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 第89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古代言情

  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想上前问问,皇父的旨意到底是什么,却都止步不前,只得将目光纷纷落到赵恒的身上。

  可赵恒沉默片刻,却只是冲杨学士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什么也没说。

  与之最相关的人,反而一点也不在乎。

  其他人无法,只好跟着各自离开。

  承天门外,月芙一直坐在马车中,等着赵恒回来。

  时间太久,她等得心焦,可不知怎的,越是心焦,反而越犯困,近两个时辰,从清晨到晌午,她竟浑浑噩噩睡了三觉。

  素秋对她这样子担忧不已,又一次劝:“娘子还说回来后,便会请大夫来看看,都好几日过去了,也没个影子。”

  月芙悠悠醒来,眼神还带着懵懂,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脑袋里慢慢开始动起来,道:“这两日太忙,实在是忘了。听郎君的意思,很快便要举行亲蚕礼,又得手忙脚乱,等过了亲蚕礼,想必是真的空下来了能喘口气了。那时再请大夫吧。”

  她倒不觉得有太多不适,只是不时犯困,容易疲累罢了。

  素秋不大赞同,还想说什么,月芙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指指外面道:“你快看看,郎君回来了没有,已经这么久了。”

  素秋撇撇嘴,只好探出脑袋,往城门边看去。这一看,果然看到赵恒一个人从里面先走了出来,于是忙告诉月芙,搀着她下车迎上去。

  “郎君!”月芙笑吟吟仰脸看着赵恒,也没问具体情形,只说,“你回来了。”

  赵恒方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终于有了松动,轻声道:“嗯,回来了,先上车吧,我陪你一道,咱们回家去。”

  两人遂先后回到马车中。

  回府的路上,月芙抱着赵恒的腰,靠在他胸前,听他将方才在宫中的情形一一道来。

  “难怪方才见咸宜公主气势汹汹进去了,很快又被不少宫人簇拥着出来了。”月芙想到方才赵襄儿看向自己的怨恨眼神,已不觉得害怕了,只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呀,与长兄一样。阿父溺爱太过,才养成她这样的性子。罢了,不说她。”赵恒拍拍她的后背,又低头亲她的脸颊,“今日,事情便算是定了。虽不知圣旨到底是何内容,但我已尽力,不论结果怎样,都无愧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俱是长出一口气。这一阵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要落地了,接下来,便只有耐心等待。

  翰林院的速度很快,两日后,皇帝的第一道旨意便下来了,称先前的亲蚕礼因故推迟多日,如今时令已至,不该再延,因无皇后,于诸位命妇中,择楚王恒之妃沈氏代为主持亲蚕礼。

  主持亲蚕礼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信号,告诉所有人,接下来,便会册赵恒为储君。

  一时间,楚王府的门庭再一次热闹起来,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月芙不得空闲,无法接待,更不愿张扬,只一心带着几位赵氏族中年岁、辈分、品阶都合适的妇人专心筹备亲蚕礼。

  时间有些紧,就定在三日后的三月十六,幸好年前已筹备妥当,只余尚服局制的亲蚕服需照着月芙的身量改一改尺寸。

  月芙连着两日跟随宫中的女官熟悉仪式流程,总算将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到仪式的当日,表现得庄重肃穆,端方得体,没出半点差错,令众命妇叹服不已。

  而就在亲蚕礼结束后的第二日,皇帝的第二道旨意也下来了,正是众人预料之中的《立楚王恒为皇太子诏》。

  数日后,朝中无异议,便定下于三月二十八举行临轩册命皇太子的大典。

  只有短短十二日的时间准备,赵恒和月芙又忙得什么也顾不上,连夜里的温存也少了些,每日回来,皆抱在一起,倒头就睡。

  桂娘听了素秋的话,一直担心月芙太累,仔细观察了两日,私下提醒她,这个月的月事似乎已推迟了半个多月。

  月芙愣了一下,细细回忆起来,果然如此,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孕了。

  可她自从三年前的那次流产后,身子比从前弱了些,遇上忙碌、忧思的时候,月事推迟也是常事。况且,赵恒平日也小心,房中亲近时,甚少克制不住自己。

  她想了想,道:“再等两日看看吧。”

  若月事始终不至,她当真应该好好瞧瞧。

  十二日倏忽过去,很快就是册命大典当日。

  天还未亮,月芙便陪着赵恒起身准备。

  待到天蒙蒙亮时,外面的宫官应从者也都已准备好,赵恒戴远游冠,披绛纱袍,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车往太极宫行去。

  接下来,便是入太极殿,由尚书令邱思邝向他读册文、授玺绶。因皇帝病重,无法亲临,又无皇后需拜谒,因此自太极殿出,群臣便簇拥着赵恒一同前往太庙拜谒。

  谒太庙,告祖宗后,储君的身份才算正式定下。

  紧接着,自太庙归来,又得会群臣、会宫臣。

  一番庄严繁琐的仪式下来,已至傍晚。赵恒送走群臣后,才终于松懈下来,往东宫行去。

  如今他是太子,自不会再住在王府,须得移居东宫。

  白日里,他忙着大典的时候,月芙也不曾闲着,已指挥家中仆从们将收拾好的行囊一一送入东宫。因此,他回来时,东宫的一切已然归置妥当。

  然而,承恩殿中的气氛却未如他所预料一般轻松欢快,他的妻子也未如往常一样,笑吟吟过来迎他。

  此刻的月芙正半阖着眼躺在床榻上,身边围着几名侍女,个个都是忧心不已的样子。

  赵恒的心猛然一跳,也顾不上更衣,连忙大步过去,在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问:“阿芙,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

  “郎君回来了。我也不知怎么的,方才觉得头晕,恍了一下神,别担心,素秋她们已去请大夫了。”月芙这时候恢复些气力,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又问,“今日一切可都顺利?”

  “你别忙着关心我,我自是一切都好。你快顾着自己。”赵恒乱了方寸,语气也变得不那么柔和,隐约又有了在外头面对其他人时的影子。

  几个侍女都有些害怕,不敢吱声,生怕惹怒了他。只有桂娘敢开口解释:“殿下,娘子自从凉州归来,便时常乏力、嗜睡,想来是近来操劳过度的缘故。奴等早劝娘子请大夫看看,开些滋补的方子,娘子却说,要等殿下的事都忙完再请大夫。方才,奴等已喂娘子喝了两口参汤,这会儿才恢复些精神,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她将月芙视作女儿一般疼爱,此刻因为担忧,语气中带着责备。

  赵恒听罢,也颇不赞同地看过去,摇头道:“阿芙,这样可不好。”

  月芙见他这样,连忙笑着告饶,说再也不会这样了。

  不一会儿,宫中的奉御被请到东宫,坐在床沿,仔仔细细给月芙请脉,又一番望闻问切。

  赵恒带着几个侍女围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等了片刻,估摸着已诊得差不多了,才紧张开口:“如何?到底是什么病?”

  奉御捋了捋胡须,略显老态的脸上不见凝重,却露出几分笑意,起身道:“殿下此刻的情形,乃是怀妊之兆,此时当有近两月的日子了。嗜睡、乏力等,皆是孕期之症,无需忧心,只是平日当放宽心绪,劳逸结合,再用些益气养血的汤药方可。”

  赵恒与月芙两个面面相觑,一时仿佛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桂娘满含欢喜的一句“恭喜,娘子有孕了”,这才同时反应过来。

  “郎君……”月芙一时百感交集,才开口唤了一声,便感到鼻尖泛酸,再说不出话了。

  赵恒的心情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见状连忙坐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拍了两下,又觉不妥,忙放开她,让她好好靠着隐囊,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阿芙,有孩子了。”

  说完这话,竟一下红了眼眶。

  四下的人见状,哪里还会久留,纷纷退出去,照看奉御的照看奉御,传递喜讯的传递喜讯,将屋里的空间留给这夫妻二人。

  屋里的二人相对无言,好半晌,才渐渐平复情绪。

  月芙伸手抚过赵恒的眼角,柔声道:“你看你,才怀上便这样激动,到时要生时,你又要怎么办?”

  赵恒摇摇头,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没说什么。

  一直到看着她喝下奉御开的汤药,洗漱过后,他才小心地和她一同躺到床上,抱着她说:“阿芙,你不知道,今日,我成了太子,你成了太子妃。可是,先前,在册封大典上,我的心里有紧张,有沉重,有满满的责任感,却独独没有圆满的感觉。”

  说到这里,他哽了一下,才继续说:“直到方才回来,看见你,我觉得舒心。又忽然得知你有孕了,我、我这才感到圆满。我有妻子,便是有了家。如今,咱们还要有孩子了,这个家,总算要圆满了。”

  灯已熄了,屋里黑漆漆的,月芙看不清他的表情,脑海里却能清晰勾勒出来。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想起梦境里支离破碎的上辈子,她也百感交集。

  “郎君,我明白的。有时我想,若没遇见你,我这辈子,便像一块摔碎了的玉玦,再不能圆满。可我有了你,便像遇见了世上最高明的匠人,一点点拾起碎玉,修复损伤,即便有裂缝,却能重归圆满。”

  传国玉玺以镶金补过破损一角,尚无损其价值,反而更添了一分传奇色彩。

  她这块玉玦之碎,又焉知不是为了后来能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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