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季妧蓄足了力,狠狠推了他一把。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吧?无故消失三天以上,我就对外宣布守寡。你一言不发玩失踪,一失踪就是三个多月,作为我‘亡夫’,坟头的草都多高了,你管别人叫我季姑娘还是季娘子。”
关山沉默半晌,解释道“并非有意失踪,温如舒用了药的缘故,醒来时我人已经离开邺阳,想过亲自返回将情况告知于你,但京中那边又有我必须要见的人。”
季妧早已猜到关山当初的离开不简单,但——
“你敢说你的离开不是早有预谋?温如舒早就到了邺阳,你也提前嘱咐过小舟,恰逢温如舒出手,你觉得时机成熟,所以顺水推舟,是不是?正如姓温所说,你哪是那么容易就被暗算的人,若是谁给你下个药都能将你弄走,怕是一百条命都不够霍霍。”
“我确实提早做了离开的打算,但并没有打算不告而别,只是话到嘴边,常常不知如何,总想着或许可以再推迟一下……”
温如舒曾警告他再在温柔乡待下去就废了,这话不对,但也说明了一些问题。至少在遇到季妧之前,他从不会惮于离别,更不会如此优柔寡断。
“下药的事,我和温如舒相识多年,他下药的伎俩数年如一日的单调,吃食、茶水、杯具……没想到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竟是精进了不少,而我当时从他口中听说了些事,心神失守,大意之下,着了他的道。”
关山拉过她不安分的那只手,包在掌心握了握。
“我让人捎信给你,你收到了,不算一言不发。”
“两行,二十六个字,语焉不详,没头没尾——你那也算是信?我告诉你,马后炮不管用。”
季妧胸口起伏大了些,被气的。
“说到信,温如舒替你转交的那封才算。‘再生之恩,铭感五内,娶了我就算是报答了,奈何忠义难两全,京中有家有业,还有长辈待尽孝’……怎么,把这封信选择性遗忘了?这可是你的亲笔。”
关山不说话了。
“还有呢。”季妧继续复述给他听。
“温如舒还劝我要有自知之明,说你太优秀,我一个乡下女子高攀不起,京中有更高贵等着你。
人家一片痴心,等了你五年,你不能负人家,只能负了我……”
关山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她嘚啵个不停的嘴。
“信不是我写的。”
气压低沉了许多,估计也是气的。
“上次揍轻了。”
这意思,明显是已经揍过温如舒了。
季妧扒拉开他的手,勉强顺了些气。
“揍人家干嘛呀?人家也是替你着想,想让你娶名门千金贵胄之后呢。你刚刚不也说京中有你必须要见的人?是你那个未婚妻吧?叫什么来着,郑华蕤好像。你紧赶慢赶想赶在九月中旬前回去,还不是因为她那天出嫁,你怕新郎不是你。”
“她不是我未婚妻。”
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可惜季妧不信。
“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打算瞒着我啊,寇将军?寇长卿将军?”
关山顿了顿“我也不是寇长卿。”
季妧气笑了,笑着笑着冷了脸,也冷了心。
“若你只有满腹谎言,那我们不见也罢,你走吧。”
某人仍然不动如山,季妧肺都要气炸了,手脚并用推他踹他,同时拿话威胁他。
“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关山一个翻身,将她禁锢在身下。
“不是谎言,我回京确实是为了见一个必见之人,那人不是别人,是从小抚育我长大的泰叔。”
“那明日带我见见你口中的泰叔如何?”
关山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比较久。
“他死了。”
声音平静,并无异常。
“我回京之后,费了番周折,也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季妧就是想气气他,并非真的不信他。
万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安慰还是该怎样。
“他,是你亲戚?”
“他是神武将军府的前管家,后来是看守庄子的一老奴,也是我唯一的……”
关山说到一半便消了音,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泰叔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
他曾经以为是亲人,但泰叔面对他时一直自称老奴……
季妧从陡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中,莫名感觉到一丝难以言说的……迷惘?甚至有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不许心软”、“要有原则”、“不能让他扯开话题”、“他今天必须交代清楚”……这些话在脑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强将那股冲动压下。
“虽然遗憾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但,泰叔知道你还好好活着,必然是欣慰的。”
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季妧继续往下。
“既然你主动提起了神武将军府,我也来说说。府中那个神武将军我见过了,跟你长的很像,装的也很像,但他上得了马,却未必提得起刀,所以绝对不是纵横疆场的寇大将军。而郑华蕤万德二年与寇长卿订的婚约,那时冒牌货还没出现呢吧,还说与你无关?”
关山低头,将额抵上她的额头,而后又滑至她的颈边。
季妧想让他严肃点,话没说清楚前先别乱占便宜。但想想他刚刚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郑华蕤确实是寇长卿的未婚妻,但我不是寇长卿。我没有未婚妻,只有一个妻子,她叫季妧。”
季妧被前两句绕的一头雾水,但听到后半截,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
“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想蒙混过关。我跟你说……”
季妧忽然觉得不对劲。
喷拂在她颈侧的呼吸频率渐渐慢了下来。这是睡着了?还是病了。
赶忙探了探额头,没烧。
再听了听均匀的呼吸,季妧瞬间黑脸。
“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
边说边去推他,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关山借着她的力道将姿势调整为侧躺,然后抱娃娃一样将季妧重新揽进怀里。
“一直在赶路,好些天没合眼了,陪我睡会儿。”
声音前所未有的喑哑,而且带上了鼻音,似乎真的是累了。
季妧下意识停了动作,轻声问“你是从辽东赶回来的?”
关山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关北。”
怎么会是关北?
睡迷糊了,把辽东说成关北了吧?
季妧还欲再问,想了想,还是算了。
等他醒了再说吧。
第686章 不嫌早
大概是为了便于行动,关山穿的是十分单薄的夜行衣,如此寒冷的冬夜,外面还下着雪,刚进被窝时挟了一身冷气。
碰了碰他的手,也是凉的。
季妧试着把身子往下沉了沉,用自己暖呼呼的脚丫去贴他的脚,刚贴上就被冰的一哆嗦,下意识移开了一些距离。
靴子肯定进水了,季妧心想。
关山就这样,吃穿上从来不讲究,除非季妧想起来给他添新衣新鞋,否则两套换洗衣裳他能一直穿到不能穿为之。
自己靴子倒是挺多的,鹿皮的、麂皮的,防水又保暖的,只可惜关山穿不进,她的破手艺也不会改。
季妧叹了口气,咬着牙再次把脚贴了上去。
但这有如拿手去捂冰块,冰块化不了,手上的热气反而很快被吸干净了。
季妧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备个汤婆子了……
正想着,整个人被掐着腰往上提了提。双脚脚离了冷源,跟着被夹在小腿之间。
季妧抬头,额头正好蹭上关山的下巴。
“还没睡着?”
“睡吧,不冷。”
这几个字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季妧见他是真的困了,没再出声。
好在没过多久,关山的怀抱就变得热融融起来。
火力旺就是好呀。
季妧以前还烦恼过一阵,夏天本就天热,关山还总要抱着她睡,每每一觉起来,人就跟蒸桑拿一样。
到了冬日,这个人形暖炉总算派上用场了。这可比汤婆子什么的管用多了。
季妧枕着关山的手臂,感觉浑身都被暖意包围着,闲的没事就开始琢磨等关山睡一阵醒来该如何盘问他。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季妧往关山颈间偎了偎,便不动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关山睁开眼,黑暗中,听着耳边轻缓又绵长的呼吸,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再次阖上了眼。
自进入八月以来,季妧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不用提心吊胆,不用防备什么,睡的既沉又香,起的自然也比往日要晚。
看着屋外透进来的白光,季妧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结果懒腰才伸到一半就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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