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早作废了,官府明令规定,两姓联姻必须要到衙门的那个啥子科?户科还是礼科来着,去领婚书。可以由本村里正代为办理。”
季妧瞬间愁云满面。
麻烦倒是其次,关键流浪汉是个黑户啊。
高婶子又说了,这个也得找里正解决。
得,那还是去找吧。
孟里正没想到季妧会来找自己。
说实在的,他现在对季妧的心情,略有些复杂。
不过他这个复杂,并没有太多不好的成分。
毕竟年初那会儿赈灾筹粮,季妧可是给他出过主意帮过大忙的,为此还得了县尊的赞赏,他念这个好。
之所以复杂呢,还是因为宋璟和她的那些传闻。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宋璟会喜欢季妧,而且还被拒绝了。
这事闹得……多尴尬呀,连他这个舅舅也跟着尴尬。
今日季妧突然上门,他还以为是冲着宋璟来的。
心里想着,这是后悔了、开窍了、回心转意想答应了?
可惜晚了几日,宋璟已经娶了别人,难道她没听到这个消息?
唉,算起来,他和季妧也是同病相怜,注定是被抛下的那个……
“你坐。”
孟里正指了指季妧旁边的长条凳。
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知季妧,季妧就开门见山的把来意说了。
孟里正屁股将挨到凳面,闻言一下子坐偏了,噗通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季妧也不能干看着呀,上前搀了他一把。
孟里正爬起来,都没顾得上拍拍灰,就瞪着俩眼问“你刚刚说……你再说一遍?”
季妧只好又重复一遍。
“你、你要招赘?招那流浪汉入赘?”
季妧点头“就是他,我听人说要找你办婚书,还有流浪汉户籍的事,你看……”
孟里正木呆呆的。
他觉得要不就是自己耳朵不好使了,要不就是季妧疯了。
“你认真的?”
季妧皱眉“里正叔,你当我闲的没事跑这来给你说笑话呢。”
“那倒不是……”孟里正咳了几声,弯腰把条凳扶起,一只手按着凳面坐下,“你坐、你也坐。”
季妧依言落座后,孟里正叫小孙子把烟袋送来。
他近来愁事多,宋璟大婚那天,被宋氏族人刺的心里不痛快,回来就和婆娘吵了一架,婆娘被气回娘家了,儿子儿媳们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愁啊,抽几口好歹能松缓一下心情。
季妧见孟里正摆出一副沉思着的表情开始吞云吐雾,有些头疼。
她实在闻不惯这种旱烟叶的味道,觉得呛人的很,就出声催促“里正叔你有法子没有?如果户籍落不了,那先不办婚书行不行,等过两年再补办?”
两年后流浪汉早成失踪人口了,也就无需办了。
孟里正终于结束了沉思,吐尽嘴里的烟气后开口。
“没有婚书是万万不行地。至于户籍嘛……流民想要在当地落户,确实需要满三年方可。但也不是没有特例,你刚好就符合这种特例。”
咵嚓一声,季妧的梦碎了。
第322章 天经地义
家乡遭灾流落异地的灾民,不想返还原籍的话,可在当地府衙挂上号,然后找一处地方落脚,开荒种地养活自己。
三年后,官府清查人口重新造册时,自会添上去。
但要确保,此人不是逃民,也不是逃犯。
之所以有这个规定,主要是防那些想逃避赋税,或者想到那繁华富庶之地安家,户籍迁不走,就故意伪装成流民的人。
孟里正觉得流浪汉肯定不是这种,关北又不是繁华地,脑子有病才想往这迁。
至于第二种……
季妧把流浪汉安置在土屋那会儿,他觉得不妥,偷摸去看过一回。
被吓得如何屁滚尿流且不提了,他当时就认定流浪汉非恶即歹。
为此他特意去了趟县衙,发现近两年朝廷下发的重犯通缉告示中,面貌特征各方面并没有和流浪汉相符的,这才稍稍安了点心,但还是有些疑虑。
他把这疑虑说给了季妧听。
季妧怕他查来查去,最后查到逃兵上去,忙转动脑筋,为流浪汉现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背景。
大致就是,流浪汉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和家人外出时遇到了山匪,家当被抢劫一空,全家都遭了毒手,只有他险险捡了半条命,流落到大丰村。
孟里正听罢,很是同情了一番,显是信了。
季妧松了口气,问他怎么个特例法?
孟里正就给她解说了一下。
“要么运气好,逢上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朝廷开恩大赦天下,准全部浮逃人无罪,那么他们便可立刻落户。
要么就是入赘到家境殷实又缺男丁的寡妇家,再或者你这种女户……这个规定,也是近几年才有的,朝廷为了鼓励……咳。”
孟里正话没说完,季妧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为了鼓励生育吗。
其实何用鼓励?只要国家太平,老百姓吃饱穿暖有地种,人口自然会上涨。
总比竭泽而渔之后,再想尽各种办法亡羊补牢的强。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能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
“所以流浪汉可以入我家户籍,然后我们才能领婚书,婚事才算成,对吧?”
孟里正点头,回屋拿了笔墨出来,放在当院的桌子上。
“你要真决定了,就把你家基本情况写上去,流浪汉的添到最后,知道怎么写吧?算了,还是我来给你说说。”
孟里正让她写的这个,其实就是大周的户口簿,有点类似于唐朝的“手实”。
季妧在脑子里想了一会儿,提笔落墨。
“户主,季妧,年拾陆岁,丁女,左耳垂有痣,女户。
男,大宝,年陆岁,继弟。
右件人见有籍。”
这句话是说,季妧和大宝目前都有正规户口。
“夫……”
写到夫的时候,季妧停了下来。
这里只需要再写上流浪汉的性别、姓名、年龄、身体状况以及上户口时间,就完成了。
可惜,季妧除了知道他性别男,对他的姓名和年龄一无所知。
“那个,里正叔,我想起来我还有点急事,要不我拿回去,写好给你送来。”
里正又不急,摆摆手同意了。
季妧拿着那张纸,直接去了土屋。
她昨天离开时交代过流浪汉,让他这几天哪也别去,免得需要他时找不到人。
结果去到土屋,又是空的。
本来时间就不够,总不能再像那天似的等到天黑。
季妧估摸着流浪汉去后山了,把土屋门带上,也去了后山。
流浪汉怕吓到村民,上山下山都是小路,但问题是小路也挺多的,不知道是哪一条呀。
季妧根据从土屋到山脚的来路判断了下,觉得流浪汉很有可能选的是东边,于是她很果断的选了西边。
若是可依据常理来推测流浪汉的心思,她也不会每每被堵的哑口无言了。
小路不比大道好走,等气喘吁吁爬到半山腰,季妧开始后悔了,怕是自作聪明白跑了一趟。
两手撑着膝盖,弯腰喘了会儿气,决定还是回去老实等着吧。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正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他头发仍披散着,很好认。
深秋天气,还穿着单衣,也怪季妧,以为他九月份会走,就没有给他备厚衣裳,最近焦头烂额,更没时间管他。
季妧朝他招了招手,有气无力的喊了句喂。离得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乍一看,流浪汉行走正常,仔细看的话,步速还是较常人慢些的,等他走到季妧面前,季妧也歇的差不多了。
“不是跟你说了老实在土屋待着吗?害我还得爬山来找你。”
季妧嘴里抱怨着,瞄到流浪汉衣服上沾了些枯草叶,顺手替他拈掉了。
然后发现他头发上也有。
“你跑哪锻炼去了?怎么弄得一身都是……”
季妧边说话边示意流浪汉低头,然后踮起脚把他头顶上的几片也给摘掉了。
流浪汉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盯着季妧脸上的汗珠看了看,问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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