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这是很难做到的,写的时候,手不知道得拿捏着多大的劲儿。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适度的劳动可以,但不能超负荷,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流浪汉的目光落在腕上的双手,眼睫微闪,没有争辩。
季妧又气又无可奈何,想把之前剩下的药包翻出来给他热敷,谁知刚松开手腕,就被流浪汉反握住了右手。
“没有抻拉感,也没有不适感,你……无需担心,我有分寸,每天只写几页。”
有分寸就好,可……
季妧指了指两人交握的手“你是不是可以松开了?”
流浪汉的手很大,蒲扇似的,而且布满了老茧,季妧的手被他完完全全包裹在掌心,硌的有些疼,还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她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动。
流浪汉瞥了她一眼,嘴角起了微小的弧度,顿了顿,才缓缓放松了力道。
见季妧把手收回后,无意识的背到身后蹭了蹭,那刚刚升起的弧度又猝然跌落,且隐隐有下沉的趋势。
“抱歉。”
这两个字硬邦邦的,怎么听都没有抱歉的意思。
不过季妧并没将这细微的情绪变化放在心上。
“不碍事,人一着急哪还顾得了那些。”
季妧将拉手的动作归为情急之下的举动,流浪汉绷着脸,没有说话。
季妧将那本书打开又翻了翻,边看边夸赞。
“短时间内伤手能写成这样,很厉害呀,早知道让你教我堂哥……不过不行,你都快走了……”
流浪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出口前又改变了注意,只让季妧继续送书过来。
季妧点了点头,虽然将近一个月才抄了这一本,不过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说究竟何时走,给他找些事情做也好。
“只要你继续保持分寸,我就继续从书铺给你接活,你攒些钱当盘缠也好……”
流浪汉纠正她“钱给你。”
季妧心想,那还不都一样,钱给我,你走的时候我还是要给你准备盘缠。
故意怼流浪汉“那行,你之后抄书赚的钱都归我,可别后悔。”
流浪汉注视着她的双眼,认真道“不后悔。”
季妧惊讶了,没想到流浪汉看着凶神恶煞,给人的感觉也冷心冷肺,竟还是个知恩的。
弄得她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咳,这个……以后再说吧,你先吃饭。”
第296章 秀才公与窝囊废
季明方跟大宝学认字的事就算定下了。
白天照旧在后院上工,中午吃罢饭,估摸着大宝午睡完,就早早过来学一会,等傍晚下工,回家吃了饭再过来。
季妧说,时间是什么棉花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季明方深以为然。
他现在每一天都过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刚入夜就盼着天明,睡梦中也念念有词,不管是干活还是学习,都十分有劲头。
他的转变,家里人看在眼里,自是心酸又欣慰,对季妧也是说不出的感激。
季连松甚至想让季明方把工钱退还给季妧,就当是给大宝的学费了。
好在季明方对季妧的性子比较了解,并没有听从,只是工作时更加用心和卖力。
整个家里,唯一对季明方读书不看好的也就只有杨氏了。
她觉得儿子的腿反正已经那样了,读书也不中用,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眼下不用花钱。
可是想想明方还有过两年进学塾的打算,她又愁的不行。
当着那爷仨不敢说,背地里少不了唉声叹气。
“遭派钱干啥?书读的再好,也成不了宋璟那样,人这刚考上秀才,听说又过了个啥子试,下个月还要考什么举人试……”
宋璟科试过了的消息,是从孟里正家传出来的。
他如今是大丰村的焦点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打探关注,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村里人了不起听过秀才试,至于什么是岁试科试,那是一概不懂。
孟里正不厌其烦,给每一个前来打探的乡亲解疑答惑。
虽然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不妨碍抓重点——过了科试,也就意味着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也就是说,下个月,宋璟就要考举人了!
嚯!!!
大家伙都以为秀才公已经顶破天,没想到人都开始往举人上奔了。
康婆子成天秀才老爷秀才老爷的喊,她懂什么,考上了举人,那才是真正的老爷呢!
宋家这后生,真是了不得呀。
人家苦熬半辈子考个秀才都费劲,他倒好,竟要来个双摘花不成?
宋璟之前的热度还没降下去,这一下子又加了把猛火。
有亲戚关系的想跟着沾光,没亲戚关系的……那就想法子制造点关系。
还有什么关系能比亲戚更胜一筹,那自然是儿女亲家!
宋璟刚中童生那会儿,村里人夸赞归夸赞,上赶着嫁女儿的却没有。
孤儿寡妇寄宿舅家,还不知何年何月能熬出头,比不得同样是童生却略有家底的季老四。
哪想到季老四考了几回秀才试都不成,他一次就成了呢。
成了秀才的宋璟,瞬间跃居女婿首要人选,但仍是观望的人多行动的人少。
村里人虽说见识不大,但善打听,知道秀才只是名头上风光,而且这风光能持续多久也不好说。
盖因秀才每年也是要考试的。
只有考一等的秀才,才有廪米可领。
二等以下,即便之前是廪生,之后也要停给廪米。
五等、六等就要受罚或黜革。
以宋璟的资质,倒不至于考个五六等,但万一后劲不足,考个中不溜秋的二三四等,又有什么用?
廪米没份,束脩要交,还有日常的笔墨纸砚书本钱,这些全都要自掏腰包。
那可是个大窟窿啊!
没有几斤几两,谁敢轻易去填这坑?怕是福没来得及跟着享,先把自家给拖垮了。
可没想到,又一次没想到!
这观望着观望着,宋璟竟然又往前进了一步!
这时候再不抓紧,等他真成了举人老爷,那可真就没希望了。
虽然如今希望也不大就是了。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风风光光的秀才公,如何还能看得上乡下女子?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看中了呢?
就算他相不中,那万一要是中了孟氏的意,宋璟也只有听命的份。
算盘各打各的,心思却如出一辙。
村里凡是家境不错、又有待嫁闺女的,都闻风而动,腆着脸赔着笑往孟氏跟前凑。
这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孟氏又岂会看不出,是以多数人都吃了闭门羹。
偏偏大家伙敢怒不敢言,谁让人有个能耐的儿子呢?
面对此等怪相,就有人嘲笑道——这世间的宝贝,原就是手快有手慢无的,怪只怪自己眼瞎,辨不得宝,命里该就的!
这话听着刺耳,但细一想,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当初只想着捡稳妥的热灶烧,冷灶下添把柴禾都嫌费事,现在后悔也晚了。
田寡妇也是后悔的那个。
“你说当初咋就没看出来!早知他有今日,就该把你送到镇上,和那孟氏一个作坊做工。一来二去,还能见不到宋璟?你再花点心思,说不定现在都是秀才娘子了!老娘也能跟后头落点实惠……”
田寡妇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数落田娇。
“谁让我生了你这么个眼皮子浅的,就觉得那姜武香,死活要抢到手,如今你再看看,他跟宋璟有没有得比?”
田娇捂着肚子坐在桌对面,脸色土黄,跟前段时间比又憔悴了不少。
“我都没见过那宋璟几面,上哪里去勾搭?再说你当初不也支持我去跟季妧抢姜武?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嫁都已经嫁了,让人听见,又有的闹。”
田寡妇眉梢一吊“毛氏那老娼妇又骂你了?”
田娇满脸郁卒。
何止是骂?
同一个巷子里有户人家,和姜武前后脚娶的媳妇,上月底人刚刚抱了个大胖小子。
想孙子想疯魔的毛氏,这下子更是红了眼。
之前只是嘟囔几句田娇不下蛋,如今是直接指着鼻子骂。
这还不算。
毛氏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些土方,说是有助孕的功效,熬好逼着田娇喝,一日都不准落。
若是普通药材也便罢了,偏偏都是蝉蜕、蜈蚣、蟾蜍皮这些恶心人不偿命的玩意儿,还必须用稀奇古怪的的法子煎服。
她今天就是撞见毛氏往药罐子里加牛粪汁,这才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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