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 第18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古代言情

  兰月就在两步外。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玉骨和玉茗。陶成站在茶榻旁,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

  她脸上顿显局促,局促得仿佛被人“捉奸在床”。

  他看出她的惊慌,顺着她的视线扭过头,目光一转:“母妃怕什么。”他浑不在意地轻哂,“母妃知道吗?若是技法精湛,凌迟可以剐上七八天才死。”

第17章 压岁

  宫人们噤若寒蝉,头压得更低了。

  顾燕时看看苏曜好整以暇笑容,觉得他跟梦里那只大狐狸一模一样,都会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吓唬人。

  苏曜眉心挑了挑:“母妃还不打算起床?”

  “……起的。”她回过神,忙爬起身。

  顾燕时揭开衾被的时候,宫人们却都愣住了。

  昨夜她原已换寝衣睡下,皇帝大醉而来时,她又匆匆穿上襦裙出去应付。

  眼下,这身襦裙尚穿在身上,虽然经一夜辗转已布满褶皱,但显然与大家所想十分不同。

  顾燕时对气氛中的微妙变化未有察觉,兰月定一定神,一拽玉骨的衣袖,一起上前服侍。

  顾燕时踩上木屐,先避去了屏风后。兰月打开衣橱,取了身干净的齐胸襦裙出来,裙子是深灰色,对襟上襦是偏暗的玫红。

  顾燕时换好走出屏风的时候,苏曜倚着床栏啧了一声:“真丑。”

  她不理他,面无波澜地坐到妆台前。

  苏曜撑起身,也往妆台处溜达。

  他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月白色广袖直裾,色泽柔和,看起来十分闲适。

  顾燕时在他走到近处时就紧张起来,明眸从镜中死死盯住他,他抬眼看看,手掌拍在镜上,捂住她的眼睛。

  她美眸轻轻一瞪,就低下去。

  玉骨立在她身后,好像看不见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认认真真地帮她梳头发。

  顾燕时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散落下来,如瀑如绸。

  苏曜淡淡地看了两眼,手往袖中一探,取出一方狭长的木盒,放到她面前的妆台上:“喏。”

  顾燕时浅怔:“这是什么?”

  他就眯起眼睛:“母妃没长眼睛还是没长手?”

  不会自己看?

  顾燕时语结,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地瞪一眼那方木盒。

  咬一咬牙,她怀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将木盒打开。

  盒中是一支金钗。

  钗子的形状她有些眼熟,拧眉思索了半晌,蓦然想起来——她有支差不多的。

  两支钗子都是如出一辙的蝶形簪头,蝴蝶上镶有各色宝石,尾部坠有小珠穿成的流苏。

  只是那一支上的宝石,皆是深蓝、暗红,下面的流苏用的是墨玉小珠。

  而手里的这柄,蝴蝶上的深蓝皆换成了珠光熠熠的珍珠,暗红换成了粉色的清透碧玺,尾部穿作流苏的小珠颗颗莹白,色泽温润,似是羊脂玉。

  在她看来,这支钗子实在比暗色的那支要好看多了。那支的颜色,再过三四十年她或许会喜欢。

  但想起他先前的所作所为,顾燕时碰都没碰那钗子一下,决绝地盖上盖子,推得远远的。

  苏曜眉心轻跳:“干什么?”

  “无功不受禄。”她从镜中望着他道。

  他思索一瞬:“这个不算钱。”

  顾燕时僵住。

  心思被看穿,她顿时双颊一红。

  苏曜盯着那团红晕衔笑:“过年,总要孝敬长辈些东西才是。”

  “哦。”她瓮声,简练道,“多谢。”

  他等了等,见她别无它话,就皱起眉:“没有压岁钱吗?”

  “?!”顾燕时讶然。

  他得寸进尺:“有这样当长辈的吗?”

  “我……”她木然盯了他两息,吩咐兰月,“去取些银两来。”

  他摇着头,不满地啧声:“母妃莫不是第一次过年?”

  顾燕时再度怔住,困惑地看他。

  他循循善诱:“压岁钱,得用红绳编铜钱串。”

  顾燕时深呼吸:“好。”

  说罢又一睇兰月,兰月福身,匆匆出门。

  宫中日常走动,多用碎银,出手豪阔些的直接用金锞子,铜钱并不好找。

  所幸几个宦官年前轮流出宫休息过,手头各有些铜钱结余。兰月拿碎银与他们换了来,盛在一只白瓷伯里,搭上粗细各不相同的几种红绳,一并端进卧房。

  顾燕时正用早膳,苏曜在她起床前已吃过了,在旁边无所事事。

  兰月将托盘放到榻桌上,他就满面好奇地走了过去。

  顾燕时吃着一块牛乳糕,看到他拿起几根红绳开始摆弄。

  他好似想编什么东西,眉心微蹙,神色认真,但一看手法,就知势必什么都编不出来。

  牛乳糕吃完,她终于忍不住提醒:“打成死结就不好解开了。”

  “哦。”他应声,嘴角轻扯了两下,将红绳放了回去。

  她吃完早膳,净过手,便坐到茶榻边,拿红绳编了起来。

  苏曜以手支颐,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忙。

  小母妃做事很认真。一瓷钵的铜钱新旧不一,她有意挑出了新些的来用。几根红绳在手里编来翻去,很快就编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提出压岁钱原是在逗她,现下倒不知不觉欣赏起来,觉得她这认真的样子怪好看的。

  看着看着,苏曜眸光忽而一凛。

  “母妃。”他声音发沉,她抬眼:“嗯?”

  他凝视她手里打到一半的钱串:“这个打法,母妃跟谁学的?”

  顾燕时愣了愣:“跟我娘呀。”

  她答着话,忽而察觉他的神色古怪。

  想了想,她又道:“民间最常见的就是这种打法,又好学又结实,怎么了?”

  他沉默半晌,视线移开,如常地笑了声:“怪不得看着眼熟,随便问问。”

  眼熟?

  顾燕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俊美无俦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她不好多问,低下头继续将钱串编完,收尾处坠上了一串流苏。

  待她伸手将钱串递给他的时候,他又是平日那副慵懒气人的口吻了:“多谢母妃啊。”

  他边说边立起身,绕到她面前,端端正正地长揖:“静母妃新年大吉,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顾燕时不自觉地往后避了一下。

  普天之下的活人,能受当今天子跪拜的只有位太后,这一记毕恭毕敬的长揖放到她身上已很重了。

  她一时局促无措,没说出话。

  苏曜维持着长揖的姿势:“母妃?”

  “……免了。”顾燕时忙说。

  他立起身,脸上犹是挂着一抹妖邪的笑意。顾燕时身后的窗户恰有晨光投来,映照在他面上,竟将这抹笑照得很好看。

  顾燕时猝不及防地一愣。

  他笑道:“紫宸殿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慢走。”她下意识地站起身,他神情诚恳:“母妃不必送了。”

  言毕就攥着钱串,脚步潇洒地离开了。

  房中的寂静维持了片刻,等他走远,兰月即刻挥退宫人们,上前问顾燕时:“姑娘昨夜……没事?”

  顾燕时自知她指的是什么“事”。

  她摇摇头:“没有。我们就……就一起睡了一晚上,而已。”

  “而已”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

  兰月哑了哑:“那……那陛下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顾燕时一喟。

  苏曜和先帝差别太大了。

  先帝是召幸嫔妃只为享床笫之欢的人,大可以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苏曜却可以不理床笫之欢,但废话连篇地气人,她全然不懂他想要什么。

  兰月拧着秀眉想了想:“也或许是好事。”

  “怎么说?”顾燕时不解,兰月道:“陛下许是真的喜欢您,才会顾惜您的意思吧。先帝……”她摇头,顾燕时明白她的意思。

  先帝是不在意她的,她猜先帝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

  夜幕再度降临之时,慈安殿中又为太妃太嫔们设了一场宴席。

  这样盛大的宴席,放在先帝的后宫轮不到她们这些小嫔妃,放在如今也轮不到人数众多的太贵人们。昨日的除夕宫宴是她第一次参宴,再往前数,此等大场面她就只在腊八误打误撞去含元殿时见过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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