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 第3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古代言情

  “难道是郎君送给娘子的耳坠?”素秋笑着将耳坠捧给月芙,却见她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只是冷冷盯着那一方丝帕。

  丝帕上绣的是宝相花纹,用色艳丽,绣工繁复,其中还夹杂了几缕金线,显然是哪个女人的东西。

  素秋一下敛了笑意,仔细地看着月芙的表情:“娘子,这——也许是误会……”

  月芙移开视线,走到妆奁边坐下,没有说话。

  ……

  杜燕则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寝房里只有月芙一人。

  她背对着他,跪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仔细梳理着长发。

  柔顺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映着摇曳的烛光,将她的腰身衬得极细,

  到底分别数月,杜燕则看了片刻,便觉心意微动,忍不住走近了唤她:“阿芙。”

  她仍是背对着他没动。

  他在她身后停下,俯下|身去将她揽在怀里,一低头就瞥见她被乌发映着的一段雪白脖颈,越发心神荡漾,忍不住凑近,细细亲吻。

  她的身子颤了颤,随即又一动不动。

  这时,他的目光游移,忽然看见铜镜前的东西——摊开的宝相花纹丝帕上,有一对嵌宝金耳坠。

  “阿芙,我——”

  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望着那对耳坠,不知该说些什么。

  “郎君,”月芙放下手中的银梳,从铜镜里凝视着他,轻声问,“这次南下,可是遇到哪一家的小娘子了?”

  杜燕则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原本搂着她的双臂蓦地松开了。

  月芙心里沉甸甸的。

  “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郎君若是看上了哪位娘子,我自会替郎君将人迎进来。”

  他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本也没有山盟海誓,她早想到过,有一天他会感到厌倦。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还不到两年。

  “阿芙,哎。”杜燕则方才萌动的心意已经彻底凉了下来,想开口同她解释,“我也不想的……”

  是“我也不想”,而不是“我没有”。

  月芙听出来了,停顿片刻,问:“今日送郎君归来的那二人,是否就是那位娘子派来的?”

  杜燕则没回答,沉默便是承认。

  “我明白了。”

  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家仆,可见那位娘子的出身一定十分显赫,远胜过与她,也难怪他为难。

  “时候不早了,郎君早些睡下吧。”

  她说着,慢慢站起身,将屋里的蜡烛一盏一盏熄灭。

  黑暗里,她默默爬上床,侧身躺下。

  柔软的丝绸清凉如水,一点也不闷热。

  她听见他无奈地叹息,又听见他转身出了屋。

  门开了又关,她睁眼瞪着眼前的虚无,默默流下眼泪。

  她想,这个家,很快就要没有她的位置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引用了一句杜甫的诗。

第3章 公主

  月芙没有猜错,一切快得出人意料。

  第二日,梁国公府便迎来了那位“贵人”。

  清道二人,青衣六人,偏扇、团扇、方扇各十六,行障、坐障、厌翟……俨然是一套备齐了的公主仪仗。

  这样的阵仗,不但惊得梁国公府全府上下赶忙迎接,连四周的邻里百姓也都被吸引了目光,纷纷驻足观看。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郎,细腰阔裾,蜀花金钏,面目秀丽,优雅矜贵,在一群仆从的簇拥下款款走近。

  竟是今上嫡女,与东宫太子一母同胞的咸宜公主赵襄儿。

  今上与发妻王氏感情甚笃,共诞育两子一女,便是东宫太子赵怀悯、咸宜公主赵襄儿和八王赵恒。

  王氏未待圣上登基,便已早逝,圣上追封其为皇后,自登基至今数年,始终未再立后,对王皇后的子女更是爱之甚深。

  “贵主?”赵夫人认出来人,惊了一惊,不知公主为何忽然登门,忙行了礼,亲自上前将人往府中引。

  “姑母不必多礼,今日是我叨扰。”

  这一声“姑母”,令赵夫人受宠若惊。

  论起来,赵夫人也是宗室出身,若按辈分,该是咸宜公主的堂姑母。

  只是,咸宜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赵夫人却籍籍无名,连每年入宫参加宫宴,也是在老梁国公立功又过世以后,才渐渐多起来。

  过去这么多年里,两边连话也未说过几句,更别提叫这一声“姑母”。

  如此悬殊的地位,令人不禁怀疑公主的来意。

  赵夫人小心翼翼,和身边陪着的崔氏对视一眼,想问,却都不敢开口。

  只有杜燕则看到咸宜公主时,没有露出半点惊讶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隐忍的紧张。

  月芙就站在他的身边,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

  看来,那对耳坠的主人,就是咸宜公主了。

  果然,才进屋,赵襄儿便像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仔细打量梁国公府的众人。

  一双描画精致的美目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杜燕则的身上。

  “杜郎。”她露出笑容,亲昵地喊了一声,“站那么远做什么?我今日就是来见你的。”

  话音落下,屋里的人皆呆了一呆,同时望向杜燕则。

  杜燕则下意识往身边看。

  月芙面色平静,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二郎,愣着做什么?快来给贵主见礼呀。”赵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杜燕则紧抿着唇,脸色有几分晦暗,慢慢走上前去,拱手行礼:“贵主言重,臣何德何能,令贵主亲自登门。”

  “二郎何必自谦?你救了我,我本该亲自登门道谢。”赵襄儿说着,目光流转,落在他身后的月芙身上,“这一个便是沈娘子了?”

  她说话的时候,已经端坐到榻上,正接了侍女奉上的茶盏轻啜,茶汤升腾出一阵热雾,在盛夏天里突兀不已。

  月芙觉得眼前好像被那一团热雾蒙住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贵主慧眼。”她上前一步,缓缓行礼。

  赵襄儿定定地打量她,随即慢悠悠道:“恰好我有一问,想请教娘子,此番我离京途中,偶遇杜郎,他救了我一命,我欲报恩,可金银财帛未□□俗,亦不能表我感激之心,不知娘子以为,我当如何报答才好?”

  这话落在旁人耳中,也许并无不妥。可月芙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夜的那一对耳坠,和过去两个月里,杜燕则写过的仅有的一封信。

  她望着一旁的杜燕则,沉默不语。

  这话,她无法回答。

  这时,赵夫人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敢问贵主,方才说二郎救了贵主,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杜郎还未曾告诉姑母。”

  咸宜公主的目光深深看着杜燕则,慢慢将路上的事向众人道来。

  原来,杜燕则从南方归来时,取道东都洛阳,欲查阅存于此处的历代淮水水系图和水文典籍。

  其时,圣人才新赐了赵襄儿一座洛阳的园子,赵襄儿便带着几位京中的公子贵女到洛阳游玩。

  某日,赵襄儿自芳华苑骑马而归,踏过洛水之畔时,因路面湿滑,马蹄不稳,一下落进水中。

  恰遇杜燕则自皇城府衙而出,经星津桥离去。

  见公主落水,他想也没想,直接投入水中,和众侍卫一道,将人救了上来。

  公主安然无恙,倒是杜燕则,因替公主挡去水中冲涌的乱石异物,后背受了不轻的伤。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

  赵襄儿心中有愧,又感激不已,便留在洛阳,请了奉御为杜燕则诊治,每日嘘寒问暖,亲自照料,整整一个多月,直至他的伤痊愈,才和他一道回了长安。

  两个月,年轻男女朝夕相对,实在引人遐想。

  一旁的崔氏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月芙的身上:“如此听来,二郎的确与公主颇有渊源……”

  咸宜公主丧夫已逾三年,若这样的事放在其他青年才俊的身上,只怕圣人已经下旨赐婚了。

  可杜燕则是个有妇之夫——

  一屋子人都将目光望向低垂着眼,沉默不语的月芙身上,好似再等她的反应。

  唯有杜燕则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上前一步,拱手道:“贵主,可否容臣单独说几句?”

  赵襄儿眼波流转,在这对夫妻身上转了又转,笑盈盈地点头,挥退众人。

  “有什么话,说吧。”

  杜燕则紧抿着唇,清俊的脸庞上有几分压抑的薄怒:“贵主何苦如此相逼?”

  赵襄儿笑了笑,也不在意他话里的不敬:“我知杜郎心底纯善,我若不逼一逼,你又要拖到何年何月?八王这几日就要回京了,他就要及冠,圣人这次要将他的婚事定下,我是他的阿姊,自然要在他的前面。”

  八王赵恒这两年一直在河西军中戍守,两个月前,圣人下旨,令他返回长安,人人都猜测,这次归来,应当是要定下他的婚事。

  杜燕则自然也知道此事,可想起月芙这两日沉默不语的样子,怎么也狠不下心。

  “可是,贵主,内子嫁给臣这两年,并未犯错,臣实在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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