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本土教育上则是从一些知名度极高的蒙学读物入手,像三百千、《幼学琼林》、《增广贤文》。巧合的是,这些在大周竟也有。
大宝早慧,且记忆过人,如今已学到《朱子家训》,再接下来就该是《论语》了。
人都说训导儿童要先从小学入手,即先识字,然后读经、子两类的典籍。经部子部书读过后,再学习史学,即所谓的“经子通,读诸史。”
这也是为什么季妧会想把大宝送去上学。
让她教大宝识字可以,至于那些经呀史呀的,她可以背诵,也能理解大概意思,但并不敢保证理解的准确性,更别说什么治经了,不白白误人子弟么。
不过即便大宝还没有真正入过学,教季明方也绰绰有余了。
只是这个教法……
屋里,大宝端坐在书桌前,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坐在书桌左侧的季明方,面前也铺着一沓纸,还是他从自家带的,上坟用的那种火纸。
季妧提议把大宝练过字的旧纸拿给他,背面是干净的。
他不肯,觉得刚写字就用那么好的纸,太过浪费。虽然大宝用的也不是什么好纸,但在他眼里已是宝贝。
季明方用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抓握住毛笔。
季庆山教季连樘识字那会儿,季连樘用毛笔,他用的是树枝,虽然季庆山高兴时也曾让他摸过两次笔,但并未如何纠正他姿势。
而且时间过去太久,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之前季妧让他签署合同时他就是握筷子般完成的。
看大宝行笔如此顺畅,季明方愈发不知该如何落笔,急出了一头的汗。
而大宝只管写自己的,不闻不问不抬头,把周边的一切都当成了空气。
季妧叹了口气,推门进去,伏案的两人同时看向她。
“大宝,我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大宝小身板一僵。
季妧又道“要不你自己在这屋写,让堂哥去我那屋,我教他?”
大宝慢吞吞的转向季明方。
“人。”
季明方看看季妧,又看大宝,不知道啥意思。
大宝小眉头皱了皱,用手指戳了戳摊在桌上的书本,指着第一个字,加重了音“这个,念人。”
季明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开始教了。
其实他想说,这个字他还是认得的,但想想,得给小夫子留点面子,就老老实实跟着念了一遍。
大宝用左手拿起毛笔,右手慢动作握住。
季明方后知后觉,也学他的样子,握住毛笔。
大宝皱了皱眉“太紧。”
季明方不明所以。
大宝只能从凳子上下来,替他把姿势和力道矫正好,这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提笔蘸墨,先在纸上写下一撇,然后侧头看向季明方。
季明方已经上道,也跟着写了一撇。
大宝接着写一捺,季明方也来了一捺。
已经打好基础的大宝,和第一次正式接触毛笔的季明方,即便用的是同样的动作,写的笔画也是再简单不过,呈现出的效果仍然差距巨大。
季明方看了眼大宝有模有样的字,再看看自己歪七扭八的鬼画符,不禁面露羞惭。
大宝的表情也很是不满。
季明方字太丑,激发了他的强迫症,非盯着他把那个字写好不可。
先是让他写了半页纸,发现改进不大,便想像当初季妧握住他的手那样教季明方,可惜他手太小,包裹不住季明方的。
只好再次示范给他看。
这一回,一笔一画写的极其之慢。
季明方用心的看,细心的揣摩,然后一遍遍的写……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进入了状态。
就是效率有些慢,一上午也才学了两个字。
“不急,万事开头难,等你习惯了,摸到规律和窍门,速度自然会快起来。”季妧安慰道。
季明方有些愧疚“我倒是不急,就是带累大宝……”
季妧摆手“教学相长,教你的同时加深了记忆和理解,对他也是好事。是不是啊大宝?”
大宝微鼓着脸颊,点了点头。
第295章 不后悔
正好也到了下工的时候,季雪兰和谢寡妇搁下手里的活从后院过来。
两人对着季明方写过的那张纸好一通夸赞,虽然她们也看不出好坏。
季明方今天前所未有的高兴,被夸的脸发红、手足无措,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先回家了。
他走后,谢寡妇也没多留。
倒是季雪兰没急着走,拉着季妧的手,突然红了眼眶。
“小妧,谢谢你……真的,真的谢谢你……”
季妧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咱们用不着说这些。”
“不,你不知道……我好些年都没见明方这么开心了。”
虽然来作坊工作那天他也是开心的,可那种开心和今天这种发自肺腑的开心,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季雪兰不知季妧是如何做到的。
早上他们两个一块去了镇上,猜出些内情的季雪兰一上午都魂不守舍,要不是谢寡妇在一旁提点着,好几次都险些出大错。
等到两人终于从镇上回来,季雪兰想问又不敢问,一直憋到中午回家。
走到半路,还是季明方先开的口。
他说,他那条腿彻底没治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而且不是那种强装的平静。
反倒是季雪兰难过的不成,背过身掉起了眼泪。
心里暗怪老天爷不开眼,明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点希望呢?哪怕一点点也行。
季明方反过来安慰了她半天,季雪兰缓过神又是欣慰又是疑惑。
不知道镇上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季明方背负了这么多年的包袱,竟似真的放下了。
直到季明方把他打算攒钱读书的想法和盘托出。
“姐,我算过了,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六百文,给家里一半,我留一半,这样一年下来,少说也能存三两。存个两三年,我就可以去村塾了。也不多念,念个一两年,把字认全,知道何意何解,便退下来,在家边干活边自学。”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是发光的,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不以科举为目的,只因为心底那份喜欢,他要去读书。
“若不是你开导他,他还不知道该往哪走……你给他开工钱,又让大宝教他写字,我真不知该如何……”
季妧打断季雪兰的感激之词。
“堂姐,真的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帮到什么忙。这条路一直在他心里,只是以往被迷障遮住了,如今迷障尽去,眼明心清,是皆大欢喜的事,至于以后该怎么走、能走到哪,还是要靠他自己。
让大宝教他也确实是为了大宝好,他平时也没个玩伴,总是关在屋子,万一养成个内向的性子,将来岂不愁人。我可是打算明年也把他送去村塾的,提前习惯和人相处很有必要,而且还可以过把当夫子的瘾头,他心里也高兴着呢。”
并不如何高兴的大宝“……”
送走季雪兰,季妧揉了揉大宝的脑袋,又拉过右手给他捏按手腕“累不累?酸了吧。”
大宝脸上阴转多云,却还是略显嫌弃的挤出俩字“他笨。”
季妧捏了捏他的脸蛋“臭小子,不许这么说人家,他是我堂哥,也是你堂哥。你初学时不也是鬼画符,姐姐嫌弃你了吗?多点耐心,先教如何念,再教怎么写,同时把意思解释清,今天做的就挺好,跟你说的那些话都记住了,教的也像模像样,明天再接再厉。”
大宝瘪了瘪嘴“我比他快。”
季妧哭笑不得,被他的好胜心给打败了。
“行行行,大宝最厉害!今晚来不及了,凑合吃面条,明天给你做好吃的,犒劳一下咱们厉害的小夫子好不好?”
大宝转脸看向一边,有点点傲娇的别扭,终于不说话了。
饭做好,季妧照常去土屋给流浪汉送饭。
其实她本打算给流浪汉送点粮食,让他自己开火算了,也省得跑来跑去。
不过细想想,他一个人开火又有点不值当,做少了不够,做多了浪费,最后还是算了。
到了土屋搁下食篮,正要走时,流浪汉喊住她,把两本书递了过来。
一本是样书,还有一本是……
季妧眉头微皱,放下书抓住他手腕,用另只手包住他的指头,旋转了好几个角度。
“怎么样,有没有抻拉感和不适感?”
她没想到,流浪汉竟真的把书抄下来了。
抄下来倒没什么,本来字数就不多。
关键上面的字就如同跟好手好脚的人所写,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区别。
还有字体。
季妧见过院子里用树枝划拉出的那些痕迹,判断他的字形应该属于铁钩银画那种,看似狂放万钧,实则深沉内敛。
但季妧跟他说过,抄书一定要用中规中矩的字体。
流浪汉记下了,如今一整本书,竟不带半点他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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