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娘子山里汉 第218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古代言情

  那么问题来了,孟氏对此是什么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

  孟氏并未对她疾言厉色,相反,一直是好言好语。季妧若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说不定眼下已经欢欣雀跃,认为孟氏接受了自己。

  只可惜……季妧的心微微发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孟氏紧接着便进入了正题。

  “如今他中了秀才,提亲的人几乎将我家门槛踏平,不瞒你说,那些人我一个也看不上。不过都是冲着璟儿的风光和荣耀罢了,何况以璟儿如今的境遇,配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总觉得屈了他。他若再进一步,日后待客会友,往来必然都是达官贵户,需要个撑得住场面的贤内助才行,而不是个会给他招笑话的累赘。”

  说到这她顿了顿,似才觉得话不恰当,描补道“乡下丫头不是说你,你别多想。”

  季妧脸上最后一丝表情消失殆尽,摇头,平静道“您继续。”

  她这般镇定,孟氏倒是高看了一眼。

  “不过璟儿也确实到了成家的年纪,我最近一直在想,得给他寻个什么样的姑娘作配才好。其实要求也不高,父母双全,名声清白即可。”

  父母双全,名声清白。

  每一条都把季妧的路堵的死死的。

  “父母健在,儿女就能得到好的教养,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闺女才让人放心。你看看咱们村,那些幼年失父的还好,那些早早丧母的,都是野着长大,半点家教也无……咳,不提这个了。我要求名声清白也是有因由的,名声清白说明不惹事不疯张,做人媳妇可不就得这样的才行?总不能成天往外跑,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正经姑娘哪会如此,你说呢?”

  季妧点了点头“有道理。”

  她瞧上去仍旧八风不动,孟氏意识到这姑娘可能比想象中难打发。

  “你是个有主意的,分家立女户、和军队做生意、去镇上做买卖,哪一桩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比得上的?我今日给你说这些,也是想请你帮着参详参详。”

  季妧这次主动开了口。

  “这么说,孟婶子心中是有合意的人选了?”

  孟氏罕见的露了个笑脸“确是如此。”

  季妧面上不动声色,心却又沉了几分。

  “不知什么人家的姑娘才能入得了您的眼。”

  孟氏就等她这句。

  “是学政方大人的千金。两人正月里就相识了,宋璟这孩子大概是怕羞,一直瞒着不告诉我,还是女方托人上门,我这才知道,原来两人早已彼此有意。”

  孟氏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季妧,话里的欣慰和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人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原是不信的,这下也由不得我不信了。你说,他们俩是不是天作之合,合该作对?”

第300章 你来我往

  季妧喉咙口微微发梗。

  孟氏的话她不全信,以宋璟的为人,绝无可能在与别人来往的同时,还跑来对她倾诉衷情。

  但学政千金应该确有其人,而倾慕宋璟的前提是他们见过。

  他们见过,宋璟却未曾提起过……

  或许,宋璟觉得不值一提呢。

  孟氏瞥了她一眼,嘴角的纹路明显了些。

  “我们虽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家,但一个四品大官的女儿倾慕,到底让人盛情难却。说来,名门千金,品貌自是配得上璟儿的,璟儿若做了学政的女婿,日后也必定仕途通达……而这些,庄户人家的女儿,是无论如何也给不了的。”

  “这些……”季妧张嘴,发现声音有些喑哑。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这些,宋璟凭借自己的能力未必就做不到,从长远计,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也不认为宋璟会选这条路。”

  既然彼此心知肚明,季妧觉得没有再遮掩下去的必要。

  孟氏嘴角往下沉了沉,却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继续打哑谜。

  “路合不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合适……罢了,你不懂官面上的事,见识有限也不怪你……”

  说到这她突然停下,上下打量了季妧一阵,蹦出一句“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

  这话季妧没有接,直觉是个坑。

  孟氏也不在意,兀自道

  “你这孩子也是可怜,长得好,心眼好,诸般都好,就是不会投胎,若也能投生到官宦人家,想来必不会比那方小姐差。

  更可惜的,你还是个女户。虽然近些年朝廷对女户的管理宽松了不少,但那也只是在咱们关北。出了关北,到了那繁华富庶之地,规矩该严还是严。

  尤其是京城,除非你有手眼通天的亲戚,否则金山银山花出去也改不了的。一日入女户,终生都为女户。”

  季妧心道,好一副苦口婆心啊。

  孟氏叹了口气“你当初也是糊涂,怎么就想不开……今后只能招赘,不能嫁人,那愿意入赘的男人,有几个是好的?不过要我说,也没什么,反正你一辈子都不出关北,便是嫁人也未尝不可,那些大老爷还能有闲心跑到乡间地头管这事?”

  孟氏特意停了停,却并没有在季妧身上感受到任何自卑受挫的情绪。

  果然是不知廉耻!

  “你别怪我管太宽,我虽未见过你几回,但你的事听过不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我这辈子只得了宋璟一个儿子,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不,见了你就觉得格外亲切。

  前段时间宋璟的那些同窗来家里吃席,其中一个瞧着很是不错。虽读了多年连个童生也没考上,但没考上有没考上的好处,至少亲事上没那么多顾忌。

  我就想着给你们做个媒,谁知对方听说你的情况后,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季妧什么情况?

  丧母、女户、还带着个拖油瓶,再加上克六亲的名头……哪怕她长得赛天仙,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这话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却未免交浅言深。

  季妧又不是小孩子,怎会不知这所谓的宋璟同窗,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在今日之前,她和孟氏正面都未曾照过,孟氏怎会想起给她做媒?

  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不过是想借此告诫季妧,一个连童生都考不上的书生尚且嫌弃季妧,更何况是宋璟——她季妧配不上。

  孟氏似乎格外的替季妧惋惜,同时又深明大义的开导她“这也不能怪他,正常人家确实很难接受。”

  季妧一本正经道“我为何要怪他?从未见过的人,他看不看得上与我何干?即便他看上了,我也未必就看得上他。”

  “你这是不服气了?”孟氏摆出一副季妧恼羞成怒无理取闹的样子,“你觉得以你的条件,该配个什么样的?婶子是过来人,劝你一句,眼光不要太高。就你这样,合适的是难找了,也别想着嫁什么读书人,就找个不嫌弃你的乡野汉子,差不多就嫁了吧。”

  季妧这下是真笑了。

  “孟婶子,不知道还以为你这是甩卖大白菜呢。且不说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操心,咱们假设一下,假设你也有个女儿,你就教她这般自轻自贱?”

  “这怎么能是自轻自贱?我要是有这样不知好歹寡廉鲜耻的女儿,便是打也要把她打醒,总好过一味沉浸在美梦中,纵然心比天高,命里下贱也没奈何,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命贵命贱不是别人说的,是自己走的。”

  孟氏已经说的十分露骨了,就差没指着季妧鼻子骂她命贱,结果她却轻飘飘的来了这么句。

  孟氏心口急促起伏了几下,勉强压下火气,挤了个不冷不热的笑。

  “你这性子太过执拗,也不知随了谁,总之不太像你娘。你娘我是见过的,温温柔柔的美人,刚来大丰村那会儿,还很是轰动了一阵子。我回娘家见过她几回,只可惜她命途多舛,被人辗转卖来卖……”

  “你说够了?”提到卫氏,季妧彻底冷了脸,也是头一次打断孟氏的话。

  见她动怒,孟氏心中的郁气终于疏解了几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娘就是被你爹花钱买来的,整个大丰村还有谁不知道?她没有爹娘教育,所以也教育不好你,所以你才会这般不知礼数不懂教养。

  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最大的污点不是女户的身份,也不是刑克的名头,而是你有个这样的娘啊!

  认真计较的话,她算是贱籍之人,若不是你爹,她只有给人为奴为婢的份,了不起做个妾。体面人家谁愿意有个这样的岳母,会抬不起头的。”

  “首先。”季妧冷眼盯着孟氏,一字一顿,“我不觉得我娘是我的污点,她已经尽己所能,把能给她孩子的爱都给了,这一点上不比任何人差。此外,父母的言传身教确实重要,但也分情况。父母若是知礼懂礼的,教孩子一年,抵得上别人十年八年。父母若是既无德行也无善心,教出来的孩子必然也……”

  这话说出来多少会误伤宋璟,季妧顿了顿,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孟氏却并不领这个情。

  “我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不领情便也罢了,还这般讥讽长辈,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成?”

  “我从不做千金大小姐的美梦。”

  “那就识相点,掂轻自己的斤两,不该要的东西就不要伸手,找个和自己一样……”

  “我觉得自己很好,为什么要屈就?孟婶子怎知就没有优秀的男子看上我,说不定那人你还认识呢。

  正好,我也想请你帮我拿拿主意。我近来也很苦恼,那人不错,各方面都不错,但独独有一条,他娘比较难缠。

  不管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娘都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打着为他好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控制欲,你说这样的母亲,是不是自私了点呢?”

  孟氏脸色瞬变。

  “没有父母之命就与外男往来,这是不知耻!无故毁谤对方父母,更是失礼!”

  她看出季妧连马虎眼都不想打了,干脆先扣两顶帽子下去。

  “我父母都不在了,请示也无从请示,这孟婶子你是知道的呀。

  再者说了,那学政千金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你不但不觉得她不要脸,还觉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不觉得自己太过双重标准了吗?

  至于毁谤对方父母,也谈不上,毕竟她无礼在先,来而不往非礼也,欲要人重,必先自重。”

  孟氏被堵的哑口无言,半晌憋出一句“果真没家教!”

  季妧似笑非笑“什么叫家教?含沙射影、绵里藏针、侮辱别人已故的父母?孟婶子,你活了大把年纪,家教未见的好到哪去。还有,你儿子是很优秀,但不见得人人都上赶着倒贴,怎知他不是……”上赶着的那位。

  后半句还是没说出来。

  季妧想怼孟氏,又不想牵连宋璟,投鼠忌器,心里甚是憋闷。

  “劝你还是把事情搞搞清楚再说。”

  话撂地,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停步。

  “奉劝你一句,即便要闹,也等到乡试过后,至少不要影响到宋璟。”

  这是指名道姓,根本不屑于和孟氏打哑谜了。

  孟氏先发制人,一来一往间却并未占到上风,眼看季妧扬长而去,她再也克制不住怒火。

  “我儿子凭什么要你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你才是要害他!”

  父母总是把自己的一切行为,美化为是为了孩子好,哪怕这种好让人窒息。

  这一刻,季妧突然有些同情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