着,这几天也算知道了小妧姐的规矩,手在水里飞快蘸了一下,就猴急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团往嘴里塞,被烫的直吸气,还一个劲的点头直说好吃!
胡细妹也有样学样,洗净手夹了一口,没嚼几下眼都眯了起来“豆腐渣原来还能这么好吃啊,小妧姐你太厉害了!”
不过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娘和二哥去地里上粪还没回来,他们不愿意吃独食,一人尝了一口便都恋恋不舍的停了筷子。
季妧把锅刷干净,让胡大成继续烧火,六七口人吃饭,一个菜显然是不够的。
看到这黄澄脆生的腌雪里蕻,也就是酸菜,她其实很想做一道酸菜鱼。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别说鱼了,菜都吃不起。
谢寡妇顾不上家里,菜园子平时都是胡细妹打理,稀稀拉拉倒也种了些白菜萝卜豆角茄子之类,不过那些都要弄到镇上去卖钱,家里平常下饭,也就一大缸腌酸菜和两小缸咸酱。
季妧把剩下的酸菜都切成细末,挤干水汁,下锅里炒干水分起锅待用。
又从菜油罐里舀了一点点菜油,油烧到六成热时,下干辣椒节炸香,旋即放入酸菜快炒,待酸菜炒出香味,加盐出锅。
饭刚端上桌,恰好谢寡妇和二儿子胡良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各自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饭桌上,几个人埋头苦吃,都顾不上说话。
豆腐渣就不提了,雪里蕻是日日吃,早都吃厌了的,可今天的格外不同。
那酸香、脆爽,夹在黑面饼子里,就连往常觉得拉嗓子的面饼都成了美味。扒一点在黍米稀饭碗里,稀里呼噜猛扒几口,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等到放下筷子,个个都吃的滚瓜肚圆,胡大成还打了个长长的嗝。
季妧知道,他们未必吃的有多饱,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这也是她喜欢美食的原因。
以前下了班,她最喜欢去逛菜市场,买好食材回去,一个人对着菜谱翻着花样的做给自己吃。胃暖了,人就会产生一种满足感,那种满足感很接近于幸福。
季妧心里想着,等以后情况好点,再给他们做几道拿手的美食。
谢寡妇放下扒得干干净净的碗,抹了抹嘴角。
她天生少了一根做饭的筋,甭管什么到她手里都一个味。几个孩子都吃怕了她那乱七八糟的大杂烩,胡良稍微大些就把做饭的重任接了过去。
虽然他做的勉强也能入口,但凡事就怕比较。这不,季妧来家里才几天,就把他们的胃口都养刁了。
谢寡妇有点纳闷“你这都跟谁学的?我记得灶台上的事你娘可不拿手。”
“那个……别人做饭,我在一旁跟着看会的。”
季妧含糊带过,转而问起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对了谢姨,我想……”
她这边刚开了个头,谢寡妇就开始竖眉毛“别跟我提回去的事,那屋顶虽然修好了,但铺盖什么都没有,你就安心在这住着,不缺你那口粮食!”
季妧哭笑不得。
前两天胡良带着胡大成就把窝棚顶上的那个大洞修好了,她当天就想搬回去的,结果被谢寡妇好一顿训。
其实胡家也没有多余的被褥,她留下来也是和谢寡妇胡细妹挤在一张炕上。
而且胡家虽然没到缺粮的地步,但也不富余,季妧没来之前,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季妧也算更进一步了解了谢寡妇这个人。
她在村里名声不好,出了名的泼辣,许多人不喜欢她,她也不咋会说话,但对季妧却实打实的好。
她把季妧接来家,几个孩子也没有因为怕被“克”而疏远她。
季妧感激在心,这是她在大丰村感受到的第一份家人般的温暖。
这份温暖沉甸甸,于是季妧就更坐不住了。
她不习惯总是被动的接受别人的好意,她希望自己能尽快拥有回馈的能力。
“谢姨,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想问你……”
季妧一直在琢磨赚钱的办法,那日跟谢寡妇去河边洗衣裳,见她两只手红肿溃烂的不成样子。
一问才知道,原来她在镇上的缫丝作坊做工,手要经常泡在蚕茧水里,水脏,时间长了指根就都沤烂了。
实在忍不了疼,也去镇上医馆瞧过,花了十几文钱买了一小瓶紫色的药水回来涂,效果不是很好,手一碰蚕茧水还是老样子。
不单她一个,作坊里的女工都这样。偏方找了不少,没用,只能咬牙忍着。
第16章 护手霜
“我和田寡妇都跟着你娘学过刺绣,不过我手笨,愣是学不会,后来你娘就专教我打络子,也能贴补贴补家用。胡大山那死鬼去了后,我光靠打络子养活不了这几个讨债鬼,就只能出去找活干。”
谢寡妇生了三儿一女。
大儿胡兴,娶妻葛氏,生了一对龙凤胎,小安和小花。
二儿胡良,今年十七,定了邻村曹家的闺女。
三儿胡大成和四女胡细妹也是一胎生的,今年整十岁。
胡大成和胡细妹刚落地,丈夫胡大山就被抓了壮丁,不久就死在了战场上。
她好不容易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前年派劳役,老大胡兴又被弄去南边修运河,这一去再没能回来,那葛氏熬不住,不到半年就跟人跑了。
如今家里就胡良一个成年的男丁,胡大成和胡细妹半大不小,小安和小花才三岁,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平日都是谢寡妇在外寻摸些活计,胡细妹在家领着俩小侄,胡良和胡大成管着地里。
说到地,这些年陆续也都卖的差不多了,还剩三亩半下等田,哪里供得上六张嘴吃饭。
“砖窑、采石场我都做过,不过那地方太容易出事,你说我再死了这一窝孩子可咋整?后来镇上起了一家缫丝作坊,我就去了……离家近,也不克扣工钱,手烂点怕啥,要不了命就成。”
谢寡妇说的浑不在意,季妧却听的不是滋味。
“谢姨,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贫贱人家百事哀,只要有了钱,一切都会好的。
她今天之所以和谢寡妇谈这个,也正是因为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大丰村地理位置偏北,比别的地方更早入冬,差不多十一月底就开始下雪,要一直持续到来年二三月份。
这几个月庄户人基本都猫在家过冬,但要外出做工养家糊口的也不少。
做工自然要用到手,可天寒地冻的,虽然按老法子抹些动物油脂能一定程度缓解皲裂,但在恶劣环境下撑不了多久,双手还是免不了红肿溃烂。
如此一来,具有防水防冻功能的护手霜就会很有市场!
前世中西兼修虽然是被迫,但比起西医,她反而更侧重中医。研究生时期还负责过一个相关项目,就是替一家上市公司研制主打中药成分的护肤用品,这一系列产品后来反响很好,并且推向了国际市场。
季妧都想好了,第一目标用户就是那些需要常年把手泡在水里的女工,比如染布坊、缫丝厂做工的那些人。
而潜在用户那就多了!整个北方,只要有人,就都是可挖掘的市场。
季妧的野心并不大,她只想凭这个赚得安身立命的第一桶金。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缺银子,山上能挖到的草药有限,即便能挖也做不到大批量生产,而且要做到大批量生产不仅需要大量原材料,还有厂地、厂房、人手……总之,雄厚的资金和强大的人脉网,缺一不可。
季妧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不打算再做个日夜连轴转的工作狂。
所以,她决定卖方子。
打定主意,便跟谢寡妇提出要去一趟镇上。
她还在想用什么理由说服谢寡妇,谁知谢寡妇问都没问就同意了。
“正好我也要去大成他姥家,经过镇上。”
大丰村距邺阳县十多公里地,走路去的话要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两个多小时。
距镇上只有四公里,走路半个多小时就能到,坐车去还要快些。
胡细妹在篮子里垫了厚厚的稻草,把这几天攒的鸡蛋小心翼翼放进去,又在上面盖了层布。谢寡妇用胳膊挎着,交代他们看好家别乱跑,就领着季妧往村口赶。
村里有辆骡车,专门往镇上和县上捎人的,去镇上一次一个铜板,去县里一次三个铜板。
季连松给的那十文钱都还在,季妧刚掏出来,谢寡妇抢在前头把两个铜板递给赶车的牛大叔,就拉着她上骡车寻了长条凳坐下。
别看谢寡妇动作干脆,好像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钱,季妧却知道,以往她回娘家都是挎着篮子走路去,就是去县城也没舍得坐过车。
这次之所以选择坐骡车,应该是担心自己伤还没好全,不能走那么远的路……
季妧捏了捏掌心的铜板,又看了眼被谢寡妇小心看护的那几个鸡蛋,压下翻腾的心绪,转头看向别处。
又陆续上了几个人,牛大叔便赶着骡子朝镇上出发。
一路上几个长舌妇叽叽喳喳,边说话边偷偷打量季妧,满脸的八卦欲掩都掩不住。
有那直接的干脆就问她。
“哎呀小妧,听说你真把那白老爷家的公子克死啦?是不是真的啊?”
“我还听到更离谱的,说因为你,人家坟都被劈了!”
“我的老天爷,真这么邪门?”
“可不是,那算命的可真准……”
“放你娘的屁!”谢寡妇把鸡蛋篮子往季妧怀里一塞,指着那个领头的,“苟剩家的,你龇着一嘴大黄牙嚼什么蛆?出门又没漱口吧,迎风都能臭十里地!”
车上还有几个男人呢,那苟剩家的婆娘气红了脸。
“谢寡妇你说谁?”
“谁嘴臭我说谁!”
“你……哼!我再臭也比不上你骚情,村里谁还不知道你,男人堆里打滚,夜夜都敞开了腿,村里一半大老爷们都爬过你家墙头吧!”
苟剩家的说完,几个妇人齐齐大笑起来,那几个男的也面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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